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Six 遷怒的自己
急救室的白光透過磨砂玻璃打在面前的地板上,陸至遙拄着下巴靜靜凝視着腳面,完全無視了坐在他對面的姜子莘的父母。他扶着渾渾噩噩的腦袋想,這一切到底是怎發生的。
就在一個小時前。
……
陸至遙為自己的猜想感到無比震驚,可是他又控制不住去驗證這個想法的真實性。他按住姜子莘的肩膀直視着對方的眼睛,由于緊張,從喉嚨擠出的每個字都像琴弦走了音。
“其實,昨天并不是我們第一次見面?我們之前……我說的這個之前不是在時間上的概念,可能超脫了空間和維度,我是說在這個世界之前的上一個世界,我們就認識?”
這一番繞口又沒邏輯的話,被誰聽了都會覺得遇上了神經病,只有跟他一樣重生過的人才會明白話中的真意。
果然,姜子莘先是遲疑,而後慢慢轉為欣喜。
“原來遙遙你沒有忘,你還記得我!”
陸至遙看着喜出望外的姜子莘,像是傻了一般,喃喃道:“你一直都有過去的記憶,關于我所有的事情你都記得?”
姜子莘拉着遙遙的手開心的使勁點頭,“當然!關于遙遙的事情我一件都不會忘的,從那個世界回來之後我每天都在想你,可是看你都沒提起過,我以為遙遙你都忘了呢。原來你還記得我真是太好了!”
對方的欣喜若狂,落在陸至遙眼中卻變了另一番模樣。
若是姜子莘不知道也就罷了,一張白紙,自己又能對他做什麽,挺多也就是愛答不理欺負欺負他找找平衡。可是現在不同了,他跟自己一樣都是帶着前世的記憶重生過的,他對自己做過那麽殘忍的事情,為什麽卻能像現在這樣笑着當做什麽都沒發生過,難道他就對前世自己做過的事沒有一點悔意?
陸至遙張開嘴盡力去呼吸,胸膛每次起伏都感覺裏面有什麽東西被勒的生疼。他捂着額頭,眼淚争先溢出眼眶砸到地板上。
“遙遙你怎麽哭了?”
相認不該皆大歡喜嗎,為什麽遙遙哭的這麽傷心?姜子莘伸手去幫他擦眼淚,卻被他家遙遙一腳踹到膝蓋上。
陸至遙能不哭麽,錯把魚目當珍珠,他從未發覺所愛的人竟然如此殘忍,笑着就能把利刃插在自己心髒上。
“你為什麽還能笑的出來?你失蹤之後我找了你三年……你家人怎麽對待我的我都可以不在乎,我舍棄了父母,舍棄了家業,舍棄了朋友,舍棄了尊嚴,我把我所擁有的一切都拿來愛你了,結果反過來你給了我什麽?你讓我看到了你跟曲翎羽的婚禮,和你們的孩子!哦對了”說到這,陸至遙露出了厲鬼般的笑容,“你們還把我送上了西天。我是不是該跟你說一聲謝謝啊,謝謝你幫我早入輪回,省着我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還惡心着你是不是?。”
等陸至遙說完後,姜子莘的表情終于變了,垂下的雙手變得冰涼。他想開口,卻發現聲帶被哽咽聲擠的無法震動,咳嗽了幾下才勉強發出喑啞的幾句。
“遙遙,我們之前确實在另一個世界相遇過,但僅僅只有兩個月,之後我就回到這裏再也沒見過你。你說的那個姜子莘真的是我嗎?”
姜子莘感覺全身都在發冷,冷的他想打寒顫,可是他還是吃力的,一步步走到呆若木雞的遙遙面前,抱緊了他。姜子莘很清楚,比起自己遙遙現在才更需要溫暖的懷抱。他好想緊緊抱住遙遙再也不放開啊,可是他好像要沒有力氣了……
“喂!姜子莘!姜子莘!”
……
急救室的門被打開,姜子莘的父母立刻圍上去問:“醫生,我兒子他怎麽樣了?”
醫生是個幹練的中年人,端正的五官有些不怒自威,他摘掉口罩一眼就朝陸至遙的方向看過去。
“不用擔心,他已經脫離生命危險了。不過恕我直言,他清醒後一定要告訴他,別再把分泌腺當成無關緊要的東西,他要是不想要的話就直接申請摘除,咬來要去的我可經不起折騰。還有你小朋友,這話也是說給你聽的。”
一直神似發呆的陸至遙很快答應了。
等姜子莘蓋着被子推出急救室,他的父母立刻跟了上去,陸至遙也站起身卻不知道該何去何從。
按理來說他應該跟着他們一起照顧姜子莘,可他這個罪魁禍首進病房肯定會被他父母打出來吧,想起上輩子他一直對他家人那麽好,最終怎樣,他們還不是把姜子莘嫁給了曲翎羽,把他騙進了那夥人的狼窩。如今自己都把他們的寶貝兒子咬急救室裏了,身上還沒帶能賠償給他們的一分錢,下場只會更糟糕。
想來想去陸至遙覺得自己還是不要自讨沒趣,等姜子莘醒了再拿醫藥費來道歉吧。
陸至遙垂着頭心事重重的往樓下走,想着轉過這個樓梯口就能坐電梯下去了,順便回家看看爸媽那邊準備的怎麽樣。
“孩子你等一下!”
聽到有人叫他,陸至遙朝上看去,竟然是姜子莘的母親拿着礦泉水走到面前遞給他。陸至遙沉着頭沒有接。
“阿姨,您應該知道您兒子的傷是我造成的吧。”
姜媽媽點頭。
陸至遙有點不懂了,他笑着指了指姜媽媽手中那瓶礦泉水問:“那您這是什麽意思?”該不會是想一瓶水毒死他吧,貌似很有可能。
姜媽媽嘆了口氣,把手裏的水塞到陸至遙手中:“阿姨知道,子莘已經标記你了對吧。”
瞅着農夫山泉的标志,陸至遙點點頭,沒遮掩。原來是因為這事兒,這次先上車後買票的是您兒子,所以态度差這麽大,姜阿姨您還真是雙标啊。
“孩子,子莘受傷這事也不全怨你,他肯定做錯了什麽惹你不高興了吧。阿姨也是歐米茄,知道沒結婚就被标記意味着什麽,這件事确實是我兒子做的不對,你生氣對他發火都是應該的,阿姨不會怪你什麽。但他是我從小看着長大的,阿姨知道子莘本性不壞的,他這次做錯了什麽你能不能看在阿姨的面上原諒他啊。”
說着姜媽媽從包裏拿出一枚戒指交到陸至遙手上。
“這是阿姨結婚的時候,阿姨的婆婆給的,現在阿姨把他交給你了。等你們畢業之後就結婚過來跟阿姨和叔叔一起住好不好?”
看着銀光閃閃的戒指,陸至遙拖着它的手掌都在發抖,眼淚不知不覺掉落下來。他覺得從重生到現在,他是最混亂的一刻也是最清醒的一刻。
“阿姨,這枚戒指你要是早點給我該多好。”
在姜媽媽詫異的目光中,陸至遙猛然将五指合攏,緊緊握住了手中的戒指,對姜媽媽露出釋然的笑容,“不過現在也不晚,謝謝您。”
看着陸至遙遠去的背影,姜媽媽給姜爸爸打了電話,“老姜,兒子眼光不錯,這孩子以後會好好待咱們阿莘的。”
雨幕在傘頂打出急促的沙沙聲,陸至遙收傘走進一家奶茶店,這裏有一種奶茶是他上輩子最喜歡的,褐色的奶茶上漂浮着翠綠的薄荷葉,棉柔的奶香中帶着薄荷的清冽。他走到櫃臺前,跟店員說出那種奶茶的名字,對方卻露出遲疑的表情。
店員回頭在LED廣告牌上找了半天對陸至遙說:“抱歉先生,我們店裏好像沒有你要的那種奶茶,要不換一種好嗎?我們店最近推出好幾種新款,每款都有8折優惠呢。”
陸至遙看着牌子上那一排排陌生的奶茶名字,禮貌的回絕了店員的推薦,走出奶茶店撐開傘又走進了雨幕中。
穿過人行道站在步行街中央,他停下腳步觀察着每一個與他插肩而過的人。一張張陌生的面孔,或是把傘壓的很低行色匆匆,或是把傘舉高露足夠的視野閑庭漫步。看着看着,看了好久,陸至遙莫名想起姜子莘昏迷前的最後一句話,他問自己,那個姜子莘真的是他嗎?
如果那個姜子莘不是他呢,那麽姜阿姨也不是那個欺騙他的姜阿姨,被抹一臉黃油的曲翎羽也不是那個奪走自己心愛之人的曲翎羽,剛才的奶茶店也不是那家賣薄荷奶茶的奶茶店,這個世界也不是原來那個世界,這裏所存在的一切,就只有他,還是原來那個陸至遙。
陸至遙忽然不明白了,既然這些人都不是原來那個世界的人,那自己對他們的恨又算什麽,他突然發覺,自己簡直就像遷怒的小朋友,因為被狗咬傷了,回家就把所有的狗形狀的玩具摔的稀巴爛。
姜子莘也好,曲翎羽也罷,這個世界的他們都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自己事,他們只是跟那些人長着一模一樣的面孔,頂着一模一樣的名字,恰好出現在了他身邊,就莫明其妙成了被自己遷怒的對象。
他還一直以為自己有多無辜,難道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姜子莘就有罪嗎?
陸至遙張開緊握的手掌,将那枚帶着淡淡體溫的戒指拿起,緊緊扣在無名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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