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一除妖師

蘇玖一去多日,仍未回歸,兩個鹿妖更是杳無音訊,真翠山這片庭院裏清寂了不少。

清回和蘭述小攸閑得發慌,在院子裏玩一種叫投壺的人類游戲。

蘭述手持箭杆,穩穩擲出,脆聲叮當落入壺中。

清回的箭杆卻偏了半分。

“又沒中,不玩了不玩了。”總投不中的清回撂挑子不幹了。

小攸投出箭杆,穩當入壺之後,擡袖擦了把額頭的汗:“我也不玩了,要被曬化了。”說着整個人縮在傘下,一路小跑躲在門廊下面,再不肯出來了。

清回見他可憐兮兮的,便去地窖搬了些冰塊出來:“你這傘不是能降溫嗎,還把你熱成這樣。”

“那也經不住這麽毒的太陽啊。”小攸将整張臉埋在冰塊裏,舒服得直嘆氣。

他們二人正說着話,蘭述卻遙望着天空,驚喜地喊他們:“清回,小攸!小玖回來了!”

清回聞言,也朝天上看去,卻見小玖同兩個除妖師裝扮的人乘風落下,其中一個除妖師輕輕撫須,正是上次探問白雲山在何方之人。

他微微笑道:“正是此處了。”

清回覺得那除妖師也勉強算個熟人,便上前問道:“老人家,白雲山之事如何了?”

對方面露愁色,只搖頭嘆道:“解決得不好。”

清回還想繼續問白雲山究竟出了何事,卻被蘇玖止住了。

“白雲山的事說來話長,先不提這個。我在白雲山蹲了幾天,趁着那裏除妖師不忙的時候,挑那些面善的挨個問願不願意幫一個受困的妖怪,正好被這位長者聽見,問我是不是真翠山的妖怪,然後就把他同門師弟推薦給我了。”

趁着蘇玖簡單介紹經過的空檔,清回打量起老者身後那位年輕除妖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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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圓眼睛,眉峰高挑,看起來寬和爽朗,又顯出一絲少年得志的狂傲之色,只是他溫潤的眼神很好地掩蓋了那一分名士狷狂,并不令人反感,反而有種莫名的吸引力。

除妖師老者撫須介紹道:“吾名宋望,此為師弟閻明鏡。”

閻明鏡!

清回猛然回想起記憶中的某些片段,脫口問道:“京城第一除妖師,閻明鏡?”

閻明鏡雙頰微紅,低垂了眼眸,嘴角卻微微翹起來,輕聲道:“其實我只是個普通人。”

清回:“……”

裝什麽?跟個小妖怪這樣裝有意思麽?

然而清回立刻挂上了谄媚的笑容,想起那日被除妖師後山屠殺之事,迫不及待問道:“閻大人,不久前有三名除妖師在這真翠山後山狩獵小妖……”

“我知道,”閻明鏡換上了嚴肅的神情,“說起來,他們還是我的同門師弟,丢盡了除妖師的臉面。你放心,我已将他們交給翎鳶了,他是靜觀山的大妖怪,落到他手裏的人類,不會有好下場。”

宋望亦補充道:“靜觀山的大妖怪,手下養着成千上萬只小妖怪,丢三個人類進去,都不用大妖怪出手,那些小妖怪一人一口,也夠把他們撕碎的了。”

清回等人是妖怪,聽他這樣說并未覺得有甚不妥,反而很是解氣。

蘭述心思細膩,倒是小心翼翼問道:“大人,你和他們同為人類,這樣談論他們被吃的下場,不會覺得物傷其類嗎?”

“他們和我們可不是一類。”閻明鏡冷笑,“姑娘心腸好才會同情他們,可他們屠戮小妖怪的時候,難道同情過你們嗎?”

閻明鏡的話讓清回對他增了不少好感,出言相贊:“說得好,大人可真是個明事理的除妖師,不僅有才華、有天賦、有能力,還有一身凜然正氣,實在是除妖師中的典範。”

“過譽了,明鏡真的是個普通的年輕人。”閻明鏡嘴裏說着謙虛的話,神采卻是飛揚得很。

清回見馬屁拍到了,便不再多說,帶他們來到雪暝房間,将榻上昏迷的雪暝指給他看。

閻明鏡觀察片刻,忽然坐在雪暝榻邊,拉起她的手,輕輕撫摸,細細凝視。

清回:“???”這真的是除妖師麽,不是小流氓?

站在一旁的宋望連忙替自家師弟解釋:“各位且不要擔心,凡人看病還講究個望聞問切,除妖師查看妖怪,自然也是要多番查看。”

清回正想回他一個尴尬而又不失禮貌的微笑,卻見到閻明鏡将雪暝的手拉近自己,放在鼻尖,閉目輕嗅。

小攸和蘇玖連忙一邊一個拉住清回,後者正朝閻明鏡瘋狂大喊,恨不得沖上去揍他幾拳。

“你幹什麽你?把手給我放開!你這‘第一除妖師’怕是個假的吧……”

閻明鏡終于放下雪暝的手,站起身來,不自在地咳了幾聲,似乎也感覺到了尴尬,面色通紅。

“這位小妖怪,你聽我解釋。我只是在你姐姐手上感覺到了人類的氣息,這才仔細查看,我絕沒有非禮你姐姐的意思。”

“人類的氣息?”清回皺眉,“你發現了什麽?”

閻明鏡負手立于窗前:“你姐姐的情況,倒讓我想起京中的一件怪事,不知道你願不願聽?”

“京中的事,是什麽?和我姐姐有關嗎?”想起雪暝清醒時曾多次提到讓她去京城找什麽人,清回心中一凜,豎起耳朵細聽。

閻明鏡道:“大約半年前,中書門下參知政事虞正質之嫡次子虞良在,被府中除妖師門客斷為妖氣纏身之象,身上符咒不斷,被不停施加驅妖法術,自此一病不起,不僅妖氣未散,病情也日漸嚴重,終日昏迷不醒。數日前,府裏的除妖師門客趁雷鳴之夜,以刻滿符文的銀針沖擊虞公子穴道,這才使虞公子清醒片刻,不多時卻再次昏迷,一日裏有大半時間都不省人事……”

清回沉默不語,秀眉緊蹙。

她想起幾天前的那個雷雨交加的夜晚,雪暝捂着心口痛苦地喊她:“我全身好痛,好像有人用針在紮我,氣死我了,我要去找他……”

她想起雪暝上一次清醒,也是告訴她:“去京城,找……找……”

從時間來看,兩人幾乎是同時卧榻不起,時間都在半年前。

那虞公子身上有妖氣,而雪暝身上則有人類氣息。

清回遲疑問道:“虞良在身上的妖氣,是不是我姐姐的?”

閻明鏡輕輕點頭。

“這麽說,姐姐身上人類的氣息,是那虞良在的?”人類面前不能提及妖怪的名字,是以小攸用“姐姐”來代替。

閻明鏡再次點頭。

“為什麽會這樣?”清回不解。

“這就要問你姐姐了。”閻明鏡攤手,“那虞公子與我并不相熟,我也沒去看過他,但我觀察你姐姐,發現她手指上系有一根人類頭發,被她隐藏了起來,故而很難發現。所以我想,既然她有虞公子的頭發,說明她見過虞公子,而虞公子身上妖氣久久不散,很可能他手上也有你姐姐的頭發。這兩根頭發之間可能被施了什麽法術,導致兩人中其中一人遭受的病痛或傷痕,都會同時出現在另一人身上。”

“怪不得姐姐被封了妖力,是因為虞家的除妖師以為妖怪附在虞良在身上,所以直接對他施加封印之法,才會轉到姐姐身上。”蘇玖推測道。

清回頓首,複又發問:“那個虞良在身體很弱嗎?經常生病嗎?他只是被施了一些驅妖法術而已,對他人類之身又沒有傷害,怎麽會一病不起,還昏迷不醒?”

閻明鏡答道:“京城的交際圈裏,并沒有虞家二公子體弱的風聲,相反每年春秋狩獵之後,人人都贊虞二公子騎術精湛,箭法精準,應該并不是體弱的人。他昏迷的原因是你姐姐,每日承受那麽多驅妖法術,自然受不住,病倒的同時也轉給了虞公子。”

“原來是這樣,就相當于兩個人互相把對方給害了。”清回了然。

蘭述曼聲道:“閻大人,既然知曉了原因,能不能幫姐姐破除了這傷痛相連的法術呢?”

“破除也可以,只是……”閻明鏡沉吟道,“我要你姐姐醒來後跟我去虞家。虞公子妖氣纏身半年,不得已離京修養,如今妖氣源頭找到了,總得帶回去給人家一個說法。”

清回眼神一凜,盯着閻明鏡說道:“帶回去可以,但你必須保證把她囫囵地帶回來。”

閻明鏡失笑:“你別擔心,只要你姐姐是良善之妖,我一定會保她平安。若是,她有心加害虞公子,那我也不能手下留情的。”

雖然這話說的在理,但清回仍有些不願意。

妖怪和人類相比,除妖師必然優先維護人類。就算雪暝真的沒有加害虞良在,但那些人類若是認定雪暝要害他們呢,誰知道這除妖師會不會幫雪暝說話?

清回猶自糾結着,蘇玖在她身後幽幽開口:“你不必擔心,我和姐姐一起去。如果虞家人敢冤枉她,我和他們拼命。”

閻明鏡贊同道:“小玖非人非妖,說話不會被懷疑公正性,同去最合适。”

清回欣喜地轉回身說道:“有你在我就放心了,那些凡人都對妖怪有偏見,你以前是人,你為姐姐說話他們會聽的。”

蘇玖微微一笑,本想回一句“我如今不是人了,對他們來說也是異類,不一定能讓他們聽我的話”,但轉念一想,這話說出來有些傷感,搞不好還會被反過來安慰,如此想着便咽下沒說。

“既然說好了,明鏡,你開始吧。”蘇玖如是道。

“好。”閻明鏡颔首。

從懷裏摸出一張符紙,閻明鏡将其纏在雪暝手指上,口中念咒,手上捏訣,紙上符文符光閃爍,明明滅滅。

閻明鏡術法的确熟練精妙,動作有條不紊,功力也極為深厚,不負京城第一除妖師之名。不過片刻功夫,雪暝手上那張符紙散成齑粉,同時出現的還有一根頭發,在符紙消散的瞬間斷成兩截,落在閻明鏡手中。

雪暝雖然仍未醒轉,臉色卻已是好了很多。

“再等等吧,最多一盞茶的時間,她也就醒了。”閻明鏡說道。

清回守在雪暝榻邊,直到她幽幽醒轉,這才松了一口氣,向閻明鏡道一聲“多謝”,以人類的禮節,對閻明鏡拜了兩次。

閻明鏡面頰又泛起微紅,将身子扭到一旁,不自在對清回地說道:“你趁沒人時悄悄謝我就好,別這樣,我臉皮薄。”

清回忽然發現這除妖師有些可愛,“噗”地一聲笑出來,忍不住想逗他一逗:“你居然要我在沒人的時候謝你,沒想到你是這種人!”

“我不是這個意思!”閻明鏡一急,面上更紅了,轉眼瞧見雪暝從榻上坐起來,便轉了話題,拉住雪暝便道,“既然你醒了,那就跟我走吧。”

雪暝卻甩開他的手:“你誰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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