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見過世子。”

“世子爺。”

先是端水出去的侍女屈膝行禮問好,而後門內的侍女也屈了膝問好。

“不必多禮,下去。”世子爺有些不習慣自己的房中有這許多人在,且還都是些女婢,這在以前,就算是他還沒出征前,也是沒有過的。

他身邊自幼也只有一個馮六一個馮五兩個人跟着。

屋裏的婢子雖臉上未有懼色,卻也低了頭恭順的退了出去,只剩下那個還在給雲娘梳妝的粉衣侍女。

“奴婢小時,見過世子,王妃吩咐過,日後奴便是夫人的貼身女婢,夫人早起梳妝還未成,容世子爺寬恕片刻。”

那個女婢側身屈膝向世子告罪,頭微低,眼裏幹幹淨淨,行止有度。

雲娘自鏡子裏分明看見,這婢子話語裏雖恭順,臉上還是十分平靜,眼裏也沒有什麽旁的情緒。

這永安王府,是真的門風幹淨。

若是旁的富貴人家,這麽優秀的婢女,恐怕早就不會有這麽幹淨的眼神了。

“夫人,今日的規矩是祖上定的,這衣物發飾,均得順着規矩,奴逾越替主子定了妝發,還請主子勿怪。”

待梳妝完畢,那個女婢卻是跪在了雲娘面前,神色坦然的開始請罪。

而一旁坐在軟榻等候的世子爺卻是一言不發,連看都不曾看過來一眼。

雲娘心裏不能不警惕,這裏,終究是皇親貴族的家。她不會忘了,當年樓裏那位以為自己被貴人看上,能飛上枝頭變鳳凰的姐姐最後下場如何。

據說只是嘴快說錯了話,便被拔了舌頭丢了出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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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娘面上十分平靜,甚至伸出手去扶那個叫小時的侍女,“無妨,我要謝你才是。”

“奴已經被賜給夫人,懲處獎賞,皆有夫人做主,這蕪花小築,沒人能越過夫人半分。”小時還是那副恭順的樣子,語氣恭敬,卻只對着雲娘。

“這是王妃的意思,也是王爺的意思。”

世子同意不同意,根本沒什麽關系。

不知道為什麽,雲娘從小時的潛意思裏聽出來這句話來。

世子爺自然也聽出來了,他母妃送給他房裏人的侍女,是在譴責他剛剛不經夫人允許就将下人都遣了出去。

但是喜形不言于色的世子爺怎麽會承認,在這府裏一個小小的侍女都敢拿話刺他,只能摸了摸鼻子,當做沒聽見。

這裏是府上,不是軍營,那個侍女,必定是母妃調.教了許久才教養出來的。

“你叫小時是吧,起來,不必跪着。”雲娘臉上笑的溫柔,語氣平和,心裏有些感動,也有些忍俊不禁。

誰能知道,在外雷厲風行的世子爺,在府上,會如此孝順又好說話。

昨夜喝今日這些下人的表現,若是遇上個好計較的主子,恐怕早挨了罰,但是世子爺卻什麽都沒說。

只能是兩個原因,一來,人是王妃安排的,世子無意違逆,二來,世子本就很是平易近人。

從小在王妃身邊伺候,也沒和世子總共說上過幾句話的小時要是知道,她家夫人的心裏已經把世子爺看成了平易近人的和善人,怕是要覺得她家夫人果然是太善良天真了。

世子爺平易近人?

自小到大,世子爺那張冰塊臉,可就沒對誰笑過。但是對府上人好倒上真的沒話說。

若是夫人看見了世子在軍營是個什麽樣子,恐怕就不會覺得世子爺平易近人了。

昨日是大婚,雲娘作為新娘子,是一路蓋着蓋頭,直到被送入洞房的,是以,也一直沒有能有幸觀賞這永安王府的景致和布局。

永安王是正一品王爺,府上的布局雖錯落有致,精巧雅致,卻絲毫不逾越規制。

雲娘不懂其中蹊跷,世子爺卻是心裏明明白白的,只是到底也沒什麽好說的。

三年前他離家匆忙,卻也知道,這宅子的布局,是還不如現在的樣子的,回來之後,更是每次回府都是匆匆忙忙,也沒能閑下來看過這修繕後的宅子。

看來,母妃對他這新夫人,是真的十分滿意。

蕪花小築和王妃所在的落花居隔了小半個時辰的路,祠堂則是要繞過落花居,一路上都沒人說話,雲娘心裏卻不是十分忐忑,而是腳步從容的跟在世子身後,亦步亦趨,規規矩矩。

一襲玫紅色夫人規制服飾的女子,面上是桃花妝,眉間微微綻放的那朵梅花和身上衣裙是一個顏色。

雲娘的美并非妖豔魅惑的類型,而是如清風拂面,又似冬日暖陽,大氣溫和,一颦一笑皆是風景。

身着普通衣裙時,只窺得見容色豔豔,換上正統貴夫人的宮裝,身上的貴氣便顯了出來,并不會有絲毫的怯懦無助。

像是,生來貴胄。

“到了。”男人的聲音沉穩,不知是不是雲娘的錯覺,她總覺得,世子剛剛的話音裏,帶了幾分淺淡的嘆息。

不管是原先候在祠堂外間的下人,還是跟在二人之後的馮六和小時,臉上的神色都不怎麽輕松,而是面色恭恭敬敬的候在一旁的位置上。

世子和雲娘本是隔着半步的,如今世子特意停了下來,且伸出了手,雲娘猶豫了片刻,才将手放了上去。

她本以為是去落花居的,畢竟她只是一介夫人,且出身卑微,萬萬沒想到,會是從祭祖開始。

永安王府幾世忠良,這祠堂裏供着的列祖列宗,哪個單獨拎出來,都能講出許許多多的故事來。有資格進去祭拜的,除了府上主子,恐怕只有龍椅上那位,或者是朝中那些老臣。

雲娘和世子是攜手進去的,不同的是,一個目視前方,神色肅穆,而另外一個低眉順眼,神色恭敬。

祠堂裏已經有人在了,立在一旁的,是一對氣質迥異的夫妻,男人器宇軒昂,周身氣勢強大,女子卻是看起來溫溫柔柔,眉眼含笑。

在祠堂正中正在上香的那人,身着九爪龍袍,脊柱卻是微微彎着,雲娘無意瞥見了一眼,連忙低了頭。

據說當年太子曾被人陷害險些被廢,是當年還健在的老王妃,也就是是世子的祖母,強硬的闖了宮門,才将太子保了下來,等到詹太傅替太子尋了證據回來。

據說,當年陷害太子的,是宮裏當時正受寵的鄭貴妃。

哪朝哪代,九龍奪嫡,無一不是兇險異常,九死一生。勝,龍袍加身,敗,一敗塗地。

雲娘微微低了頭,眸色莫名,卻無一絲怨怼。

“不必在意朕,朕只是過來進柱香罷了,今日的重頭戲,可不是朕。”

那人上完了香,回過身來制止了将将要施施然行禮的世子和雲娘,臉色是一貫的威嚴,語氣卻是和緩了許多。

和賜婚那日,雲娘跪在底下聽見的那個,冰冷,掌握着生殺予奪大權的人産生了些許不同。

“皇兄。”世子微微拱手,兄弟二人對視了一眼,并無什麽君臣氛圍,反倒如家人一般随意。

“外面都快翻天了,說朕要架空永安王府什麽的,沒完沒了的,朕過來躲個清閑,帶你夫人去給列祖列宗上個香,莫要耽擱了時辰。”

皇帝随意的将腳下的地方讓了出來,神色自然的站在了一旁。

世子心裏是有些無奈的,皇兄從小有什麽讓他心裏不快的地方就躲到永安王府來,但是世子是真的沒想到,他大婚第二日,皇兄就扔了公務躲過來了。

進香,祭祖,其實過程并不繁瑣,祠堂裏是沒有下人在的,香由永安王妃遞給雲娘,代表永安王府認下了這個兒媳婦。

祭祖是要敬酒的,酒要雲娘來添,世子執杯,而後夫妻二人一起磕頭,将酒以酒祭奠過祖先,規矩便成了。

過了這道步驟,雲娘這個媳婦,便算是被認可了。

而後幾人則是一起移步,去了落花居。這一次的氣氛,是沒有在祠堂那樣肅穆的了。

茶已經備下了,永安王和王妃相攜坐在上首,連皇帝都只能在左側為首的椅子上落座。

本來人家接兒媳婦敬茶的日子,他便是不該上門的,但是他是天子,也無人能将他送出去,只能多備了杯茶。

雲娘在二老面前跪了下去,姿态恭順規矩,柔荑輕擡,第一杯茶奉給了永安王,“父王請用茶。”

“嗯。”神色嚴肅的王爺接了茶,利落幹脆的喝了一口,然後将一沓不知是地契還是銀票的紙張放到了她身後婢子捧着的食案上。

再無一句多的囑咐。

第二杯茶是給永安王妃的,跪在王妃面前時,雲娘無意看見了王妃腰間的素色荷包,眼神動了動,語氣更加柔和了下來,帶了幾分親近。

“母妃請用茶。”

“好,”

女人含笑接了茶盞,同樣飲用了一口便将茶盞放了下去,不同的是,王妃将自己腕間的镯子褪了下來,手把手帶在了雲娘腕間,力道輕柔,卻不容拒絕。

“這是母妃的一點心意,收着便是。日後,在府上,不必謹言慎行,自在過活便是。”

當年是他們未來得及顧得上護住這故人之後,以至于其流落在外這些年,幸虧,這丫頭争氣,安安生生的活到了如今。

“去給皇兄敬茶。”一直安靜站在一旁的世子突然開口,語氣溫和了幾分。

皇兄此時過來,意圖恐怕更多的是,想以兄長的身份,喝上這杯新婦敬的茶。

“是。”雲娘恭順的點頭,起身去跪在了皇帝面前,素手将最後一杯茶送了過去,剛剛想喚陛下,卻被皇帝止住了話頭。

“你既已成了晏弟的夫人,随他一同喚皇兄便是。”

“是,”雲娘心裏詫異,面上卻穩住了神色,“皇兄請用茶。”

皇帝喝了茶,将人叫起之後,便告了辭。

留下的禮,看起來是給雲娘的,其實确實給世子爺的。那禮,是一塊虎符。

作者有話說:  是的,皇帝就是想蹭杯茶哈哈哈

評論前十紅包繼續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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