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Eight 沒看我一眼
火鍋騰騰的熱氣随着翻滾的湯底撲上來，帶着辣味，不一會就吃的滿頭大汗。陸至遙挑起筷子，把滾熟的鳕魚段一人夾了一塊，雪白的肉瓣一戳即碎。鳕魚姑且算全家人唯一的共同愛好，而且比起牛羊肉膽固醇還低，比較健康。
經歷了這麽多，陸至遙再次跟全家人圍在一起吃飯，說沒感觸是不可能的。尤其是看到父親，在記憶中已經死去的人又重新站在你面前。
這時候的他還沒有帶着呼吸機躺在病床上，也不用每天靠輸液維持生命體征，他還跟小時候一樣喜歡拿你開玩笑逗你玩，偶爾心血來潮還會把老媽攆出廚房自己露兩手，雖然做出來的東西只有鄰居家哈奇士會買賬。
平凡而瑣碎的時光，每個人的音容笑貌都被刻錄在那段不可思議的記憶中，腦海中閃過的一幕幕，都成為真實上演在眼前。
“至遙，把煙給爸拿過來。”陸爸爸這輩子沒有其他嗜好，除了每天抽幾根煙。
陸至遙轉身，看着茶幾上的開了封的紅色煙盒，拿過來啪一聲仍垃圾桶裏。上輩子老爸就是死于肺癌，雖然工廠後期的資金鏈斷裂是導致他病倒的一方面，最主要原因還是這些尼古丁焦油。上輩子無法未蔔先知，也是他的疏忽。現在有機會重生一次，叫他如何能熟視無睹。
陸爸爸被自家的乖仔吓呆了。
“嘿你這熊孩子！怎麽回事你？”竟然把老爸的命根子給扔了！
“吸煙有害健康，你要想看到你孫子就別抽。抽也別讓我看見，不然你那些寶貝兒的下場跟那個一樣。”陸至遙瞥了眼垃圾桶的方向。
全家人都被陸至遙的突然發飙吓了一跳，畢竟陸爸爸已經抽了幾十年煙了，加上他身體一直挺好，也就沒人管他，陸至遙今天怎麽會突然讓他老爸戒煙呢？
看老公氣的夠嗆，陸媽媽趕緊打圓場，“不抽就不抽吧，阿遙也是擔心你身體。對了，說起孫子，阿遙在大學談沒談個朋友啊？”
正在喝水的陸至遙差點被這句話嗆着，不愧是老媽，這轉移話題的功力不減當年。
陸至遙還沒張嘴，旁邊坐的陸見心就替他開口了。
“媽，這事你就不用急了，說不定等哪天你家阿遙連大的帶小的全給你領回來了，正好婚禮滿月酒一起辦，一箭雙雕還能省不少錢。”
陸爸爸陸媽媽聽着笑的前仰後合，都誇陸見心懂幽默了，只有陸至遙嚼着鳕魚芒刺在背。剛才聽着老姐那話，他腦子裏瞬間産生了畫面感，姜子莘扶着挺着大肚子的他回娘家，左手一只雞，右手一只鴨，後面還背着一個流口水的胖娃娃。那場景，啧啧，想想就尼瑪的驚悚！陸至遙想，姜子莘的事還是緩緩再讓他倆知道吧。
吃過晚飯，陸至遙要跟全家一起去附近的家庭旅館住，這裏的房子白天通着風還能好點，到了晚上怕丢東西，門窗都是禁閉的，屋子裏的家具一揮發，那股甲醛味根本待不了人。
雨停了，泥土中混雜着淡淡的鐵鏽味，每一輛經過的車都開的很慢，給路人留下足夠的躲避時間，免得被濺一身泥點。
陸至遙跟陸見心坐在後面，就聽父母一直在讨論陳願，聽上去這二老還挺滿意陳願跟他老姐在一起的，可陸見心一直緊盯手機的臉寫滿了無感。
下車之後陸至遙故意拖着陸見心走的很慢，跟前面的二老拉開足夠的距離才說：“你要是不喜歡陳願就千萬別跟他在一起，別管爸媽說什麽。”
陸見心掃他一眼，“這用得着你說。”
“我跟你說正經的呢，別老不拿自己的終身幸福當回事！”
陸至遙不小心喊的聲音太大，前面的老爸老媽都停下腳步回頭看他倆。老媽招招手：“阿心阿遙你們磨蹭什麽呢，快過來啊。”
陸至遙瞅着他老姐洩氣的甩甩頭，這下剩下的話只能憋在肚子裏了。不想往前剛走一步，後面的陸見心忽然抓住他的手，在手心裏塞了一張卡。她往前超過陸至遙的時候小聲說：“別的不用你操心，你跟那個混蛋過好了，你姐我就比誰都幸福。”
看着陸見心的背影，陸至遙低頭看了看手裏的卡，那張卡他認得，因為他自己也有一張一樣的，只是卡號差了最後兩位數。
那是小時候壓歲錢太多，老媽為了培養姐弟倆的理財觀念就給用自己的身份證給兩人辦了張卡，等他們成年後持卡人的姓名就改成了他們本人。上輩子陸見心的那張卡也給了他。
工廠破産之後，所有的不動産全都被貼上封條拿去拍賣，為了籌錢找姜子莘，陸至遙幾乎拼命到快要賣血的程度。家徒四壁，所有人都勸他不要再找了，其實陸至遙自己也清楚，那時的他已經失去了理智，就像一個極端的瘋子，在跟自己拼命，在跟老天拼命。到最後他的目的似乎已經不是找姜子莘了，而是用自己的命在反抗這個不公的因果。
既然上天非要把姜子莘從他身邊奪走，那好，你要是有本事就連我的命一起收走了，不然我會一直找下去至死方休！
結果老天确實比他想象的還狠，等待他的結局竟然是讓他死在姜子莘的婚禮上。
陸至遙也是到死那一刻才回過神，他總覺得姜子莘虧欠自己很多，可反觀他不是也一樣嗎，他陸至遙欠下的一點也不比姜子莘少。
也許釋迦牟尼說的沒錯，你今生所遇到的每一個人都絕非偶然，若無相欠怎會相見。也許他能重生就是上天刻意安排自己跟姜子莘還債。
第二天去醫院的時候姜子莘已經醒了，看陸至遙跟陸見心來看望，姜媽媽跟姜爸爸也沒留下，想着給年輕人留點交流的空間。
姜子莘看到遙遙來看他，高興的剛想伸手要個抱抱，就被陸見心擋到面前。
陸至遙心裏暗叫不好，扯扯老姐的衣服想叫她輕點下手，就聽陸見心當着姜子莘的面一本正經道：“看來你沒撒謊，這只确實不像能強迫你的，其實是你強迫他的吧。”還把人咬成這樣。
“你是不是我親姐！”陸至遙真是無法适應這猝不及防的神反轉，指着自己大吼：“你看我倆這型號，差将近二十厘米呢，我能打得過他嗎？”拜托你不要小看阿爾法和歐米茄的差距好不好！
這邊陸至遙還沒嘚啵完，那邊靠在枕頭上的姜子莘默默舉起手，小聲說：“能的。”要是遙遙想打他，那他就讓遙遙使勁打，才不會還手呢。
“能個屁你！”
陸至遙一瞪眼，姜子莘立馬把頭縮回被子裏，動作之快，像是收到觸碰的含羞草，唰一下合上了葉片。
本來還擔心自己的笨蛋弟弟受欺負，現在看來簡直太多餘了。陸見心把買來的果籃放在床頭櫃上，拍拍陸至遙的肩膀。
“人家剛大出血，你輕點禍禍。”
“我……”
看着老姐離去的背影，陸至遙忽然覺得他好像被誤會了什麽。
現在病房裏探病的就剩下他一個，陸至遙一屁股坐到床前的椅子上，從果籃裏掏出一個橘子開始剝，剝到一半手就被一棵含羞草握住了。
“遙遙……”
陸至遙把橘子放下，哼了一聲：“說。”
“你……不讨厭我了？”
問完之後陸至遙都能感覺到，那只握着自己的那只手跟着抖了一下。
陸至遙撇撇嘴，這貨膽子也忒小了，忍不住還想欺負他，于是故意說：“讨厭啊。”
果然被子裏反應更大了，姜子莘一下把陸至遙的手拖進被子裏，雖然看不到，但陸至遙有感覺，他的手好像被咬了。
嘿呦喂！出息了，還敢鬧脾氣了是吧？
陸至遙另一只手抓着被子剛想掀開，身體猛然一怔僵住了。他感覺到那只被姜子莘拖住的手接到了眼淚。一滴、兩滴、三滴……
直到眼淚多得一個手掌托不下的時候，陸至遙大吼一聲，真他媽忍不了了。
“你個大老爺們哭個屁啊！”
陸至遙把被子掀開一角自己也鑽了進去，裏面黑乎乎的也看不見，腦門一下就跟姜子莘撞一起去了。
姜子莘見遙遙也進來了，趕緊往後退，想着給他多留點地方。不成想陸至遙摸過去，撈着他的脖子把人使勁往自己那邊拖，感覺倆人的額頭差不多挨到一塊了才罷手。
離得近點才好說話嘛。陸至遙覺得，他家老姜估計是全世界唯一一個需要歐米茄哄的阿爾法了。
“我逗你玩你都能哭，你這人是不是戲太多？”陸至遙戳了戳姜子莘，“今天咱倆就有事說事，把那些有的沒的趕緊解釋清楚了，你先問，然後我再問。不過事先說好了，你要是今天不一起問完，我可不給你秋後算賬的機會。”
看遙遙并沒讨厭他，姜子莘趕緊蹭過去摟住陸至遙的脖子，特別像挂在樹上的樹袋熊。
“遙遙，你是怎麽從你那個世界過來的？”這個問題他想問好久了。
陸至遙嘆了口氣，沒回避：“就是死了穿越過來的呗，上次不說了嗎，在你跟曲翎羽的婚禮上被一個二逼司機給碾死的！”
姜子莘委屈道：“遙遙那不是我……”他才不會跟曲哥結婚呢。
“遙遙，那你現在還恨那個姜子莘嗎？”
陸至遙迷惘的搖搖頭，“我也不知道啊，婚禮上瞅他完全不記得我那樣，應該不是失憶就是被人洗腦了。他也是被人欺騙的，跟我一樣都是受害者，其實我不該恨他的。可人都是自私的，我還做不到寬容一個人到那種程度，說白了就是我小氣吧。哈哈。”
陸至遙笑着，就被姜子莘捂住了嘴。
“遙遙別笑了，上次你給我講故事的時候也是這麽笑的，你其實很難受，我知道的，因為我跟你一樣難受。”
說着姜子莘往上移了移，使勁抱住了陸至遙的肩膀，恨不得把他的遙遙鑲嵌在身體裏，使之成為自己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陸至遙被抱的呼吸困難，忍不住推了姜子莘一把，卻沒推開。他拍了對方兩下，不知不覺眼淚突然掉下來。
“我怎麽可能不恨！我看着他牽着別人的手站在禮堂裏接受所有人都祝福，我被他冰冷的目光看着，就像被一把把刀在身體上淩遲，他失憶了我可以原諒他！可是……可是為什麽，在我死的時候，那輛車從我的心髒上碾過去，心跳停了，我的眼睛一直望向他，可是至始至終，他都沒有回頭看我一眼……”
作者有話要說： 跟大家劇透一下哦，再過幾章，那個世界的姜子莘會出現哦?！(驚不驚喜，意不意外？)兩個姜子莘會出現什麽樣的故事呢？期待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