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妾身多謝世子。”雲娘在進了主屋之後,認認真真的給男人屈膝行了一禮。
雲娘并非恃美傲物的人,那樣鋒芒畢露的性子,在那樣底層的處境裏,可活不久。
所以她很是聰明,且十分有自知之明。
她不過一介花樓女子,還是被人自揚州之地賣過來的瘦馬,即使身子還幹幹淨淨,也沒有什麽能耐能讓如此貴胄之王侯家如此厚待。
即使這婚事是聖上親賜,但是若是王府之人不願,好心些完全可以将她當個擺設養着,若是不耐煩些,随便尋個由頭讓她暴斃在這院子裏,也沒什麽不可以。
自昨日到這一刻,永安王府和世子的意思,她已經明明白白了。
倒不至于惶恐不安,但是謝還是要謝的。
“不必多禮。”世子今日身上的衣袍也是偏紅,比之雲娘的則更暗一些,腰間的玉佩是青色雙魚佩,看着有些不是十分合适。
已經落座的男人好像沒有意識到什麽不對,随手将玉佩解了下來,而後放在了桌上。
“拿着這個,需要什麽去我私庫取便是。”
男人想的很簡單,既然人進了他的院子,自然沒有苛責的道理。他這位夫人以前身份不高,恐怕手上也是沒多少銀子的。
世子爺是并不在意出身問題的,不光是因為知曉雲娘的身世,恰恰相反,在他知道雲娘在花樓待了六年,且還保住了幹淨的身子時,是高看了雲娘一眼的。
不為其他,一個半大的少女,想在那樣的地方明哲保身,并非易事。
戰場上,兩軍對壘,極少有女子,但是世子爺并不會覺得手無縛雞之力的婦人做不了什麽大事,恰恰相反,後宅之中,男子未必能有女子如魚得水。
“你那位長輩,在外面購置了宅子,三日後歸寧,回的宅子在安寧街頭那家門口擺着石獅子的府邸。”男人的語氣有些許別扭,幾不可聞,出口的內容卻讓雲娘有些紅了眼眶。
這世上能稱為她的娘家長輩的,恐怕只有媽媽一人了。雲娘心裏明白,媽媽是為何選了那處院子。
Advertisement
那裏,曾經是那個男人想讓她回去看看的舊址。據說,曾經是他的家。
雖然那個男人僅僅是個販馬人,雲娘卻知道,他曾有過極為不凡的故事,因為那個男人一身才華,雖刻意藏拙于世人面前,對她卻是傾囊相授的。
能成為他的養女,雲娘覺得是三生有幸。
“是,妾身明白了。”雲娘微微屈膝行了一禮,而後上前接了下人剛剛奉上來的茶送到了世子手邊。
該囑咐的事情說完,屋子裏便安靜了下來。馮六和小時兩個人都低着頭,安靜的站在不遠處的地方伺候着,別的下人都隔得更遠。
但是兩個主子都不說話,下人自然也沒有敢擅自多話的。
哪怕他們心裏都很無語,世子居然和女子說話都不會。
其實也不是很難理解,世子爺從小到大,身邊年齡差不多的女子,歷來也只有兩位長公主,雖關系親近,話卻是聊不了幾句的。
讓他們家世子去和女子相談甚歡,還不如讓世子爺去練劍來的有意思。
雲娘奉完茶之後,男人便讓她落座了,但是男人不說話,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畢竟才是新婚第二日,她對自己這位夫君的了解,還僅僅只限于坊間傳聞和昨日到今日短短的接觸。
倒是不擔心男人會覺得不自在,從而對她産生不滿。
因為男人的神色裏,并沒有絲毫不滿,恐怕他覺得,哪怕不說話,但是人在這兒,就已經是在陪着自己了吧。
若是符九在這,必然會覺得驚訝,又覺得理所當然。夫妻嘛,想法一致并不奇怪。
畢竟,歷來恩愛的夫妻,脾性慣常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的。
作為世子的軍師,他會很是欣慰,世子能娶到合心意的妻妾。
雖然現在未必有情意,但是以後可未必不會有。
今日世子是不用上朝的,也不必去軍營點卯,新婚這三日,陛下特許了假,準許世子爺在家休息。
但是也并不是完全閑的沒事幹的,随着世子一起班師回京的軍隊還駐紮在城外,近日才慢慢在京都大營安置妥當。
世子人雖在家中休息,需要處理的事務卻還是有人自軍營送過來的。
昨日的婚禮上,随着陛下一起親臨的,還有分封大将軍的旨意。
世子兩年平疆有功,在宮宴上卻只賞了一花樓女子為夫人,朝中自然有人不滿,但是也無人料到,陛下竟然真的封了大将軍一職。
本朝武将并不多,卻個個有勇有謀,勝在能力。大将軍一職,已經空了許多年,沒想到第一個登上去的,會是永安王世子。
寥寥無幾的正一品大臣,只永安王府,便有了兩位,一時風頭無兩。
但是在世子喜宴上,沒有一個人敢站出來說句不合适,先不說永安王會不會怒,先是陛下就不會允許。
反應快些的,自然明白的過來,陛下是早有預謀。
永安王府實權在握,卻不會與任何一世家聯姻,是皇帝最大的助力。
男人并沒有坐很久,不過小半個時辰便起身往外而去,國都內各武将也該來述職了,往日被分管的權力,沒人敢在有了大将軍的時候還攥着不放。
所以不管是真的服世子,還是心懷不滿的,表面功夫都還是要做的。
“夫人,府外有一女子求見,自稱是您的婢子,名喚春桃,現等在後門處。”管家并未進屋,而是站在門外禀了一句。
那人雖言之鑿鑿,但是管家并未私自将人放進來,但是那女子并無鬧事的意思,甚至是想從後門通報,看起來生怕讓人看見。
管家親自去問了,那個婢子說,她是夫人的婢子,自然是要跟着夫人的,但是今日是夫人出嫁第二日,她若是從正門求見,被尋常百姓見了,恐對夫人名聲不利。
語氣懇切,似乎并無漏洞。
“有勞管家将人帶進來,那丫頭确實是我的婢子。”雲娘語氣溫和的回了句,神色和緩了幾分。
她還以為春桃不來了呢,沒想到那丫頭專門繞去了後門。
入府前,媽媽将春桃的賣身契給了雲娘,說是送她的陪嫁。
但是在大婚之日帶人回府并不合适,她不過是一介花樓女子,縱是有了婚禮,也是沒資格帶陪嫁入府的。
只能提前囑咐春桃今日來試試,看能不能入府。
“夫人客氣。”管家拱手應了,轉身便去辦事了。
“管家曾經也是軍中出身,戰場上傷了筋骨才退了下來,有些威嚴,卻并不兇悍,對府裏主子皆十分忠誠。”小時看了看雲娘有些疲憊的神色,揮手将屋子裏的婢子都打發了出去,笑着上前給雲娘奉了杯茶。
“主子若是有事,可放心托付。”
“這是軍中符九軍師送過來的藥茶,味有回甘,對女子身體好,主子嘗嘗。”
“嗯。”雲娘點了點頭,有些好奇的端起茶盞品了品,雖是藥茶,味道裏更多的卻是花茶的味道,細細的回味,才有藥草的甘味在。
只不過。
“軍師是何人?”難不成是坊間傳聞裏那個跟在世子身邊那個神秘書生?
“具體的婢子并不清楚,只知道這位符九軍師便是百姓口中那位運籌帷幄的軍中活諸葛,旁的,夫人日後可問問世子。”
“戰場上的故事,可精彩呢。”
這時的小時是完全沒有在世子面前的進退有度的,而是暴露了本性出來。
看見雲娘有些詫異的視線,還會微微的紅了臉。言語間,十分活潑,且看着雲娘的視線亮晶晶的,充滿了歡喜。
這樣的視線,雲娘曾經也是見過的。去年去寺裏上香的時候,曾遇上過一個小女孩,在看見她的容顏時便是這副神色,還鬧着想跟她走呢。
雲娘的神色愈發柔和了幾分,她之所以想把春桃那丫頭帶在身邊,也是因為那丫頭傻的很,看她好看,便一股腦想護着她。
明明膽子那麽小,卻次次要攔在她身前。
人是沒直接帶到雲娘面前的,府上有規矩,新來的下人,都是要經過教導之後再送到主子身邊伺候的。
雲娘并沒有要求先見人,而是讓管家先安排春桃去學規矩了。
春桃膽子小,若是她直接将人要到了身邊,恐怕要更膽戰心驚。學好了規矩,起碼知道該如何行事,那時候再過來也不遲。
接下來的兩日裏,世子都是歇在蕪花小築的,且每日陪她的時間也固定是那些時辰,雖然二人并未聊很多的內容,回門那日的禮,管家已經提前備好了的。
雲娘剛剛換了衣裙,剛剛出了屋子,卻看見有一身穿軍服之人跪在院子裏那人的面前,頭低垂着,不知道在禀報着什麽。
雲娘并未上前,而是停了步子等着。
站在樹下那人擡眼看了她一眼,止住了地上之人的話頭,擡步往她面前而來。
“對不住,今日不能陪你歸寧了。軍中有事,我需要親自過去處理,會有人去請你那位長輩過來,你二人可在府上相見。”
男人臉上并未笑意,語氣有些沉。他剛剛回來就接手國都軍務,有人忍不住鬧事不奇怪,只是因此耽誤了今日的行程,他雖不至于盛怒,卻也開心不起來。
作者有話說: 小劇場:
沒名字的甲乙丙丁:他一個十幾歲的少年郎不過是打了兩年仗,憑什麽做那武将之首?鬧事,必須鬧事!!!
世子(對外,亮劍):不服,死!
(對雲娘):對不住,不能陪你歸寧了
雲娘(溫柔):無礙,世子去忙便是~
解釋一下啦,本來雲娘只是個夫人,出身又低,如果是個家世高的貴女,歸寧是理所應當的,但是她不是,甚至那親人都是名不正言不順,所以王府給她準備歸寧在她看來是值得感激的,但是世子是以只娶一人的想法娶的人,所以準備歸寧什麽的又是理所當然的。
他們二人立場并不一樣,所以才會想法也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