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有一個問題

不知道自己親爹正準備放大招的史仲竹,全心全意的投入了這場戀情。鄭氏雖然連連來信阻止,可福建離廣元這麽遠,鄭氏不在身邊,又怎能攔住他。

愛情的滋味,甜蜜又美好。

史仲竹在盡量照顧吉牡丹名聲的同時,把自己所能想到的一切合時宜浪漫手段都使出來了,郊外踏青,看滿眼春光,用柳條編花環,告訴吉牡丹,自己會把所有的榮耀像花環一樣帶在她的頭上,他們甚至還在晚上,共同觀賞了今年夏天的第一波螢火蟲,在如同漫天星光的螢火蟲的光芒中,吉牡丹感到自己的心正融化在這片深情裏。

這天,史仲竹重金尋來了一盆姚黃牡丹,送給吉牡丹欣賞。

“牡丹,你看,株形直立,枝條細硬,光彩照人,婷婷玉立,不愧‘花王’美譽。”史仲竹抱着一盆色澤端正,花型漂亮的姚黃牡丹來獻寶。

吉牡丹放下手中的醫書,走過來細細端詳,此時,他們正在吉牡丹院子的小廳裏,吉淨因史仲竹誠懇,兩人也算定了關系,并不禁止他們見面。

吉牡丹圍着姚黃仔細觀察,贊嘆到,“好漂亮,只是從左邊看上去,好像這花兒是綠色的。”

“牡丹,好眼力,這株姚黃在光線太強的時候看上去,黃色淡了,的确像綠色的。”史仲竹興致勃勃的給她講解姚黃牡丹的傳說,講自己怎樣得了這樣的花兒。

吉牡丹靜靜的聽着,眼睛亮晶晶好奇的盯着他。

“牡丹,你喜歡這花兒嗎?”

“這麽漂亮的花兒,誰不喜歡,我自然也愛得緊。”

“送給你。”史仲竹把放在案幾上的姚黃往吉牡丹那邊推了推。

“不行!”吉牡丹說到,“這牡丹這麽珍貴,我怎麽能要。”吉牡丹連連推辭。

“牡丹,你忘了,再過不久就是你的生辰了,你說過,你出生的時候窗外的牡丹花開得正好,姚黃花中之王,正與你相配,是我送給你的生辰禮物,你不喜歡嗎?”

“我出生時,窗外的牡丹不過是最普通常見的品種,哪裏是這樣價值千金的名品,太奢侈了。”吉牡丹有些心疼。

“千金算什麽,我送的是我的心意。若你不叫牡丹,叫芙蓉,我送的就是一池荷花了。”史仲竹打趣到。“收下吧,好歹是我一番心意。”

吉牡丹十分喜愛這花兒,聽史仲竹這樣說,不再忸怩,收下了。

“我可聽說了,你最愛牡丹花兒,可不是因為我叫牡丹。”吉牡丹說。

“我最愛牡丹?你怎麽知道的?”史仲竹好奇的問。

“史才子最愛牡丹,天下誰人不知,你還為聖上獻上了一株并蒂異色牡丹,型色驚豔,堪稱國色!”吉牡丹一說,史仲竹立刻就明白了,是他在龍鳳胎弟妹滿月宴上的那盆,說實話,史仲竹那個時候只不過是為了迅速賺錢,因為牡丹市場最大才選擇的牡丹,他實際上沒有特別喜愛牡丹花。後來為了附庸風雅,掩飾改良糧種的事情又讓謠言傳的更廣了。

就史仲竹個人而言,牡丹他愛,芙蓉他愛,梅花他也愛,并沒有什麽“最愛”的,漂亮花兒都喜歡。不是有句話叫“人無癖不可交”嗎,說一個人如果沒有愛好,這個人不值得結交,因為要麽他虛僞得掩飾了自己,要麽他無趣得真沒有特長,所以史仲竹才放任推動了這樣的留言。不過現在也不好解釋。

“你連這個都知道,看來關注我許久了!”史仲竹打趣到。

“呸,誰關注你了。”吉牡丹笑罵。

“我在京城有個莊子,專門種植牡丹,那裏的花兒啊,才是國色天香呢!”史仲竹細細講他莊子裏的牡丹,“平常的有洛陽紅、葛巾紫一類,珍貴的有冠世墨玉、春水綠波之流。你不是說這株姚黃看上去有些像綠色的嗎?真正綠色的牡丹,我莊子裏有綠香球、春水綠波、豆綠、綠玉等等,既清新淡雅,又高貴雍容,每年花兒開,家裏都要辦牡丹宴,京裏可沒有誰家牡丹比得過我種的。當今皇後娘娘都帶着安寧公主來過我家的牡丹宴。”

“皇後啊?”吉牡丹好奇。

史仲竹講了一大堆牡丹花兒,吉牡丹關注的卻是皇後,史仲竹也沒有在意,給她解釋到,“是啊,皇後娘娘,尊姓劉,是聖人的第三位皇後,娘娘膝下沒有皇子,只有一位安寧公主,安寧公主是皇室唯一的嫡出公主,地位尊崇。”

“皇後娘娘、公主殿下,定是高貴雍容如同牡丹一樣。”吉牡丹感嘆到。“牡丹這樣的花王,才配得上這樣的貴人,我又怎敢以牡丹自比。”

“花兒就是花兒,只有花襯人都,沒有人配不上花兒的,牡丹雅俗共賞,天下女子閨名牡丹的不計其數,難不成除了皇室還就沒有人配得上牡丹了?”史仲竹可聽不得這樣的論調。

看史仲竹說着說着像是生氣了,吉牡丹也不糾纏這個話題。轉移話題問,“你這幾天在忙什麽,都沒見你過來。”

“哦,我前不久認識了一位學子名叫羅明,在廣元縣學求學,為人正直良善,聽說他家住在廣元東面的富林鎮下薛家集,就随他去了薛家集做客。到了地方才發現,薛家集貧苦的很,許多人家都是茅草泥牆,村裏也沒有學堂,這麽多年,薛家集就只出了我認識的羅明一位秀才,讓人看了心中不忍。我和裏長、羅明商議,準備捐些善款給薛家集的孩子讀書。”

“竹哥兒心地好。”吉牡丹贊到。

“唉,心地好,也幫不了所有人啊。我身上銀錢不多,和新來的縣令大人商議,縣衙也沒有經費,他也只能私人捐點,我又聯系了城中富戶,總共酬到了紋銀五百兩。這筆銀錢,給薛家集修了學堂,請了一位老秀才做館,剩下的銀子只能支持,每家每戶一個孩子上學。”

“能上學就是好事。孩子上學又不要錢,怎麽說不能全都去呢?”吉牡丹問。

“牡丹,你不知道,窮人家裏必須勞力本就少,人口多的人家還好,人口少的人家,若是适齡的男孩子都去上學了,那家裏的農活兒誰來幹?再說了,上學不用交束脩,筆墨也有免費的,但吃飯總要錢吧,所以每家每戶只能有一個孩子上學。還有就是,我酬的銀子也不夠,只夠一家一人。”

“是這樣啊,那你是遇到什麽問題了嗎?我聽你口氣不大對。”

“是遇到了難題。薛家集有一戶人家,寡母拉扯兩個男孩兒,日子清貧,只靠家裏幾分薄田過活,哥哥十歲,左腳略有不便,弟弟八歲,身體健全,一家只能有一個孩子上學,我和幾位師傅正在争論該讓誰去呢?”史仲竹用手捏了捏眉心,把事情告訴了吉牡丹,也許女性的思維不同,會有什麽兩全其美的法子。

“這還用争論什麽,當然是讓弟弟去讀了。”吉牡丹睜大眼睛問,“是哪位師傅說要讓哥哥去的,他怎麽想的,這麽明顯理所當然該讓弟弟去。”

史仲竹不可思議的看着吉牡丹,不知道她是怎樣“理所當然”得出的結論,沉聲到,“是我,我認為該讓哥哥去。”

“啊,我不是……我是說……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吉牡丹支支吾吾的解釋到,她剛才語氣明顯輕蔑嘲笑。

“牡丹,我想聽聽你是怎麽想的,怎麽會認為應該讓弟弟去呢?”史仲竹不在乎她剛才的失禮,輕聲問到。

吉牡丹見他沒有生氣,也鎮定下來了,“哥哥身有殘疾,讀了書也不能參加科舉做官,那他讀書還有什麽用,不如把機會讓給弟弟,弟弟以後出息了自然會照顧哥哥的。”

“我給薛家集修學堂請夫子,但他們絕大多數人都是不會參加科舉的,只是為了識字,日後能做個賬房之類的輕松工作。”

“就算是不科舉,讀了書以後,弟弟的出路比哥哥的出路廣,對家裏好處更大,還是該讓弟弟去。”

“我幫助他們,并不是為了‘好處’,日後的事誰又說得清楚。好了,說以後都扯遠了,不管他們以後會成為什麽樣的人,現在的難題是,我該把機會給誰。”

“那位寡母,也想讓小兒子去吧。”吉牡丹雖是問句,心裏卻很篤定。

“是啊,當娘的也想讓小兒子去。”史仲竹無奈到。

“既然人家自己做了決定,你又何必煩惱。”吉牡丹不解。

“他們是做了決定,可這是不對的,這并不是我幫他們的初衷。”史仲竹解釋到。

“嗯,初衷?”

史仲竹幫助他們的初衷是什麽?是助人自助,他認為百年大計、教育為先,所以他在所有能幫的事項中選擇了教育,他在很多需要幫助的人中間選擇了孩子。這是他受到的人道主義教育的選擇,泰坦尼克號沉船的時候,一句“讓婦女和兒童先上船”是人道主義、弱勢優先的最好标注,無數人為此感動落淚。

幫助的原則是什麽?幫助最需要的人。現在兩個孩子中,誰最需要,顯然是哥哥。哥哥已經殘疾,若是剝奪他讀書的機會,他的一生就再也看不到希望了。人最終只有兩種途徑可以獲得生存發展機會:身體和頭腦,哥哥已經失去了身體,再失去發展頭腦的機會他就毀了。

若是把這個機會給哥哥,弟弟還可以通過體力勞動來生存,在分配資源的時候,照顧弱勢群體是符合史仲竹價值觀的。

人活在世上,對資源分配是奉行“優勝劣汰、适者生存”,還是奉行“弱勢優先”,這是史仲竹前世的時候都還有争論的話題,但他所處的位置,他已經是一個“成功者”了,他做善事,實際上進行的是“救濟”,做這樣的事,“弱勢優先”才是原則。

這樣的話,能對吉牡丹說嗎?這樣抽象的理論,說了她聽得懂嗎?這不是觀點的不同,是價值觀的差異。

一個問題一旦上升到價值觀、意識形态,就不能簡單了結。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