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待真真切切地收到請柬之後,衆人才确定這樁婚事已經是板上釘釘,更何況,以穆家多年來的行事作風來說,這件事一旦公布,就絕不會再有什麽大的變動。
——哪怕有人對此心懷不滿或是憤懑不甘,都沒有辦法改變這最後的結果。
穆柳兩家聯姻的事很快傳到了賀仁的耳裏。
當秘書将請柬送到他面前時,他正半靠在床頭,半`裸着身體任一位衣衫半褪的青年跪伏在他雙腿之間,用雙手套弄和唇舌吞吐着昂揚的欲`望。
賀仁随手翻開請柬,草草地看了一眼,便扔在一旁,同時喉嚨裏溢出一聲頗為舒爽的嘆息。
這對在床上賣力讨好他的青年來說,無疑是一種鼓舞和獎勵,随後這人的膽子便稍稍大了起來,頻繁地用舌尖撩動對方的鈴口。
誰知他才動作了幾下,就被賀仁捏着下颌仰起頭來,露出了一張俊秀無害的臉龐,五官姣好與熒屏上的并無二致,只是眼角眉梢染上了一層春意。
如果此刻有時常關注娛樂圈動态的人在場,一眼就能認出這個只披着一件白襯衫,赤裸着坐在床上的青年赫然是圈內的新生代演員、有着“國民校草”一稱的江塬。
而在“國民校草”之前,江塬還有一個圈內人盡皆知的綽號,叫做“小憬言”——他和當紅影帝柳憬言的樣貌有七八分相似,一度還被誤認為是柳憬言的弟弟。
柳憬言很少跟圈裏人來往,故而對這個路人封的“便宜弟弟”也沒有太多的關注,但江塬剛出道時确确實實因為這個名頭火了一把,不過他腦子還不算笨,在柳憬言粉絲開始對他不滿之前,就選擇急流勇退,簽在了名途星藝旗下,成了這個賀仁“後宮團”中的一員。
簽約之後沒過一年,他就成功爬上賀仁的床,一躍成為圈中有名的新生代小生。
有不少不齒或是嫉妒他的人認為他是手段了得,才能入了坐享娛樂圈半壁江山的賀氏太子爺的眼,但江塬自己很清楚,他在賀仁眼裏不過是一個替代品——圈裏當紅一線柳憬言的一個替身。
而且,還是不那麽完美的替身。
賀仁捏着他的下颌,自上而下一眼不眨地看了他半晌後,一如既往地松開手,輕嗤了一聲:“你要好好感謝這張臉,沒有它,你現在什麽都不是。”
說完,他的眼角餘光又瞥到那張請柬,臉上的神情變幻莫測。
見他這樣,待在房裏的秘書和江塬都不約而同地低下頭,連呼吸都變得輕微許多,生怕一個不經意的舉動就惹他發怒。
賀仁又再次拿起請柬,目光緩緩落在最後那兩個落款的名字上,表情逐漸變得陰冷起來:“柳家人原來早有攀高枝的打算,所以當初才那麽不留情面地拒絕我。”
秘書觀察了下他的神色,斟酌着問道:“賀總,那現在我們要不要退而求其次,只和柳家談合作?”
他很清楚賀家目前的首要目标是在A市穩住腳跟,聯姻是最牢靠最直接的辦法,但在這條路走不通的時候,放低姿态尋求合作也未嘗不可。
但賀仁顯然并不打算就這樣放棄。
“連婚禮都沒辦,一切都還不能作數,”賀仁說,“況且這兩人之間那麽多年一直都沒傳出什麽事,保不齊是穆柳兩家臨時決定的商業聯姻,能鑽的空子多得很。”
說到這裏,不知是想到了什麽,賀仁原本陰冷的表情倏然變得平和起來,甚至還有一絲愉悅,但落在秘書和江塬眼裏,卻透露着一股寒意。
賀仁緩緩将請柬撕成幾塊,任碎片掉在厚厚的地毯上,用鞋底踩住碾了一碾:“底牌還沒亮,這場賭局怎麽能現在喊停?”
柳憬言全然不知自己和穆嘉欽的婚事還招來了除白承昕以外的人的惦記,此時的他正半蹲在衣櫃前,收拾要帶去劇組的行李。
自從那晚借宿在穆嘉欽的公寓裏後,兩人之間仿佛在無形之中達成了一個共識,柳憬言隔天就請人将自己的衣物用品都搬進了這間頂層寓所,和穆嘉欽開始了同居的生活。
不過兩個人平日裏各自事務繁忙,除了一日三餐湊在一路吃外,能單獨相處的時間是少之又少。
故而在柳憬言進組的前一天,穆嘉欽特意推了耀星的所有公事,專程回來陪對方。
他原本想要替柳憬言收拾行李,但收拾到一半,就被柳憬言以“礙手礙腳”為由,打發出去煮咖啡,因此他并沒有看見柳憬言在他走後,往床頭抽屜裏塞了一個小盒子。
等柳憬言剛關上行李箱,就接到了季初然的來電。
雖然衆所周知映美和鋒行是處處都要争鋒相對的對家,但作為映美一哥的柳憬言和鋒行當紅一線的季初然私下卻是一雙好友。
而他們相識的契機則是因為柳憬行。
和映美這類老牌經紀公司不同,鋒行國際是五年前才崛起的新秀娛藝,連公司老總的年齡都才三十出頭,卻憑借着廣闊的人脈資源和投資發掘新人的毒辣眼光,硬生生在映美和名途分庭抗禮的娛樂市場占據了一席之地。
鋒行國際對外事項都是由總經理朱鋒出面負責,久而久之圈中人都認為朱鋒就是鋒行的老總,但只有柳憬言和季初然以及一兩個鋒行藝人知道,鋒行國際真正的掌權者是柳家大少爺柳憬行。
柳憬行大學畢業後本來應該是順理成章地去華晟工作,但他本性就不是那種能安分做事的人,再加上華晟還有柳憬蘭頂着,能用得上他的地方少之又少。于是在華晟待了兩三年後,柳憬行就挂了個閑職,拿着一筆資金投進了娛樂文藝市場。
柳憬行原本是抱着玩票的心态拉來一些叔伯和友人的投資,建立了鋒行國際,但沒有想到這家公司會最終成長為在業內排得上前五的知名經紀公司,柳憬行的才能也因此在柳憬蘭的光輝之下,逐漸顯露出來。
不過由于柳憬行常常游戲百花叢,私生活不太檢點,暴露在公衆面前恐怕會給鋒行帶來不好的影響,加之他也并不想成天出現在新聞八卦頭條,被寫成賀仁那樣的二世祖,所以只是隐居幕後,公司事務大多數都是直接交給朱鋒去辦。
久而久之,除了少數知情人,其他人都默認鋒行的總經理就是它真正的老板。
這件事從一開始柳憬言就知道,而季初然知道是因為他就是柳憬行之前心心念念的“小野貓”。
這兩人是怎麽認識的柳憬言并不清楚,他只知道自家大哥對季初然十分上心,逢年過節都要買些東西送給對方,一有空就約人出去吃飯郊游,活脫脫就是一個追求者的樣子。
柳憬言曾經好奇過這位“小野貓”是何方神聖,竟然能讓他大哥在意到這個地步。但在他和季初然接觸過之後,才發現他大哥的所作所為完全就是單相思,季初然不僅沒有感動,反而對柳憬行是唯恐避之不及。
對此,柳憬言以前還特意問過季初然:“按理說我哥也算是鑽石級高富帥了,你怎麽就不動心?”
“是鑽石級花花公子,”季初然一語道破真相,“他對我頂多也就是玩玩而已。但我這人別的優點不好說,就是專一長情,我媽經常跟我說對待感情要從一而終,在這方面,我和你大哥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不喜歡所以不招惹。季初然的理性自持也是柳憬言和他交好的重要因素,畢竟在他看來,不是每個人都能像季初然這樣很清楚地認識到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麽。
此時看見手機屏幕上閃爍着的“季初然”三個字,柳憬言立馬就聯想到前幾天柳憬行臉上的那個“黑眼圈”和身上斑駁暧昧的痕跡,面色複雜地按下了接聽鍵。
電話一接通,就聽見季初然說:“我聽說你進了鄭晖的劇組,這兩天就要過來了,真的假的?”
柳憬言“嗯”了一聲:“明天中午的飛機,不出意外三四點就能到。”
“快結婚了還那麽拼?”季初然雖然知道柳憬言一直很敬業,但沒想到對方竟然拼到這種程度,不禁咋舌道:“穆總裁也太不體貼了吧,人剛到手就舍得放去深山老林待三五個月?”
“又是我大哥告訴你的?”柳憬言一邊說着,一邊推開落地窗走上陽臺,“我看你倆是越來越有戲了,又打又親,跟蜜裏調油似的。”
季初然驚道:“什麽又打又親?你可別亂說啊。我和你大哥之間清清白白,除了偶爾一起出去喝酒打球,別的什麽都沒幹過,別說親,連手都沒牽過!”
和季初然那麽多年朋友,柳憬言也知道在這方面他是個說一不二的人,如果季初然說沒有,那事實就一定不是他想的那樣。
這下換柳憬言納悶了:“我哥那天不是去找你了?總不會半道上就換目标了吧。”
“你說那晚啊,”聽柳憬言這麽一說,季初然才想起來,“那晚我和柳總是在一起,還是一道去的酒吧。一開始還好好的,但我中途出去接了個電話,回來就發現他眼眶就青了一邊。”
柳憬言道:“誰幹的?”
季初然說:“這我就不知道了。我問他他不吭聲,讓人調監控他又不許,不過我聽那兒的酒保說,他看見你大哥和一個戴着鴨舌帽的年輕人一前一後從洗手間出來,那人走得很急,明顯是氣狠了,多半就是他動的手。”
聽完,柳憬言還是忍不住多問了一句:“你是說,我大哥被人揍了,還沒有半點要找對方麻煩的意思?”
季初然也覺得不可思議,但還是老實地回答:“嗯,就是你想的那樣。”
柳憬言:“……”
雖然在柳家最無法無天的是柳憬言,但這并不代表柳家的其他人就是脾性溫和的好好先生,尤其是從小到大都霸道慣了的柳家長子柳憬行。
柳憬言上學的時候之所以能在學校裏橫着走,無人敢惹,除了他自身的脾性原因和出色的社交能力外,更多的還是因為有柳憬行罩着他。
柳父柳母的悉心教導讓柳家三姐弟都養成了“不惹事、不怕事”的強硬性格,但比起柳憬蘭的手段高明和柳憬言的散漫灑脫,柳憬行對待任何人和事都要顯得直接粗暴得多。
故而,無論是在同校生還是在老師眼中,柳憬行都是最不好招惹的——他不僅擁有柳家這一座靠山,而且為人處世都是秉承着“能動手就絕對不會多跟你逼逼”的準則。
只要有人多說了一句不是,他都會直接約對方課後操場見,當日恩仇當日畢。
而這樣的柳憬行,居然任由別人揍了一拳,之後還不願意追究對方的責任。這對任何一個稍微了解他的人來說,都是一件難以置信的事情。
包括常年被柳憬行列為“打擊名單”第一位的穆嘉欽。
穆嘉欽聽完後默然了半晌,道:“需要我讓人查查嗎?”
“不用,”柳憬言拿起外套走到穆嘉欽身邊,“我大哥既然這麽做,那肯定有他自己的原因,他沒說之前還是先別插手。”
穆嘉欽點了點頭,等柳憬言收拾好後,才推門走了出去。
由于柳憬言第二天就要離開A市進組,穆嘉欽就提出晚飯在外解決,至于地點,兩人都心照不宣地選了湘雅雲間。
湘雅雲間是耀星旗下的一家知名酒店,一至四層是供客人用餐的地方,五層往上是提供住宿服務的酒店套間,而第五層則是作為耀星總裁的穆嘉欽宴請賓朋的私人餐廳。
而這兩人會選擇這裏作為晚餐地點,是因為當初他們之間的關系從針鋒相對變成和平共處後,穆嘉欽就經常帶柳憬言來這間早就劃在他個人名下的酒店品嘗米其林大廚的手藝。
不僅如此,在A市也只有這一家餐廳能夠做出完全符合柳憬言口味的菜肴。
對此,柳憬言一直認為這是因為他是這裏的常客,所以每一餐的菜色都是他喜愛的,直到服務員将他近兩年剛喜歡上的緋鯉和幾樣前菜端上來時,他才隐隐察覺到有些不對勁。
穆嘉欽見他不動筷,不由得問道:“怎麽了?”
柳憬言擡頭看了看他:“這些菜品都是你安排的吧,你怎麽知道我這幾年都喜歡吃些什麽?”
穆嘉欽顯然被他這一句話給問住了,片刻後才說:“以前在新聞下看見你粉絲說過兩句,就記住了。”
至于是什麽新聞,兩個人都很默契地沒有點明。
在接下來用餐的四十分鐘裏,柳憬言第一次感受到了什麽叫做食不知味——明明眼前有一桌可口得不行的佳肴,但他的腦海裏卻只想着穆嘉欽剛說的那句話,連剛咽下去的魚肉是什麽滋味都不知道。
他想,原來在過去的四年中,穆嘉欽竟然還經常關注自己的動态,那是不是代表,早在那之前他就已經和楚楓……
不怪柳憬言這樣想,據他對穆嘉欽多年來的了解,如果對方心裏有人,那是絕不會對其他人有着超出朋友界限的關心,更不用說是記住網友評論這種細節了。
但是,穆嘉欽那次就已經表态說不會放棄楚楓,怎麽又會對自己這麽上心?
這個問題從那天晚上就一直在柳憬言心頭盤桓不下,讓他一晚上都輾轉反側睡不着,等第二天到了機場,他都是迷迷糊糊的,走在路上,上下眼皮都要合在了一處,只能憑着本能伸出手,任由穆嘉欽在前面牽着。
穆嘉欽見他這樣也不是辦法,就讓他等在原地,自己則是去機場的便利店給他買了杯咖啡。
中午候機的人尤其多,柳憬言勉強睜大眼睛四下看了看,愣是沒找到一個座位,只好長腿一跨,坐在了旅行箱上。
周圍嘈雜的環境讓他睡意全無,他下颌枕着箱子的提杆,百無聊賴地透過墨鏡看着來來往往的旅客。
穆嘉欽一回來就看見柳憬言像個大型布娃娃一樣挂在行李箱上——墨鏡遮住了臉的大半,一雙薄唇微微抿起,看上去跟受了什麽委屈似的,配上那一身與趴趴熊無二的姿勢,落在穆嘉欽眼中,莫名有了那麽一點可愛。
他唇角勾了勾,走上前去将溫熱的咖啡塞進人手中,在柳憬言仰起頭的一瞬間,不由自主地低頭吻了上去。
蜻蜓點水般的一吻并未在機場引起多少注意,穆嘉欽直起身時還順手給柳憬言理了理被墨鏡腿壓住的碎發。
經此一吻徹底清醒了的柳憬言突然覺得口渴,連忙低頭喝了一大口咖啡,結果喝得太急險些被嗆住。他側過身想從穆嘉欽口袋裏摸一張紙巾出來,卻不想眼睛往外一瞟,就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不遠處。
楚楓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這兩個剛才接了一吻的人,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聲音:“嘉……嘉欽?憬言?”
穆嘉欽和柳憬言在看清這個人是誰後,心裏不約而同咯噔一下:
完了。修羅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