第16章 把天聊死
喬越好歹是活了兩輩子的人,此刻內心再不平靜,面上也不動聲色地坐過去。
只要他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對方。
坐下後喬越并不準備先開口。一來,他是經紀人,對方是藝人,他是前輩,對方是後輩。二來,他是長輩,對方是小輩,怎麽也不該他先開口。
于是他不動如山地坐在那裏,目視前方,氣定神閑。
修澤在他坐下的時候背脊就僵了,腦袋偏朝窗外,裝作看風景,耳朵尖有一抹淡淡的紅色。
負責人開始清點人員,點到修澤的時候,修澤舉了手,手放下來之後,他看向身旁坐着的人,露出驚訝的表情。
“喬老師,您來了?”
那驚訝恰到好處,多一分太浮誇,少一分太假。
實際上他們剛剛在大廳裏,上車前,排隊上車時,上車後,都偷看過對方,而在對方發現的時候又移開了視線,如此循環往複十幾次。
嗯,考驗演技的時候到了。
喬越也假裝剛剛發現他,臉上的詫異表現得非常完美。
“修澤,你坐這啊?剛剛沒發現,真巧。”
前座的景弈:……
打完這個招呼,兩人都像是完成了一種儀式,各自松了口氣。
路途是漫長而無聊的,車上的同事都在聊天,就他們兩個這裏,一個看窗外,一個看手機,死氣沉沉。
前座的景弈跟他旁邊的美女說了一會兒話,轉過頭來,哪壺不開提哪壺。
“你們兩個怎麽不說話?”
“弈總。”修澤低頭喚了一聲,沒回答。
“咳咳。”喬越掩了掩嘴,“沒有啊。”
“經紀人跟藝人得多溝通,你們未來一年裏是對方的第一合作人,你們得在最短的時間內清楚地了解對方,熟悉對方。”景弈指了指後面聊得熱火朝天的一群人,“看看人家,溝通得很多積極。”
于是兩人開始尬聊。
喬越低頭看看腕表,道:“才開了一個小時二十分鐘啊。”
修澤:“嗯。”
喬越:“還有三個小時四十的路程,時間過得好慢。”
修澤:“是啊。”
景弈:……
前座的景弈實在聽不下去了,轉過頭來準備幫他們活躍一下氣氛,“這條山路還沒有修好,有些不平,沒辦法,這是去悠然度假山莊的必經之路,是不是覺得有些颠簸?沒關系,過了這一段路……”我們下車去吃點東西。
後一句話景弈沒有說出來。
喬越捂着胸口打斷:“是啊!颠得我快吐出來了。”
景弈默默地轉過來,又默默地轉回去。
後面兩人又開始尬聊天氣。
隔着座位,景弈都替他們尴尬。
得出結論:這兩個人,每一個人都擅長把天聊死。
他是聽說喬越天天晚上給修澤單獨指導,兩人還經常一起吃宵夜,關系好得不得了,他才打算做個順水人情,把修澤交給喬越……現在是什麽情況?
到底是誰說這兩個人關系好的?分分鐘想尴尬死對方,這叫關系好嗎?
喬越問:“劇本有問題嗎?”
這兩人終于聊上點有意義的話題了,景弈有些欣慰,然而欣慰不到一秒。
修澤:“我還沒看。”
景弈:……
這天又聊死了吧?
然而喬越完美地把聊死的天接上,還正了正他身為經紀人的威風。
“為什麽沒看?馬上就要拍攝了,這是你正式出道前的第一個拍攝,你就是用這種态度對待的?”
修澤垂着頭,欲言又止,似乎是做了很久的心理掙紮才開口。
“我昨天晚上,一直沒有睡着,我心情很亂,一直在想一個問題。”
喬越:“什麽問題?”
“喬老師,您為什麽要做我的經紀人?您不是分明已經拒絕了收我做學生,那麽為什麽還要跟我簽署合同,做我的經紀人?”
“老師您不要找借口說是公司安排,就算是公司安排的,以您的身份,您不願意沒有人可以強迫你。可是您沒有拒絕,我想知道為什麽?”
喬越沉默着,他總不能說是被景弈坑了一把?太沒面子了,而且人家還坐前面呢。
背後不能說人壞話,不代表坐人家後面就能說。
“您不辭辛勞地指導我,教我,天天花費時間陪着我訓練到天黑,晚上帶我吃宵夜,送我回去,還為我擋啤酒瓶讓自己手臂受傷。”
修澤說這些話的時候聲音比剛剛小,但是坐在前座的景弈一字不差地聽了進去。
咦,這兩人不是要尴尬死對方嗎?看這走向,不太對勁啊。
景弈朝後面靠了靠,耳朵豎起來。
“您為我煮的粥好甜,從來沒有人為我煮過粥,您為我處理傷口的時候那麽溫柔,甚至,您連床都願意分我一半……”
啧啧,這信息量有點大啊。
“您嘴上罵我死性不改,在徐虎面前給了我一個耳光,可是又在背後幫着我,護着我。”
“可是您那天,态度又那麽冷漠,冷漠得像是變了一個人。”
“我……我沒有質疑您的意思,我只是不明白。我只是想知道,喬老師,在您心裏,我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景弈覺得他好像知道了什麽了不起的東西。
不過以他對喬越的了解,他肯定不會正面回答這個問題。
喬越道:“就算有再大的事情,你也不能因為私人原因耽誤拍攝進度。我昨晚給你打電話的時候有沒有讓你看劇本?”
“有。”修澤點點頭,又道,“但是喬老師,您不要轉移話題。”
“如果你非要一個答案,我告訴你,因為老師與學生是一種相對親密的關系,而經紀人與藝人,只是工作上的關系,只是一種合作關系,現在明白了嗎?”
修澤臉色蒼白地動了動唇,“我明白了。”
“劇本我現在開始看,不會耽誤拍攝。”
大巴停在一處服務區,負責人安排大家下車吃飯,修澤說他沒胃口,一個人留在大巴上看劇本。
這個服務區只有煮品,喬越也沒有胃口,到商店裏買了兩個面包,兩袋牛奶,朝大巴走去。
“吃點東西。”
喬越将一袋牛奶和一個面包遞過去,修澤沒接,“謝謝,我不想吃。”
“是不餓,還是不想吃這個?”喬越晃了晃手裏的面包,“你早上沒吃早點,現在已經到飯點,不可能不餓,那就是不想吃面包。”
喬越繼續道:“你想吃什麽?我去給你買。”
修澤眼神呆了呆,又低下頭去看劇本,“不用麻煩了,我不餓。”
“他不要我要。”
前座舉起一只手來。
“我要一份牛肉土豆絲蓋飯,牛肉要切成丁,土豆絲多要一點,鹽少放一點,不要辣椒。”
景弈居然沒有跟大家一起去吃飯,而是側躺在前排睡覺,大衣遮住了整張臉和上半身,只剩一雙修長的腿放在外面。
“沒有。”
“那随便來一份蓋飯好了。”
“也沒有,只有煮品。”
大衣動了動,露出一張睡眼惺忪的臉,那雙桃花眼往這邊看了看,順走喬越一個面包,“那就這個好了。”
喬越坐下來,将一袋牛奶戳上吸管,遞給修澤,“喝了。”
“我……”
不等修澤拒絕,喬越繼續道:“合同上規定,經紀人對藝人的身體有保護和照料的權利。我得保證你的身體情況能接受後面的拍攝,你如果一直不吃東西,等會兒拍攝的時候發生事故誰負責?”
修澤接過牛奶,有些賭氣地大口喝着。
喬越打開面包,撕了一半遞過去。
修澤又是拒絕,“面包就不用了。”
“你要我重複一遍剛剛的話?”
“我……”
修澤一手拿着劇本,一手拿着牛奶,實在騰不出手來去接那半塊面包,急得臉紅,看向他的目光中帶着委屈。
喬越索性撕下一小塊面包喂到修澤嘴邊,這下修澤直接紅透耳朵根。
“喬老師,我還是……自己來吧。”
他動作無比僵硬地放下牛奶,可是牛奶是袋裝的放不穩,他又拿起來,準備放下劇本去接,劇本剛一脫手。
“想偷懶?劇本看完了嗎?”
修澤手一抖,又把劇本拿起來,他依然沒能騰出手去接那塊面包。
“專心看你的劇本,張嘴。”
修澤張開嘴,喬越将面包喂到他口中,他眼睛盯着劇本,吃面包的那十幾分鐘裏一個字都沒有看進去。
景弈:我應該在車底而不是在車上。
大家吃過午飯,休息了半小時,上大巴啓程。
路上遇到山體滑坡,封路,繞了一下路,等抵達悠然度假山莊的時候已經是傍晚六點。
景弈吩咐助理道:“趕了一天的路,先安排大家住下吧,今晚好好休息,明天開始拍攝。”
房間已經提前訂好了,總共十五間房,除去景弈,喬越和另外的一位經紀人是獨自一間,其他人都是兩人一間,自行分配。
那五個練習生自己愉快地選了自己同伴做室友,落單的一個選了修澤,修澤也沒意見。其餘的人也選好了自己的室友。
這時山莊負責人過來說臨時有一間房漏水,目前不能住了,而其他的客房都已經滿了。
所以現在就面臨了景弈,喬越,還有另外一位經紀人,三人分兩個房間的局面。而另外的那位經紀人是女性,總不能讓人家跟他們兩個大男人住一個房間,所以只能喬越跟景弈一個房間了。
喬越爽快道:“行,我跟弈總一個房間。”
挂在景弈手臂上的美女看了喬越一眼,嬌嗔着,“阿弈,我們真的要跟別人一個房間嗎?可是人家總覺得有點怪怪的……”
“算了。”喬越指了指修澤,“我跟你們兩個一個房間吧。”
喬越想着三個大男人住一個房間也沒什麽,最多有點擠,床不夠睡他打地鋪就是了。
而且,三個人的話還能有點話題,不至于尴尬。
那個練習生哪裏敢跟喬越住一個房間?晚上回房間提着行李找了個“聽不見我室友磨牙我睡不着”的借口腳底抹油溜去隔壁房間了。
留下修澤喬越兩個人面對面尴尬。
更尴尬的是,這是一間大床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