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下藥

肖暑已經不在病房裏面了。

付秋野下樓讓陳曉把玫瑰花再拿出來的時候,陳曉道:“肖先生剛才來過一趟,讓都處理了。”

付秋野皺眉:“他在病房裏好端端地來這裏幹什麽?”

“說是過來跟琛哥談一下公關的事情,剛好我在收拾東西。”陳曉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要問什麽,“他花粉過敏,遠遠看見玫瑰花就讓扔了。”

“扔到了哪裏?”

陳曉說丢了垃圾桶。

付秋野把王崇川找來,一個集團老總,一個次形态醫生,兩人哼哧哼哧地從醫院的垃圾桶裏重新翻出了那束玫瑰,現在這束花散發着混雜了濃郁花香和垃圾桶的味道,王崇川的鼻子一湊過去便打了個噴嚏,差點沒吐出來。

“我去,太難聞了,”王崇川揉着鼻子,“這他媽誰送的,敢在裏面摻催.情藥……等下。”

他的表情突然凝住,一只手小心地捂着鼻子,湊過去又聞了下。

聞完,他把花重新丢進垃圾桶裏,幹嘔一聲,沖進旁邊的洗手間裏用涼水沖臉,一副被熏得要翻白眼的表情,靠在牆上喘了半天。

“你哮喘?”付秋野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不就聞個花嗎,也沒誇張到這個地步吧?”

王崇川看上去真的不太好,腿腳都是軟的,走兩步便挂在了付秋野身上,額頭上蒙了一層冷汗。付秋野伸手去摸他的手心,裏面是冰涼的。

“這玩意……是專門針對次形者的催.情藥,”王崇川看上去還想吐,每個字都帶着鼻音,“我們在組裏做過抗藥訓練,我聞到那味道就……想吐……”

說完,他捂住嘴,沖到洗浴臺邊,又是一陣幹嘔。

付秋野的眉毛已經擰了起來。

肖暑從來沒有公開過自己的次形态,這件事情是保密中的保密,別說一般的粉絲,哪怕是親密合作夥伴或者圈內好友都不可能知道。就比如這次被緊急送進醫院,黃岐琛已經跟所有見過他身體異常的醫生簽過了保密協議,加上特管局的監督和威壓,洩露的概率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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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查麽?”付秋野沉聲問。

王崇川沒有立刻回答,他扶着洗浴臺緩了好一會,又重新洗了把臉,稍稍緩和了一些才開口道:“能查。”

“這種藥是禁藥,體制內的人都很難弄到,送花的人有點來頭,可以從藥源查起,”他的聲音裏帶着鼻音的含糊,“不過你家大哥不是在追肖暑嗎?他那個級別的人弄點這個是小意思,動機也……”

付秋野的臉色頓時變了:“你他媽再說一遍?!”

王崇川吓了一跳,小心地看了一眼付秋野臉上的神色,猶豫了幾秒:“……可以從藥源查起?”

“再後面那句!”

“額……你家大哥在追肖暑?”

付秋野陰沉着臉,手已經緊緊地握成了拳頭。

王崇川這才後知後覺地回過神來,尴尬地摸了摸鼻頭:“我以為你知道來着,我也是聽劇組裏的人八卦說的……”

付秋野的表情看上去相當危險,全劇組都知道的事情,他之前住院的這幾天,居然沒有一個人跟他提起來過。

付秋明果然到現在還惦記着肖暑,林薇薇那件事跟他十有八.九脫不開關系。

他感覺自己太陽穴處的青筋在一下一下跳動,強烈的憤怒夾雜着一絲慌亂席卷了他的情緒,當年肖暑跟他結婚之前,的确是付秋明先跟肖家提出婚約,而且聽說肖父肖母也更喜歡他大哥而不是他。

付秋野的大腦一下子有些亂,道:“你先查玫瑰花的事情,這事我知道了。”

王崇川大着膽子又問了一句:“查付秋明嗎?”

“不,不是他幹的,”付秋野咬緊了牙關,“他不會幹這種低級的事情。”

王崇川還想問什麽,付秋野已經大步從洗手間裏走出去了,他現在迫切地想要見一見肖暑,沒有了那一紙結婚證之後,他第一次這麽深刻地體會到肖暑已經是單身人士,他可以追他,別人也可以追他,甚至肖暑可以拒絕他去跟別人在一起。

光是想到這件事情,他感覺自己的呼吸在變的滾燙,每一下都灼燒着自己的肺部,連帶被藥物控制着的身體形态也變得不怎麽穩定,手臂肌肉又開始痙攣。

付秋野火急火燎地回到病房裏,肖暑不在。護士說他去做治療了。

于是他就坐在病房裏等,等到快傍晚的時候,護士進來提醒他吃飯,他問肖暑去哪兒了,護士道:“肖先生情況比較特殊,已經申請了在家休養,現在正在辦手續。”

付秋野呆了幾分鐘,下樓趕到二樓辦理退院手續的地方,只有黃岐琛在那裏辦手續,他問肖暑呢,黃岐琛道:“劇組現在天山湖取外景,他非得過去看,我讓陳曉陪他過去了。”

早上他還扶着走不穩路的肖暑上洗手間,甚至有了難得的溫存時間,不過是一天的時間而已,好像一切都只是假象。

付秋野說不上是什麽情緒,自己打了個車去了天山湖,到那邊的時候天已經黑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天邊最後一絲橙色的殘陽,勉強照亮着一片到處都靜悄悄白茫茫的景區。走到靠近天山湖的地方,《夕影花語》的劇組的燈零零散散地亮着,肖暑坐在輪椅裏面,難得裹了一件厚厚的羽絨服,正專注地看着攝像機的東西,背影被昏暗的光映成一個濃重的黑色剪影。

付秋野安靜地走到他的身後,陳曉和兩個工作人員發現了他,他做了一個噤聲的姿勢,微微彎下了腰。

肖暑正在看自己墜冰時的回放。

高清攝像頭拍下了他臉上的每一個細節,那時的夕陽要比現在來得绮麗、炫目得多,肖暑正迎着光,顏色不深的瞳孔和白皙的皮膚在夕陽裏幾乎要變得透明,他深深地凝視着眼前的愛人,動人的悲傷正在一點一點彙聚,卻又在某一個瞬間突然凝固了。

他的視線微微往下,望向了冰面上的某一塊,随後開始發愣。彙聚的悲傷很快被瓦解,取而代之的是更為真實、更讓人難以呼吸的悲痛和恐懼。雪後傍晚的冷冽空氣裏面,他看上去快要窒息了,鼻翼快速地起伏,額頭上蒙上了一層晶瑩的薄汗。

随後是張漣青驚恐的叫喊,還有劇組各種混亂的雜音,攝像頭卻依然靜止地對着肖暑的臉,忠實地記錄下來他的蒼白的嘴唇、面具一樣的皮膚和腳下即将崩潰的冰面。時間好像在這一刻靜止了,肖暑的嘴唇輕輕蠕動,無聲地說了幾個字——

付秋野從身後摟住了他。

肖暑猛地坐直了腰,像是被驚醒了一樣,呼吸急促,茫然又恐懼地回過頭來。付秋野在他有所反應之前溫柔地堵住了他冰涼的嘴唇。

半個劇組都在看他們,他們的視線被彼此的瞳孔充滿。

肖暑的焦距慢慢拉近,劇烈起伏的胸腔開始變得平緩。

付秋野輕輕蹭着他的嘴唇,溫暖的右手心貼着他蒙了冷汗的後頸,像安撫一只受驚的波斯貓。

“這不是你的錯,從來都不是。”他極低地說,“沒有什麽好怕的。”

肖暑久久地凝視着他,似乎在努力讓自己從過于激烈的情緒裏面脫離出來。

付秋野用力揉了揉他帶着冷氣的發絲,離開了他的嘴唇,站直身體,對一邊的陳曉道:“他吃了嗎?”

陳曉小聲回答說:“中午喝了一些粥,晚上吃了小半碗面,還有半個蘋果。”

他從他手裏接過了輪椅背,将肖暑推到了湖邊插電的小太陽邊上,像是要把他體內的陰影和冰冷都烤出來。肖暑依然沒有什麽反應,蒼白的臉被小太陽的暖光映着,垂下視線望着冰面上發呆。

付秋野就站在他的身後,在心裏翻滾了一整天的疑問和不安沉澱成冰渣,安靜地陪他發呆到最後一縷夕陽也從湖面盡頭沉進去。

劇組準備收工了,付秋野想問他要不要再吃一點什麽,肖暑總算開口了,聲音沙啞,疲憊地說:“就這樣吧,我不演了。”

“好,”付秋野說,“不演了,回J市好好休息。”

肖暑緩慢地從肺裏吐出一口氣,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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