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仙子點化】

清回對鏡而坐,苦惱地看着脖頸間的紅梅花印記。

“我這都起來半晌了,早飯還沒做好,你又躲在哪給我偷懶了?”房門啪地一聲被推開,鹿紋掐着腰大搖大擺走進來。

清回懶得看她,兀自坐着不動,将手裏梳子輕輕擱在梳妝臺上。鹿紋的目光順着梳子一路向上,最終落在清回脖頸間梅花印上,輕哼一聲說:“你脖子上這花還挺好看。”

清回擡眼看她:“這可不是花,這是傷口,你如果想要,我也給你來一刀啊。”

“你今日說話有些沖。”鹿紋皺眉,命令道,“現你原身出來,讓我摘幾朵梅花,再去給我做好早飯,我就原諒你了。”

清回不情不願地站起身來,卻又不得不伸出胳膊,化作一束梅花枝,任鹿紋挑了幾朵開的最漂亮的紅梅花。

而後清回來到廚房,準備生火做飯。

窗外是蘭述打水回來的身影,另外兩個鹿妖也陸陸續續起床了,喊蘭述要水。

吵鬧而勞累的一天又開始了。

清回端上早飯,三個鹿妖在桌邊懶懶坐着。

蘭述端起一碗百草湯,一口一口喂給鹿紋喝。她今日早起洗了衣服,又打了水,手上沒甚力氣,一個沒拿穩,将些湯汁灑在鹿紋裙子上,鹿紋揚手便是一個巴掌,蘭述臉上登時一個掌印,并五道指甲抓出的血跡。

蘭述捂着臉頰,對鹿紋說道:“不過灑了些在裙子上,我幫你洗了便是,何須如此打我。”

鹿紋卻怒火更勝:“伺候不好,還敢頂嘴!”當即抄起短棍,對着蘭述又打又罵。

耳邊是鹿鳴和鹿嘯無奈的聲音:“大早上的,消停些吧。”

蘭述被打得沒機會還手,身上一陣痛似一陣,忽然見打罵停了下來,擡頭一看,是清回握住了鹿紋的手腕,冷眼靜立在鹿紋面前,不發一言,渾身散發着冷冽之氣。蘭述不由松了口氣,揉了揉傷處站了起來。

鹿紋則被這氣勢吓了一跳,鹿鳴見狀便放下碗筷站起來想要拉開清回,為避免清回吃虧,蘭述先一步擋在清回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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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嘯則舉着筷子嘟囔着:“你們累不累啊,每天早上都這樣鬧,我看着都累!”

屋子裏除了鹿嘯嘟嘟囔囔地吃飯,其餘人一言不發,溫度降到了冰點。

忽地一只喜鵲飛進來,落地化成一個着青衣的十三四歲姑娘的模樣,朗聲問:“蘭述姑娘可是住在此處?”

清回見她渾身氣息不似普通妖怪,心下疑惑,出口問道:“你是誰?”

青衣笑道:“我乃白雲仙子侍女,仙子同蘭述姑娘有過一面之緣,想要了她去做個提花籃的侍女。”

蘭述聽了這話呆呆立在地上。

清回問她:“你可有見過什麽白雲仙子?”

蘭述思索片刻,輕輕點頭:“前幾日我為一個白衣女子指過路,她身上有淡淡仙氣環繞,也許那就是白雲仙子?”

“正是了。”青衣拉了蘭述的手,笑聲如鈴,“姑娘且考慮幾日,這可是大造化,仙子與你有緣,定是要點化你成仙的。考慮好了可只身到白雲山櫻花林來。”

交代完畢,青衣女便化為喜鵲飛走了。清回愣在原地,眼神一掃,見三個鹿妖卻是臉色鐵青,不由冷笑。

這三個妖怪半年前來到這片山林,強行霸占她們的住處。那時雪暝的法力還沒有被封印,身懷八百年的妖力,與清回幾人聯手趕走三個鹿妖還是沒問題的。

鹿妖來了三次,被她們打回去三次,清回還朝他們兜頭潑去一桶髒水,嘲笑他們自不量力。

轉眼雪暝不知遭了何處算計,致使妖力被封印,清回再也抵抗不了鹿妖,三個鹿妖便在林間小屋住下,逼迫清回幾個為他們幹活。

想起半年來受的委屈,清回暗笑,若是蘭述受了仙人點化,不僅雪暝的妖力可以解封,這幾個鹿妖的好日子更是到頭了。

蘭述卻咬着唇低聲說:“清回,我不想去那個仙子那裏。”

鹿紋的眼睛登時亮了起來:“不想去便先待着,沒人趕你走,去燒些熱水來罷。”

清回狠狠剜他一眼,鹿紋雖不服,倒也沒說什麽。

“仙人啊……”清回躺在午後的山坡上,望着天空。

仙人,在他們這些小妖怪心中,是高高在上的字眼,是遙不可及的存在,蘭述得了仙子青眼,是不是也要變成仙子了。到時,是不是就見不到蘭述了……

她會到天上去,就算鹿妖不敢再欺負她們了,又有什麽意思?

蘭述在不遠處蕩着秋千。難得,鹿妖怕惹怒仙人,不敢再派給她們過多的活計,她們也難得閑下來了。

秋千有一下沒一下地晃着,蘭述問:“清回,如果我拒絕了仙子,她會責怪我嗎?”

仙子應該是善良好相與的吧,仙人憐憫衆生,她們是些沒害過人類的小妖,仙子應該不會為難她們。清回這樣想着,話到嘴邊卻是:“做仙比做妖要好,蘭述,你知道的。”

蘭述低垂下眼眸:“我知道……”

“啊!”一聲驚叫打破了午後山林的風輕雲淡。

清回猛然起身,見秋千架已然倒下,蘭述被打飛出去,捂着胸口吐了血在草地上,整個人昏了過去。

清回飛奔過去扶起蘭述,擡頭看着打傷她的人,竟是鹿紋。

鹿紋理了理衣衫,仰頭便笑,變成蘭述的樣子,一個甩袖,騰雲飛往了白雲山。懷裏蘭述卻維持不了人形,化為了蘭草。

清回又想追鹿紋,又不能放下蘭述,猶豫片刻,終是放棄了鹿紋,抱着懷裏蘭草匆匆回到屋裏。

蘭述被鹿紋打傷,本已維持不了人形,經清回傳輸了些功力過來,才堪堪穩住人形,卻仍卧床昏迷不醒。

清回看着兩張榻上躺着的兩個人,一個蘭述,一個雪暝,眉頭緊鎖。

沒一會兒,鹿鳴鹿嘯兩個急匆匆跑進清回房間裏,問她:“剛才打傷蘭述的人是鹿紋?她變成蘭述的樣子,去了白雲山?”

清回沒好氣地說:“難道不是你們商量的結果嗎?還有臉來問!”

鹿嘯脾氣暴,對着清回吼起來:“我們怎麽可能商量這種事!那可是仙子啊,欺騙仙子是什麽罪名,等仙子發現那個‘蘭述’是假的,誰知道會怎麽治我們的罪!”

清回望着榻上的蘭述,只說道:“還好蘭述傷得不重,睡上幾日便好。你們這幾日給我消停點,否則仙子回來治罪了,我要告訴她你們平日是怎麽欺負蘭述的,讓她教訓你們。”

鹿嘯還想說什麽,鹿鳴按住了他,示意他冷靜。

“與其在這裏和清回吵,不如回去想想,若是仙子來了,該怎麽說。”

鹿嘯自然明白,怎麽解釋,怎麽保住鹿紋,這才是他們最該頭疼的問題。兩人沒再說什麽,轉身回了房間。

天色暗了下來,夜如濃墨一樣潑在心頭。

清回深夜被雷電驚醒,心內隐隐不安。蘭述安然無恙躺在榻上,雪暝卻似乎是醒了,正捂着心口,痛苦地蜷曲着。

“雪暝!”清回立時撲過去,見雪暝臉色蒼白,不由眉頭深鎖,立刻運功為雪暝分擔痛苦,這是她唯一能做的。

“我全身好痛,好像有人用針在紮我,氣死我了,我要去找他。”雪暝喘着氣說。

“誰?你要找誰?”清回問道:“你究竟是不是将全名與元身告訴過誰?”

“真的沒有。”雪暝緩緩搖頭,神色依然痛苦:“問題并不在這裏,我現在動不了,你去找……”

話沒說完,雪暝又暈過去了。

清回重重嘆口氣。

半年來,雪暝這情況時好時壞,大多時候都昏睡在榻上,偶爾醒過來,說不了幾句話,便又昏過去,以至于到現在,清回都沒能問出來幾個有價值的信息。

清回思量這樣也不是辦法,須得找出背後詛咒雪暝的人,這樣做的只能是人類,他們知曉了妖怪的名字和真身,便能行詛咒之法,可是雪暝這裏問不出什麽,這倒難辦了。

窗外雷雨肆虐,這是妖怪最怕的天象。清回極力壓下內心對雷電的恐懼,躺在榻上強迫自己休息,緩緩閉上了眼。

翌日,天地間已恢複平和之象,晨光照在山林間,花鳥翠竹氤氲着未散的淡霧,清回推開吱呀的木門,一派劫後餘生的心情。

鹿鳴和鹿嘯也出了房門,互相安慰着。

“昨晚吓死我了,我還以為那仙子回來懲罰我們了呢。”

“沒事,沒這麽快。”

清回回頭看着榻上的兩個人,一個被打傷,一個被詛咒,皆是臉色蒼白,虛弱無力。只好嘆口氣,關上門出去了。

走過兩個鹿妖身旁時,清回同他們對視一眼,鹿妖心虛地看向別處,倒也是不敢使喚她幹活了。清回收回目光,往人類的鎮上而去。

她法力太弱,求不到百藥谷的大妖怪來為蘭述治療,只能先前往人類的鎮上,拿平日做的針線換些錢,買些普通的草藥來,湊合着用。

雖然效果比不上草藥谷的藥物,但用了總比不用好。草藥和妖怪皆脫身于人間,蘭述又是蘭草化妖,與草藥也可算是同類,給她用些草藥,總是能讓傷口好得快一些。

清回買了藥,一路由人聲鼎沸的城鎮回到清寂寧靜的真翠山林,踏過溪流上的滑石,上得一處山坡,遠遠見到自家居住的小屋敞着門。剛走進院門,卻對上一雙紅色瞳孔,那人見了她,急忙撐着傘從屋裏出來。

“清回,你去哪了?怎麽我們一日沒來,你們又躺下一個?是不是我後天再來,連你也躺下了。”小攸說話時,頭頂兩只草葉耳朵咋咋呼呼翹了起來,顯然有些急躁。

清回揚了揚手裏的草藥:“喏,買藥去了。”說着拉小攸去廚房生了火,邊煎藥邊把昨天的遭遇講給他聽。

小攸聽得仙子願意點化蘭述,卻被鹿紋搶了去,微皺眉頭,沉吟道:“自來少有得仙人點化的妖怪,若有,也是那妖怪積了多重功德,且仙人亦是德高望重的仙人,區區一個沒甚名頭的白雲仙子,又怎能随便要了妖怪去做侍女,也不問問妖怪來歷?”

清回自那日喜鵲來報消息時,便隐隐覺着有些不妥,緊接着鹿紋打傷蘭述,倒來不及想那麽多,這時再聽小攸一說,心下也疑惑起來。

清回思索片刻,片刻間卻又得了排解,說道:“管他怎樣,反正鹿紋過去頂替了,若白雲仙子真是宅心仁厚擡舉妖怪的仙人,自會查明了鹿紋來歷,我們也不必擔心,照顧蘭述養好傷才是要緊的。倒是雪暝,讓我頭疼得很——”

提起雪暝,小攸也是眉頭緊鎖,說道:“我雖然才活了不到五百年,但也知道不能随便将名字告訴人類,否則被有心人得到,自己會禍事不斷。如果雪暝沒有将名字告訴別人,是不是我們平時互相喊名字,被迷路至此的人類聽了去,才讓雪暝被害成這樣?”

“不會。”清回搖頭,“這裏偏僻得很,山路難走,一般不會有人踏足,這附近也少有惡貫滿盈的妖怪,不會引得除妖師至此,怎麽會被人無意中聽到名字。”

清回分析着,料定必是雪暝将名字與真身告訴了誰,才引來這樣的禍事,只是雪暝現在連話都說不了,她也沒有辦法。

小攸這會兒也有些餓了,好在他擅做吃食,便讓清回幫他撐着傘,他自己去做一些小吃。

清回這時才想到:“怎麽就你一個回來了,另一個呢?”

“在雪山呢。”小攸操刀生火,專注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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