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風潮暗湧

錢思雖是這般問, 然心裏頭卻猜着該是哪位新人又得了聖寵,畢竟這兩日裏未曾聽聞有王爺入宮。

安喜斜他一眼:“你打聽這些做什麽?聖上的事兒少瞎琢磨,入宮這麽些年了羅,還用咱家提點?”

“嗻,小的知錯,小的糊塗,還請安爺莫要怪罪。" 錢思誠惶誠恐。

這不是好奇麽?這麽些天, 後宮裏頭一點兒動靜都無,聖上已有好些日子未曾翻牌子,宮裏各處誰人不挂念, 不到處打聽打聽?恨不能将眼珠子挂在乾清宮院裏載着的萬年青松上。

奈何整個乾清宮上下如鐵桶一般,一點子消息都探不出來,現下好容易盼來禦前總管大人,自然得打探一二。

安喜入坐廳中正間的太師椅, 廣儲司裏的小內侍替其看茶。

他端起茶盞,揭開茶蓋輕扣兩聲, 飲下一口。

“昨兒夜裏乾清宮宮人得幸,聖上叫賜點子東西。”

歐。。。原是宮女承幸,怪道聖上這幾日冷落了後宮各位娘娘。

安喜話說得含糊,錢思哪裏能想到幸的會是個太監, 畢竟聖上從不好這一口。

“請安爺明示,不知聖上指了什麽賞賜與這位小主?”

" 什麽小主不小主的,叫早羅,聖上未賜下位分, 你便撿了從十品答應的分例來罷。"

從十品之下乃庶十品的秀女,秀女承幸後若無意外将會升至答應,宮女則不一定。

錢思心裏琢磨: 這到底是喜歡還是不喜歡?果真是聖心難測。

" 嗻。小的明白,安爺您在這兒歇着喝口茶子先,小的這便去庫裏撿了東西來。"

" 嗯,挑些顏色深點兒的,不用花哨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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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嗻。" 安爺果真是心細如發,連小小宮女的喜好也了如指掌。

錢思暗想着,卻不知前者只是不想叫魏七太過難堪又撞死胡同,左右這些東西他也用不上,只是平白添堵罷了。

半盞茶的功夫後,錢思取了東西來,安喜也不廢話,叫手下人接了,領着六個內侍手捧布匹首飾徑直往乾清宮那頭去。

這一路陣仗頗大,禦前總管安爺,聖上跟前的頭一人,光是瞧見他便已了不得,更不用提還帶了賞賜回去。

早在安喜進廣儲司前,這事兒便已悄無聲息的傳遍各宮。

坤寧宮內

皇後此刻正立在紫檀束腰摺臺書案後抄寫佛經。

皇後時年二十有四,于元昌三年元月嫁給當時仍是太子的皇帝,距今也已有六載。

她穿一襲明黃百鳥朝鳳常袍,手持白竹管紫豪在上等的玉版宣上寫下工整的簪花小楷。

皇後十八歲嫁入皇宮之時也是明豔含春的少女,有着絕世容貌纖纖細腰,父親是前朝鄉野間頗有名望的學士。

時逢先帝篡位,因名不正言不順,恐不能堵天下文士之口,故邀皇後之父趙允入朝為官,官拜三品大理寺卿。

三年間,趙允平步青雲,升為正一品太傅,其女年十八,名趙姝,有傾城容貌卻仍待字閨中。

先帝親指婚,将此女許配與太子,是為嫡妻。

六年時光将天真爛漫的少女磨為母儀天下的皇後,這其中自然是有緣故的。近兩年,趙太傅威望漸重卻仍不知收斂與聖上生出嫌隙,君臣二心。

中宮六年無子,夾在其間,左右為難。

然,皇後是個要強的。即便再如何艱難,也絕不會丢了自個兒身為後宮之主的臉面。

她緩緩寫完一句佛經,擲了筆,“ 乾清宮進了新人?”

“回娘娘的話,乾清宮确是進了新人,禦前的安喜方才親去了內務府。” 她身後的陪嫁孫嬷嬷回到。

“怪道聖上近日裏總推說政務繁忙,不幸後宮,本宮心中也隐約有些猜測,只是這回內廷監與聖上那頭竟瞞地如此嚴實,着實有些奇怪。”

“是呢,娘娘,若不是今兒安喜自內務府走這一遭咱們怕仍舊被蒙在鼓裏。”孫嬷嬷附和。

“聖上可有下旨賜那奴婢份位?”皇後捋捋袍擺,坐在玫瑰椅上盯着自個兒帶着護甲的雙手賞看。

“回娘娘的話,奴婢今日未曾聽聞乾清宮那頭有旨意出來,只賜了點子東西,想是并不大得聖上歡心罷。”孫嬷嬷謹慎道。

“不得歡心也幸了這好幾日,盯着罷。”皇後皺眉。

“嗻。”

東六宮延禧宮主殿。

寵冠後宮的淑妃娘娘正歪在她的貴妃榻上聽下頭奴才傳來的消息。

她時年十九,生得明眸皓齒,明豔奪人,細腰翹臀,身段窈窕,穿一身桃紅長錦袍,梳钿子頭戴點翠銀發簪與八寶流雲簪,通身華貴,流光溢彩,倒是很合其寵妃的身份。

“你說半盞茶前安喜自內務府廣儲司那兒捧着東西回了乾清宮?”淑妃猛地支起身子,頗有些陰沉地問,她這頭消息來得比皇後慢上一步。

淑妃年幼皇後幾歲,又正是盛寵之時,還未曾吃過這宮裏的虧,是以不似後者那般沉得住氣。

“回娘娘的話,小寶子确是瞧見安公公領着六個內侍取了好些東西回乾清宮。”

內務府廣儲司專司後宮用物,下設銀,皮,瓷,緞,衣六庫,掌其出納。

若是乾清宮用物,自有廣儲司專人送去,便是聖上有額外的用度也只使了下頭人去取即可,何須安喜親自去領?!

必是聖上宮裏又藏了狐媚子!要賞新人!

淑妃越想越氣,早在半月前她便察覺聖上有些心不在焉,從前雖也未有多體貼溫柔,面上總還是過得去,近日卻有些敷衍。

她心中很是委屈氣憤,後宮中帝後不睦,最得寵的除了自個兒便是寧嫔,然寧嫔份位不高,其父也只是四品文官,比不上自個兒爹爹乃是正二品的少傅。

故而雖才入宮一年,她可算得上是一枝獨秀,便是皇後也得避其鋒芒,讓她三分。

現下倒好,乾清宮裏不聲不響地窩了個狐貍精,哄得聖上近六七日不曾臨幸後宮,更是将此事瞞地嚴嚴實實丁點兒風聲都不露。

啪!淑妃憤然拂袖掃落炕幾上擺着的點心茶盞,乒裏乓啷好一通亂響。

正殿裏的奴才們瑟瑟發抖跪下不起,連聲叫着娘娘息怒。

“娘娘莫氣,您何苦為着一個奴才氣壞了自個兒的身子?左右不過一個宮女罷了,便是再得寵至多也就是封個嫔位,身份擺在那兒,怎能與您相比呢?”她的貼身嬷嬷花嬷嬷溫聲勸說。

“再者道,聖上不是未賜這人份位麽,便是連她長得什麽樣兒咱都還不知曉呢?娘娘無須挂懷于心。”

“本宮就是要氣!聖上從未連着好幾日只幸本宮一人,這賤婢定是習了什麽妖-媚秘術,勾得聖上将本宮都忘在腦後羅!”

“娘娘!”花嬷嬷着急:“您小點聲兒,這宮裏不比咱們自個兒府上,到處都長着耳朵呢! ”

淑妃赤紅着眼,頗有不甘,“乾清宮裏插不進人便派人盯緊內廷監,夜間宵禁落鎖,白日裏便時時都不能懈怠,本宮不信那賤婢只出不進,等揪出這賤人,本宮定不能輕饒了她!”

“嗻,奴婢這就吩咐下去,還請娘娘息怒。”

這會子宮裏各處熱鬧得很,衆人皆知聖上又得新歡,藏在養心殿內連幸五日。

得寵的妃嫔皆心中憤憤,恨不能飲其血啖其肉。不得寵的倒是無所謂,左右輪不上自個兒,只是心中好奇,想知曉新人究竟是何模樣,能勾得向來端正有方的聖上破了他的規矩。

只是除卻壽康宮裏的那位,後宮中誰也不會料到這位新妹妹不是什麽宮女而是個太監。

嫌棄波瀾的主角兒新妹妹魏七這會子正本本分分地待在他的他坦裏等賞,渾然不知安喜已在外頭不動聲色地替自個兒擋了一波四周怨恨的目光。

安喜身後跟着六個小內侍風風光光地回了乾清宮,一路目不斜視,頂着乾清宮衆人驚異的目光穿過外院繞過外殿,沿抄手游廊經內院門,又穿過內院,繞過養心殿與內書房,最後才終于來到後院。

他身後的王福貴自後院門外三丈處起便開始扯着嗓子叫喚:“聖上有賞~!聖上有賞~!”

“聖上有賞~!”拖得長長地尖刻的聲音漸漸響徹在院中,一直傳至西偏殿的他坦裏。

這時已是申時,換了班的太監們得了半時辰的歇息,正歪在各自的屋裏喝茶吃點心填肚子,不曾想突聞外頭到聖上有賞,忙扔下手頭的東西一咕嚕地滾出來。

他們可從未迎過這般大的架勢,往日裏便是得了賞賜也不過是随手的金裸子或是幾碟子聖上用剩下的點心罷了。

哪有資格得安爺親自領了人一路和唱着賜賞。

他坦裏的魏七疑心自個兒聽錯,他放下右手中端着的茶盞側着耳朵細聽。

這該不會是給自個兒的賞賜罷?是這樣領賞的麽?

尖細的聲音越來越近,魏七總算醒悟過來慌忙扔下左手捧的游記随衆人一塊兒滾出房門,至正殿前的院子裏跪下。

安喜領着衆人站定。

“禦前侍茶魏七,領~賞~~!”

魏七從未有哪一刻覺着王福貴的聲音如此刺耳煩人。

跪地的衆奴才心中卻想:嗨!原來沒咱們的份,陪跪來着!

“禦前侍茶魏七,領~賞~~!”

衆人讓道,魏七膝行幾步跪至正前方。

“奴才魏七領賞!” 他叩首大聲應答,手臂前伸貼于地面,将頭靠在手背。衆奴才随其後叩拜。

“ 傳聖上口谕,禦前侍茶魏七,淑慎性成,勤勉柔順,雍和粹純,性行溫良,克娴內則,甚得朕心。今特賞綢緞兩匹,鳳簪一對,東珠一雙,翡翠玉镯一只,紋銀五十兩,欽此!”

王福貴每念一樣東西便有小內侍上前一步将賞賜示與衆人。

這便是聖上的照規矩來麽?!

魏七氣血上湧,心中如岩漿翻滾羞憤欲死,卻不得不逼自個兒強咽下這口惡氣,勉力道:“奴才魏七,謝聖上賞賜,聖上萬歲萬歲萬萬歲!”頭磕三響頭,深拜。

身後衆人一同謝恩扣頭。

安喜身後的小內侍捧着刻牡丹花紋紫檀朱漆托盤将賞賜送進魏七屋內。

安喜道:“魏七,好生伺候着罷。”

“嗻。” 魏七聲音低低,自地面傳來,平靜而恭謹。

安喜領人離去,後院陷入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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