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織田還是穿着那身不合身的襯衫, 灰色的袖口卷了又卷,褲管也是,看起來就像是偷穿了長輩衣服的孩子。只是他對服裝要求也不大, 但鞋子不稱腳不行, 走路不方便。和侑子小姐接頭的時候, 他順勢提出要把拖鞋換成了合适的鞋子。

侑子小姐道具極多, 幾乎上一秒電話才打完, 下一秒她就能從她特殊的時空通道來接織田, 她腦袋裏面已經準備好一套哄騙人的說辭, 然而直到結束都沒有機會說出來。

理由很簡單。

織田不喜歡問問題。他習慣自己內部消化發生的情況, 能自己解釋是最好的;不能自己解釋, 他就接受,從不糾結。說好聽的話, 就是這人省心;不好聽的話, 就是織田真的是一個悶葫蘆。

永遠保持年輕貌美的侑子小姐卻已經不是十三年前的那個侑子小姐。畢竟太久沒有接觸他那麽小的年紀了,她反倒忘記了以前相處模式的細節。印象裏去大正時代的任務是他做的一百個任務裏面唯一失敗的一次。那次回來的也比較早。那時候侑子小姐不了解他, 之後她知道他有特殊的命格後,就只安排他去做得到的。

離開前, 織田欲言又止。

壹原侑子微笑着用鼓勵的眼神看着他, 問道:“有什麽問題嗎?”

織田突然想問自己的未來,又覺得不能因為那些人而動搖了自己的想法, 搖了搖頭, 只是再次确定任務道:“只要十二鬼月的眼睛對吧, 保存用的特殊盒子可以再給我一次嗎?我恐怕是弄丢了。”

壹原侑子遞給織田的時候, 自己反而頓住了動作,甚至做了一個收回盒子的動作。

“織田,你可以問任何問題的。真的沒有問題嗎?”

織田眼睛正盯着她素白的手,沒想到她會突然不給,擡頭看着壹原侑子反問道:“我會有什麽問題呢?”

壹原侑子噙着微笑,卻看起來像是剛嘆了一口氣一樣,略顯無奈。

“一路平安。”

“我知道了。”

織田頭也不回地進去次元通道裏面。

侑子小姐還記得織田第一次和她見面的時候,他說他願意付出任何代價來複活自己死去的父母。然而侑子小姐卻非常清楚,這件事是不可能實現的,即使他付出一切的努力,都不可能複活已經死去,魂歸黃泉的人。她确實有一顆能夠複活人的寶石,但是那顆寶石只能在對方死去的瞬間才能發揮作用。織田不願意放棄,抱着努力試試的可能,為了這件事,很努力了,拼了命地努力了。

Advertisement

最後織田察覺到一切已經無力回天,打算回去的時候,侑子小姐送了一本空白的「書」給他——那是侑子最新得到的收藏,上面任何事情都可以書寫,但絕對不能讓第三個人知道紙頁上寫了什麽。她直接給了織田。織田應該如願以償了,然而後來才知道他什麽都沒有寫。那些做任務的日子一定發生了什麽讓他思想轉變的事情,否則他不會放棄那麽好的機會?但發生了變化,為什麽還會繼續完成一百個任務呢?是因為他過于堅韌的負責心?誰知道呢?

……

織田并非鬼殺隊劍士。

他潛伏在「隐」——鬼殺隊的事後處理部隊中,鬼殺隊中除了前線人員之外,最快接到消息的就是「隐」。只要是大戰,基本是鬼殺隊一動身,「隐」也可以立刻得到消息,畢竟這個大正年代,雖說存在着鬼,但是也因為很少人知道,所以鬼都被當做傳說來對待,而鬼殺隊也不是政府部隊。一旦和鬼發生大戰,鐵定會有不少死傷,為了避免引起別人的注意,他們必須即刻待命。

而織田之所以不去當任前線人員的原因有很多,但主要歸結起來就是兩個。

首先,他本身不太喜歡用冷兵器,他的老師裏包恩認識的人裏面不少也有劍技出衆的人,但因為他不喜歡刀刀到肉的那種感覺,他也從來都不會覺得用冷兵器會讓人覺得爽快,可能和看着父母被殺有關。所以,他最後還是用手丨槍比較多。而且,雖然好刀劍鋒利無比,切開人體的時候如同切開水面般順滑,毫無阻滞,但是大部分的刀都沒有那麽鋒利,織田不忍心看別人死得那麽痛苦。

第二,這裏的劍技已經超脫了織田的想象,名之為「呼吸法」。

其實呼吸法并不是少見的詞彙,養生、瑜伽、鍛煉身體都牽扯到呼吸法。而這裏的劍技要和呼吸法聯系起來,形成一種特殊的效應。在織田想象中,大概就是可以揮得更有力之類的,畢竟做任何事都和呼吸有關系。像是說話、打架都是在呼氣的狀态,但我們平時其實是沒有刻意去留意的。舉個最明顯的需要調整呼吸的事情,那就是在水中游泳,通過這種方式可以明顯感受到呼吸的存在。所以,道理,織田都懂的,但是聽到了所謂以「日之呼吸」為基礎的衍生的「水之呼吸」「雷之呼吸」「炎之呼吸」「岩之呼吸」「風之呼吸」五大流派,他就完全陷入了異世界的既視感。

「隐」多由沒有劍術才能的人組合而成,偶爾也會在那裏讨論,甚至有人還在戰場上畫了一些「柱」——鬼殺隊劍術最高的人呼吸法的運用。然而這種東西基本跟學習古武術一個道理,「看書的人學不來,教習的人不看書」,必須要有人手把手教才容易懂。織田沒有這方面的資源,也無意引人注目。

織田自學不來,也就放棄了。

***

日頭正盛,織田發現自己獨自一人站在一處林間。

按道理講,自己并不該是出現在這個時間段的。山上多是獨棟的獵戶家,若是人跡罕至,那說明上面有不尋常的東西在。織田望向山頭,周圍也沒有自己的隊員,也沒有想太多直接往上走。

他既然會在這裏,就會有出現在這裏的理由。

幾乎沒有花太多的時間,他就發現地上有血跡,但已經幹掉了,沒在山路上像是一團黑點。

他腦袋裏慢慢地接觸到了一種莫名的熟悉感,好像之前遇到過同樣的事情。從「隐」那邊聽說有個叫做響凱的鬼,生前是個文筆作家,也是十二鬼月之一,躲在一間屋子裏吃人。他當時好像就動身去找響凱,但是剛好遇到三個鬼殺隊的劍士,不願意和他們碰上面,只是在幕後觀察,找準時機,結果發現那個鬼并不是真正的十二鬼月,早已經被除名了。

然後過了大半個月,那田蜘蛛山大戰發現另外一個十二鬼月。

所以他現在是去響凱的鬼之家的路上

可能是侑子小姐并沒有把時空轉換器調準時間。

織田也沒有太糾結,在地上撿了一根半個手腕粗的樹枝,折去多餘的枝葉後,瞧着使起來不費力,可以勉強當做武器來使用,便一路往着記憶中的鬼之家前去。雖然三個鬼殺隊救了大部分的人,但是還有一個孩子死在逃命的路上。織田打算救完他就走。

和記憶一樣,他看到在屋子外躲着被抓走兄長的兩兄妹。

織田比上次要早到。那次他到的時候,那個穿着書生裝的少年從閣樓上飛了出來,身上全是血,傷口極深,無力回天。織田在樹林裏看着深紅發色的少年抱着對方傷心。那時候他自己摸了摸心口,他的氣息、心跳一如既往。

當時,織田就在想,自己果然不是什麽好人。

即使是已經有着這樣清楚的自我認識的織田為什麽還要救那個人?

因為那個人想活着,織田又剛好看到了。

屋子是常見的箱式結構,雖然樓層不高,但是結構穩定,受力均勻,要破壞的話可能是從梁柱上下手。

織田作之助繞着屋子走了一圈,剛好看到兩個抱團瑟瑟發抖的孩子。

“裏面有怪物。”年長的孩子哭着提醒織田作之助,“我哥哥被他抓走了,身上也受傷了。”

嗯。

織田表示自己清楚了,在自己的手腕上割開一道痕,熟悉的血水就從手上流了下來,織田眼睛眨也沒眨,帶着習以為常的表情在兩個孩子間畫了一個不規則的圈。

“從現在開始,最好不要出這個圈子,或者如果怪物來了,就直接跑進這個圈子裏逃難。”織田作之助邊說邊做,“我的血也可以辟邪,怪物們不敢靠近。”

這是織田作之助發現的事情,他的血可以辟邪,所以殺鬼只要在上面沾上自己的血就可以了。

小女孩看着絲毫沒有準備止住的傷口,害怕地問道:“你需要包紮嗎?血流得好多啊!”順着手腕和樹枝徐徐而流,眨眼間半根木枝豆變了色。

“不要緊。”織田作之助随意地說道,“只是割破皮膚表層,很快就會自己止住的。”

女孩子同時看到織田撩起袖口的手腕橫七豎八都是差不多的傷疤,有些還比較深,好像是很久以前的痕跡了,看得小女孩頭皮發涼,滿眼擔心地看着織田作之助。

然而織田卻沒有心思注意她的神色,而是緊緊盯着面前的屋子,他聽到鼓聲了。若是細聽,可以聽到屋子裏傳來奏響的鼓聲由遠及近。

織田踩着牆檐,縱身而起,反手提着還在滴血的木枝,對準屋頂的位置一招平切。這速度極快,樹底下兩兄妹連手上的劍招走勢是如何都沒有看清,就只注意到飛濺的血珠從木枝上甩了出去,直接飛到二十多米的樹幹上。

急遽的風聲就像是呼吸困難一樣般短促,很快就又變得安靜而又綿長。

接下來,在肉眼可視的速度下,屋子的屋頂慢慢地往樹林方向傾斜,屋內的鬼發出逃往陽光照射不到的地方時會有悲鳴聲。漸漸地屋子就像是終于意識到自己受傷的人,從骨子裏都透出嘶鳴的痛苦。

在一聲“轟铛——”巨響中,鬼之家二樓屋頂完整地暴露在太陽底下,藏在閣樓的書頁如雪如絮,漫天飛揚。而躲在閣樓裏的一個穿着書生裝的少年癱坐在被太陽光曝曬的榻榻米上,望着離他不遠,就踩在斷壁上單手如同拈花般輕松地拿着一片紙張細讀,另一只手上的木枝還在往下滲血的織田作之助,徹底呆住了。

這麽兇殘的人到底是誰啊?

織田作之助開始收集飄下來的書頁時,兩兄妹如同遇到找到救命稻草一樣扯着織田的衣服:“這位小哥哥,你也救救我哥哥吧。”

“不行,我正在忙。”

織田眼皮都沒有擡一下,直接拒絕了。

而且,很快也會有人來救,他不需要做多餘的事。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