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爸爸！”
“……”
“爸爸！爸爸！”
“……”
這一聲聲撕心裂肺的哭喊傳入許昭耳中, 許昭到底狠不下心來繼續走, 于是從自行車上下來，一回頭看見許凡, 許凡哭的眼淚、鼻涕都糊在臉上，正邁着小短腿朝這邊追來。
“爸爸！”
許昭把自行車停穩，迎上前，将許凡抱起來，從褲兜裏掏出手帕，給許凡擦臉擤鼻涕, 然後哄着許凡, 想着去相親帶個孩子到底是不合适的。
最終還是套路了許凡，把許凡留在南灣村，交待許母一聲, 然後飛快地騎着自行車離開，還沒有到縣城, 就看到路口等待的大莊爸。
“李哥。”許昭騎到跟前問：“什麽時候到的？”
“剛到。”大莊爸抹下額頭上的細密汗水。
“怎麽不讓我騎自行車載你？”
“我太重了。”
“我可以載得動你，坐上來吧。”
“不用，我走着就行, 也不遠。”
大莊爸還是不想麻煩許昭，許昭正色說：“你又不是沒坐過，上次你受傷, 不就是我騎着自行車載你到醫院的嗎？坐上來吧。”
大莊爸這次沒有推辭, 坐上自行車後座, 和許昭一起來到縣城的解放飯店, 把自行車停穩之後，沒有在飯店門口看到南陽村的人，兩個人便一起朝解放飯店裏面走，剛進門就聽到有人喊大莊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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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莊爸應聲看去。
許昭也跟着轉頭看去，随即看到簡單的解放飯店內右邊桌子前坐着一個中年婦人和一個大男生，許昭認識中年婦人是南陽村的媒婆，經常在各個村子來回穿梭的，至于那個大男生，應該就是此次他的相親對象周向前。
周向前是板寸頭，五官端正，衣裳鞋子都收拾了一番，看起來幹淨利落，望見許昭的剎那，先是一怔，而後目光閃過一絲驚豔，連媒婆看許昭都看直了眼，似乎沒想到許昭長的這麽好。
“你好，我叫周向前。”周向前熱情地打招呼。
“你好，我叫許昭。”許昭溫和地說。
“我知道。”周向前高興地說。
許昭笑笑，沒有接腔，他是第一次相親，挺拘謹，拘謹地看着大莊爸和媒婆熱場子。
等到大莊爸、媒婆覺得場子熱的差不多了，便借故走開一下，于是解放飯店內，只有許昭和周向前，許昭為了掩飾尴尬，低頭喝水，聽到周向前問：“許昭，不認識我了？”
許昭疑惑地看向周向前。
周向前提示：“一瓷缸子白開水啊。”
許昭沒聽懂。
周向前這才将事情經過說一遍，說二人是同屆省農業學校的學生，但不同班，上學那會兒，去食堂吃飯得自己拎暖水瓶、瓷缸子，那次他暖水瓶碎了，正好許昭坐身邊，主動借一瓷缸水給他喝的。
所以他就記住了許昭。
許昭直接說：“我記不大清楚了。”
周向前笑：“你這叫施恩不圖報。”
許昭笑笑，還真巧了，不過因為這件小事兒，倒讓兩個人相處起來自然許多。
周向前開口問：“這幾年你過得好嗎？”
許昭答：“挺好的。”
“那個，我以為你會跟齊帥在一起呢。”齊帥是原許昭喜歡的男生，原許昭為他付出很多，但是他是個渣男。
“沒有，不聯系了。”
“哦。”周向前看許昭不願意提的樣子，轉移話題：“對了，聽說你現在在搞大棚蔬菜？”
“嗯。”許昭點頭。
“咋樣？”周向前問。
“挺好的，夠一家人吃的。”說到一家人，許昭想到許凡，忍不住就開口問：“那個，你知道我有個兒子吧？三歲了。”
“知道。”周向前說。
許昭頓了一下，又問：“是我生的，你知道吧？”
周向前點頭說：“知道，你的情況我都了解過了。”
“你不介意嗎？”
“不介意。”周向前幹脆地說。
許昭聽後，整個人放松許多，和周向前聊起來也格外自然，兩個人都在省農業學校待過，所以聊的也都是學校的事兒，時間飛快地轉到中午，兩人一起吃個飯，飯後各自騎着自行車回家。
還沒有到家，大莊爸詢問許昭情況。到了家，許母又詢問情況，許昭于是大致地說一遍。
許母問：“你自己感覺咋樣？”
許昭說：“還不錯。”
其實就是還不錯，他要求不高，對許凡好、對他好，孝順、積極向上，無不良嗜好就行，不過，許昭還是覺得先了解了解再做決定比較好，于是又加一句：“先當朋友處處看。”
許母立刻高興地接話：“對，先處處看，也不着急的。”
許昭點頭：“嗯。明天我再帶許凡去縣城一趟。”
“又去縣城幹啥？”許母問。
“帶許凡見見他，順便看個電影。”
一聽看電影，許母又樂了，當即贊同：“好啊，看電影好啊，帶上三娃子也好，讓兩人見見面，以後大家都好相處。”
“嗯，許凡呢？”
許母臉上的笑容就沒有褪下過，說：“中午吃太多了，你爸怕他積食，就帶他遛彎去了。”
又吃多了，許昭笑着問：“後來發現我偷偷溜走，他哭了沒？”
許母笑着說：“哭了，怎麽能不哭啊？不過，哭一會兒就好了，估計遛彎回來又該找你了，這孩子太黏你了。”
許母話剛落音，許凡的小奶腔就在院外響起：“奶奶！奶奶！”
許母笑應：“三娃子，喊奶奶幹啥？”
“我爸爸、我爸爸回來嗎？”
“回來了！”
許母這邊說完，許凡那邊就飛快地出現在了院門口，看見許昭，高興地喊：“爸爸！爸爸！”
許昭上前抱起許凡。
許凡小胳膊緊緊摟着許昭的脖子，水汪汪的眼睛亮晶晶的，問：“爸爸，你去哪兒了呀？”
許昭學着許凡的語氣答：“去縣城了呀。”
“去縣城幹啥呀？”
“有事兒呀。”
“啥事兒哇？”許凡俏皮地問。
“問題真多哇。”
“嘻嘻……”許凡小肉手捂嘴笑。
許昭問：“明天你想不想去縣城？”
許凡重重地點頭：“想。”
“行，那明天爸爸帶你去縣城看電影。”
“爸爸，電影是啥？”
許凡沒有看過電影，但是許凡看過電視，于是許昭解釋：“電影就是比電視還大的電視。”
許凡特別捧場的發現感慨：“哇！”
“明天我們去看。”
“嗯。”許凡重重地點頭。
第二天早，許昭特意給許凡打扮了一番，穿的是新衣裳、新鞋子，抹了香香，小家夥好看的不行，連許父都忍不住親許凡的小肉臉，許凡不讓親，表示香香會被親掉的，令許昭哭笑不得。
騎自行車載着許凡來縣城路口，便看到了周向前，周向前穿的還是昨天那身衣裳，挺幹淨的，特別有心地給許凡帶了一把糖果，誇許凡好看，而後帶着許昭、許凡來到縣城電影院買票。
這年代電影種類少、場次也少，周向前花兩塊錢買了兩張電影票，需要中午才能放映，于是和許昭一起帶着許凡在縣城中心街先逛一逛，逛到一半時，許凡突然喊一聲大汽車。
許昭順着看到了“大汽車”，也認出是崔定琛的黑色小汽車，不過崔定琛好像沒有看到他們，或者崔定琛正在忙碌着，于是許昭便沒有上前打招呼，依舊和周向前在四處逛着，時間差不多時，兩人帶許凡來到電影院門口等着進場。
許凡對什麽都好奇，不停地發問。
許昭耐心回答。
周向前笑着說：“許凡這小家夥真愛問啊。”
許昭摸摸許凡的小胖臉，說：“嗯，他對什麽都好奇，愛說愛問的。”
“一直這麽愛說愛問嗎？”
“嗯。”許昭點頭，其實也不算是，是随着越來開朗，見的世面越來越多，所以話就越來越多了。
周向前笑了笑，說：“那就挺好的，老人家就喜歡愛說愛問的孩子，以後他和爺爺奶奶住在一起，爺爺奶奶也不會寂寞。”
以後他和爺爺奶奶住在一起，爺爺奶奶也不會寂寞——
這話什麽意思？
許昭笑容一凝，看向周向前，周向前不是不介意許凡的嗎？怎麽說出這樣的話來？
許昭有些不敢相信地問：“你說什麽？”
周向前很自然地接腔：“我說他以後和爺爺奶奶住——”
“他以後不和爺爺奶奶住。”許昭聲音還算溫和，但是聲線卻有點抖，說：“他以後和我住，一直和我住。”
“可他、他——”
“他是我兒子。”
周向前急急地說：“不是，這不是說說嘛，他在爺爺奶奶身邊挺好的，當然如果你想帶在身邊也是可以，所以我——”
盡管周向前想解釋一下，但是許昭已經明白周向前內心裏面的想法，周向前是不介意許昭有個兒子，因為這個兒子可以丢給爺爺奶奶養的。
原來、原來是這麽個不介意法。
許昭心一下涼了，也是，不管男人還是女人帶着別的男人的孩子，總是不好的，一般人都會介意的。
這個時候電影院可以入場了，但是許昭卻沒有入場，從褲兜裏掏出一塊錢，塞給周向前，說句不好意思，轉身就走，頭都不帶回的。
周向前愣在當場，看着許昭決絕又好看的背影，後悔的抓頭撓耳，等到他下定決心去追回許昭，許昭、許凡已經不知道跑哪兒去了，自行車也不見了。
周向前心裏懊悔的要命，他是真的喜歡許昭，這四五年來，一直念念不忘的啊。
可是許昭并沒有喜歡周向前，也沒有讨厭周向前，哪怕現在也不讨厭周向前，周向前也沒有錯，只是打碎了他對感情的幻想，他真的忘記了，忘記了開放的二十一世紀都會嫌棄帶拖油瓶的男人女人，這個八十年代不是更加嫌棄嗎？
他真是笨啊！居然還來相親！
“爸爸。”許凡奶聲奶氣地喊。
“嗯？”許昭應。
“咋不看電影哇？”許凡問。
“不看了。”許昭心情低落地回答。
“為啥？”
“不好看，回頭有好看的了，爸爸再帶你來看。”
“好。”許凡乖乖地答應。
“真乖。”
“嗯，我特別乖。”
是啊，他的許凡特別乖，乖的讓人喜歡，雖說從他來這個世界這個年代，就是他一直照顧着許凡，但是許凡卻給了他兩輩子都沒有過的溫暖、依賴，他瘋狂地愛上這份溫暖和依賴，是他兩輩子中最重要的存在，重于任何情感。
所以，別人接受不了許凡，他就接受不了別人。
想到周向前的那句讓他丢下許凡的話，他心裏就難過，難以排解的難過，不想回南灣村，不想再想感情，于是騎着自行車，載着許凡來到縣城邊界。
把自行車停穩後，将許凡抱下來，父子二人坐在清澈見底的水溝邊，看着水溝邊冒出嫩芽的野草，春天來了，可是這個時候他感覺不到春天，心頭沮喪，許凡似乎也感受到了許昭的情緒，默默地不作聲，乖乖地待在許昭身邊，父子兩個誰也沒有注意到身後一輛黑色小汽車緩緩停到了自行車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