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請柬

閻明鏡自己也覺得神奇,便笑道,“那寧氏莊園裏死去的李蕭寧,由她堂哥護送着棺木返鄉,準備葬在家族墓地。路途才走到一半,京中的喪儀物事還沒準備好,她卻詐屍了。這事就發生在幾日前,那時候你還待在婉婉府上,還沒醒呢。”

清回呆了一呆。

幾日前?不就是辛夷花剛除掉的時候麽。

世間的妖怪真是不消停,剛解決一個辛夷花,各種各樣的妖怪都出來蹦跶了。

李蕭寧詐屍、陳潛被殺、杜老夫人做夢……這一樁樁一件件的,可夠閻明鏡折騰了。

閻明鏡那廂還在繼續講:“李蕭寧一詐屍,将那護送的仆役侍從吓得不輕,她堂哥一路逃回京城,哆哆嗦嗦說了這事,從此一病不起,每日躺在榻上做噩夢。”

閻明鏡說完,看了眼蘇玖。

蘇玖沉浸在故事裏沒緩過來,猶自愣愣的:“怎麽?”

閻明鏡咕嚕咕嚕吞了兩杯茶,向蘇玖道:“我至今沒見着那詐屍的李蕭寧,所以拿不準那真是李蕭寧自己的魂靈,還是有妖物作祟。我想你畢竟是執刀使,總能知道什麽吧。”

蘇玖攤手,無奈笑了一聲:“我又不掌管天下亡靈,怎麽知道世人的靈魂去了哪。你看那李蕭寧,寧願自己詐屍都不來找我幫她,可見她有多看不起我。”

閻明鏡見蘇玖這裏問不出什麽,也頗有些發愁。

蘇玖輕笑一聲,向閻明鏡建議道:“其實我覺得,那李蕭寧詐屍,八成是妖怪作祟。你想想,若是李蕭寧怨氣極深,徘徊世間,想要報複什麽、或是完成自己生前的遺願,她有幾種選擇?要麽來雪山找執刀使,要麽和修為深厚的妖怪合作,要麽和修習邪術的除妖師合作。反正我從沒見過李蕭寧,那麽她詐屍只能是後兩種可能。所以,你要麽從妖怪中找線索,要麽從你們除妖師中找線索。”

閻明鏡聽完一番話,茅塞頓開,點頭稱是。

清回忽然搭上閻明鏡肩膀,臉上笑嘻嘻,啧啧贊道:“說真的,閻明鏡,你真的不考慮轉行說書麽,我覺得你說書比除妖拿手多了。”

閻明鏡面色微燙,不知該接什麽話,只好轉移話題,聊了些無關緊要的話,蹭了幾壺茶,吃了一盤小攸做的糕點,這才心滿意足,準備告辭。

臨行前還交代,若是有什麽線索,記得通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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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回等人鄭重答應。

閻明鏡看向清回,忽然說道:“你還不回去照顧翎鳶麽?他每日都在夢中喊你名字呢。”

清回愣了一愣,說道:“他喊我名字幹什麽,我欠他錢了?”

清回自己誤入八方陣法,害得翎鳶扛陣相救,受了一身傷。會不會翎鳶想起這事覺得被清回坑了,想要報複她吧?

清回越想越覺得不安,忽然不想回去照顧翎鳶了。她修為比翎鳶差多了,萬一被揍,估計是跑不出來了。

閻明鏡無奈地看着她:“我覺得翎鳶喊你名字不是你想的那個意思。”

清回卻不認同閻明鏡,她越想越覺得,翎鳶一定恨死自己了。

但清回轉念一想,不管怎麽說,确實是自己坑了翎鳶沒錯,算了,被揍就被揍吧,權當還他這許多次救命之恩了。

清回嘆口氣,任命地準備跟閻明鏡回去。

閻明鏡又看向雪暝道:“剛才只顧着講我自己的困惑,都忘了恭喜你了。一千年修為快要圓滿,恭喜你即将修成大妖怪!待你晉階那日,我作為你的除妖師朋友,定要來為你慶賀,記得邀請我。”

雪暝甜甜笑道:“自然!小攸會奉上最好的宴席,等你大駕。”

閻明鏡揮一揮衣袖,與清回一同乘風而去。

回到閻明鏡府邸時已入夜。

閻明鏡年紀輕輕道術有成,位列京城第一,已是風華無限,他的府邸卻毫不張揚,除了幾間住房點上了燈,其它皆是黑漆漆一片,提着燈籠穿行的侍女也少見。

畢竟閻明鏡孑然一身,府裏沒有什麽要伺候的人,冷清一些也是自然。

清回走近幾間亮着燈的房間,很容易便找到了翎鳶所在之處。

微弱的燭燈映照着翎鳶蒼白的臉。清回瞧他嘴唇幹涸,便倒了杯茶水,輕輕托起翎鳶後腦,一點一點喂水。

喂完一杯水,清回端來盛滿傷藥的托盤,跪坐在床榻邊上,準備給翎鳶上藥。

輕輕掀開翎鳶的衣服,深深淺淺的傷痕映入眼眸。那些傷有新有舊,既有八方陣法留下的痕跡,也有不知道多久前遺留的疤痕,縱橫交錯,累疊滿身。

清回輕輕撫摸一處舊傷,陷入沉思。

像這樣的傷痕,她也有,雪暝也有,蘭述小攸都有。只不過他們歲數小,舊傷沒有翎鳶那麽多而已。清回望着翎鳶身上的各式傷痕,已經預見到了自己成為大妖怪的未來。

不過,盡管知道前途荊棘遍布,她還是樂于前行,畢竟成為大妖怪,是每個開了靈智的妖物的夢想。

清回打開藥酒,輕輕地在翎鳶傷口上塗抹。

翎鳶昏睡多日,此時終于悠悠醒轉。

大妖怪的感覺異常靈敏,翎鳶甫一睜開眼,便感覺到哪裏不對,身上涼飕飕的。

待望見眼前的情景,翎鳶猛地從榻上坐起來。許是起得太急,氣息喘不過來,他緊接着便劇烈咳嗽起來,清回吓了一跳,連忙倒了熱水給他,并拍他背部幫他順氣。可能是拍到翎鳶傷口了,令他抖了一抖,清回讪讪放下手。

燭火跳動,在翎鳶臉上投下光影。

他一把拉回自己的衣裳,臉漲得通紅,警惕地看向清回道:“你想對我做什麽?還是,你已經對我做了什麽?我告訴你,我翎鳶不是那種随便的妖怪……”

“嗯?”清回一頭霧水,拿着藥酒愣在原地。

翎鳶還在絮叨個不停,清回想解釋卻插不進去話,想上藥也上不了,終于不耐煩了,直接騎在翎鳶身上,緊緊按住他,強行扒開衣服塗抹藥酒。

不知是被藥酒刺痛了傷口,還是清回手勁太大,按疼了他,翎鳶開始發出隐忍的呼痛聲。

清回覺得有些尴尬,因為她看到有個使役妖想要進來,卻被翎鳶的呼聲吓得轉身就走,還貼心地吩咐其他使役妖不要靠近。

清回面上不動聲色,心裏簡直想痛揍翎鳶一頓。

上個藥而已,至于這麽誇張?

當晚,清回照例與翎鳶同睡一處。

翎鳶臉紅了一整宿,清回以為他發燒了,打了涼水浸濕手巾,敷在翎鳶額頭。

翎鳶似乎睡得不安穩,一直在榻上翻身。每次翻身都要向內側挪動幾分。清回睡在內側,都被翎鳶擠得呼吸困難了。她忍無可忍,罵了翎鳶一句,擡腳将他揣向一邊。

翎鳶卻又圓潤地滾了回來,順便伸手搭上她的腰。

清回:……他真的睡着了麽。

翎鳶忽然嘟囔着問了一句:“你傷好些了沒?”

清回道:“好多了。”

翎鳶悄悄把手伸向她的腰帶,柔聲慢語道:“讓我看看。”

清回一巴掌拍開他的手,終于忍不住罵了出來:“我去你大爺的,你還跟我裝純,裝的還挺像,嗯?”

當晚,翎鳶再也沒機會睡在榻上。

翎鳶已醒,清回也懶得繼續留在閻明鏡府邸照顧他了。

雪暝晉階在即,晉階宴是一定要辦的。請柬、食材、碗筷、食案、布置,一樁樁一件件都需要人手,清回見翎鳶已經活蹦亂跳的了,便甩手回了真翠山,開始為雪暝的晉階宴忙碌。

是夜,清回落在應千行所居院落時,月光正好。

應千行放下自飲的杯盞,向清回身後瞄了幾眼,才說道:“說好你們一起上京看我的,怎麽就你一個人?”

清回笑笑:“雪暝馬上就修成大妖怪了,為準備晉階宴,我們把整座山的大小妖怪都請來幫忙了,實在忙不過來。”

她放下一張帖子,滿臉喜色道:“八月十六,真翠山恭迎尊駕。”

應千行拿起帖子看了片刻,勾起嘴角,放聲大笑道:“我終于熬到你們修成大妖怪了,我應千行也是有大妖怪做朋友的人了!”

清回也跟着爽朗笑道:“以後盡管胡作非為,反正有大妖怪罩着!”

兩人一起大笑了一通,喝了幾盞酒,應千行瞅着請柬,又問道:“為何将日子選在八月十六?”

“十五的月亮十六圓,在月亮最圓時開筵慶祝,以此祝賀雪暝永遠圓滿,永遠強盛。”清回近來因雪暝之事,臉上頻頻泛着喜色,“再說了,八月十五中秋佳節,你們人類自己還要慶賀呢,我們妖怪就不湊這個熱鬧了。”

應千行又道:“說起來我還不太懂妖怪的宴席禮節。我該穿什麽衣服比較好?梳什麽頭發?帶什麽賀禮才合規矩?”

清回鄙夷地瞅了應千行一眼,笑道:“哪來那麽多禮節!把自己帶過來就行了,愛穿什麽穿什麽,不穿都沒關系。哎,說起來,你在人堆裏混久了還真變得跟個人似的。”

應千行:“……你怕是忘了我本來就是個純人類吧。”

清回飲下幾盞酒,問起了應千行的近況。

應千行支頤坐嘆:“我在這李府,失卻了最信任我的李公子,每日迎合那許多人,實在累得很。”

清回沉默片刻,只好安慰他:“連雪暝都修成大妖怪了,你也總能熬出頭的。”

應千行但笑不語,只與清回把盞同歡,一杯飲下,清回望着應千行,忽然“咦?”了一聲。

清回湊近應千行,幾乎貼在他臉上,足足看了有一刻鐘,看的應千行渾身不自在,一把推開她,說道:“起開起開,你不是看上我了吧?”

“……”清回撇嘴道,“你可拉倒吧,你小時候穿開裆褲的樣子我還記憶猶新,我就算看上你,也下不去手啊。”

應千行:“……請你尊重一下我作為成年男子的尊嚴。”

清回沒理他,指了指他的眼睛道:“你眼睛的顏色,好像會變诶。”

應千行眨眨眼,神色有那麽一瞬間不太自在。

清回認真地想了想:“大多時候,你的瞳色是幽黑色,就像現在一樣。但是有的時候,它會變成淡一些的茶色。我記得你小時候也沒這樣啊,怎麽長大了眼睛開始變顏色了?”

應千行眸光閃爍,遲疑問道:“你什麽時候見到我,我的雙眸變成茶色了?”

“就是我在尚書府門口遇到你的那天。我還讓你幫我盯着尚書府,若是杜蘅若回來了叫你通知我呢。”

“嗯……”應千行似乎有些吞吞吐吐,又問道,“就這一次嗎?”

清回想了想,說道:“應該也就這一次了。”

應千行扯出一抹笑容,聲音輕輕的,解釋道:“我的眼睛受過一些傷,容易勞累,我會經常塗抹些藥物。可能在尚書府遇到你的那天,我剛好塗了藥,所以眸色才顯得淡了些。”

“這樣啊。”清回沒有多想,很容易便接受了他這個解釋。

兩人繼續對飲,相談甚歡,直至更深,清回才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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