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香山
洛國那位小王子是沒有很快離開衛國境內的, 而是随着大隊人馬回了國都, 安安心心在使臣住的驿站住了下來。
據說是舊傷未愈, 不能立刻上路, 相信此事的人不多,更多的人是以為衛國留着人等洛國皇帝送城池來。
世子爺手下的人倒是知道的清清楚楚,那位小王子是真的走不了。
解蠱不是容易的事情,以血肉為引,放了大半的血才引出蠱蟲,人當然得好好将養着才能恢複元氣,現在回去, 怕是要折在半路上。
但是這和雲娘是沒什麽關系的,一方面,是因為她是沒有資格和必要知道這麽多的,另一方面,她要陪着世子爺去個地方了。
“明日你也去吧。”永安王在飯桌上開口的時候,雲娘停了手上的筷子,卻并未完全明白過來。
“明日是晏兒師父的生辰,按照慣例, 晏兒是要去香山祭奠的, 順便會小住些日子。本來你身體弱,是不應當如此頻繁外出的, 但是今年是你入府第一年,所以你二人需的同去。”王妃将筷上的筍片放到了她的碟子裏,耐心的解釋了句。
“母妃已經讓人去傳信, 讓晏兒午時之後來接你了。”
“是,雲娘記下了。”雲娘低頭應了,昨日男人未回府,卻讓人傳了話過來,道是有公務在身。
只不過師父的事情,雲娘是不了解的。
另一邊。
符九跟在前方二人的身後,在看見前方的招牌時笑容凝固了下來,神色有那麽些一言難盡。
再看一眼前面的人,而後扇子一收,悄無聲息的落後了幾步,就要遁走。卻被同行的人拉住了,“去哪?”
“你小子,軍師我是有婦之夫,若是今日進去了,家裏娘子是要惱的。”符九有些咬牙切齒,他就說,為什麽這小子不去拉別人,而是非要尋他一起來。
扶成不松手,他一個人跟進去了回去也落不着好,拉上軍師進去一次,是大家一致的想法。倒不是要讓他尋歡作樂,而是在邊界的時候,他們都沒少被軍師坑,這次他輸給別的兄弟,是一定要坑上軍師一次的。不然回去倒黴的會是他。
“你要見的人,确定在這兒?”世子爺站在樹下神色淡淡,看着不遠處的那座花樓,語氣沒什麽波瀾。
Advertisement
“在不在,世子爺想必是比本王子更為清楚。”洛克身上還是一身大紅色的衣袍,顯眼,招搖,就是那臉色還有些白,看起來像個精致,不食人間煙火的小公子。
看起來,有些興致勃勃,擡腳就要往花樓而去。
“等等。”世子爺腦海裏滑過些什麽,便将人叫住,擡步往另外一個方向而去,“這邊。”
對方是孤身一人,他可是已有家室,沒有必要的誤會,就不必任其發生。
“你要本王子在這等到天黑?”洛克是真的驚訝,對方是接了衛國皇帝的命令才帶着他在這衛國國都晃悠,但是他從小到大,是真的沒乖乖站在什麽地方等過人。
所以不管現在站在他面前的人是不是他一直以來的對手,他都想殺人。
當然了,他也知道,一打三他并無勝算,更何況他連衛晏都打不過。
“你可以不等,她不會見你。”世子并不打算陪着人打發時間,“她認得符九,東西。”
其實不用衛晏說,洛克也知道,他不過就是想去碰碰運氣。
畢竟,雖然他沒見過那個人,皇帝哥哥卻是心心念念想請那人回去。
将懷裏的東西随手丢了過去,洛克便靠在了後門處,閉上了眼假寐起來。絲毫不在意跟在他身後的兩人。
衛晏未回府,而是直接出城而去。
“夫人,世子讓屬下二人來接您。”馮五馮六兩個未進屋子,而是站在門外接過了小時和春夏,春桃三人手上的東西,姿态恭敬,“幾位便不必了,世子會照顧好夫人的。”
開口的是馮六,他笑嘻嘻的,卻換來了幾個婢子不可置信的視線,只好摸着鼻子解釋,“香山不許帶婢子上去。”
這不是他們不通情達理,更不是他們有意為難,而是世子爺的師父還在時定的規矩,上了香山,不許帶伺候的人。就是他和馮五兩個,到了香山都是不能出來伺候主子的。
等将人送到了,就得離開香山。
“我家夫人向來體弱,”做不得重活。
春桃的聲音不大,但是充滿了着急,不帶任何婢子,那怎麽行?
“沒事,幾日而已,那麽幾個待在蕪花小築就是了。”雲娘安撫的拍了拍她的肩,緩緩的走了出來,“走吧。”
馬車到城外的時候,剛好與駕馬而來那人遇上。
男人未上馬車,也未停馬,只是道了句,“走吧。”
馮五和馮六兩個在自家的世子的語氣裏,難得聽出了幾分心虛。
可不是嘛,帶自家小夫人出門,卻連個婢子也不讓帶這種事情,确實有些過分。
香山雖名為香山,卻并未建有香火很是旺盛的寺廟,只一處沒什麽人煙的小廟,前山長滿了樹木,郁郁蔥蔥,後山卻有羊腸小徑一直通往山上。
“下來。”世子掀開已經停下的馬車車簾,伸手将裏面的人接了下來。“這裏路窄,馬車上不去。”
雲娘本以為,男人牽她下來,是要開始走上去,畢竟那羊腸小徑,确實只能容人通過,但是她忘了,還有更好的法子。
“抓緊了。”衛晏拿了披風給她系好,将人打橫抱在了懷裏,“這樣會快些。”
幾道身影極快的消失在原地,不過一柱香的功夫,便抵達了一處木屋子之前。
腳再次踩在實地上的時候,雲娘只有一個感覺,原來會輕功是這種感覺。
腳程比起慢慢爬上來,怕是要慢一個多時辰。
在她緩過來之前,已經被人放在了石桌旁的石凳上,而馮五馮六兩個,則是将背上來的東西放在石桌旁,便告了退。
石桌上有一套很是精致的茶壺茶杯,世子爺自裏面倒了杯茶水給雲娘,神色微有歉意。
他只是覺得他的小夫人可能靠自己是爬不上來的,卻沒想到會讓他的小夫人有些發暈。
茶是熱的,雲娘詫異的擡頭去看男人,不是說不能有伺候的人,這裏怎麽會有熱茶。
“是共叔。”世子爺給自己也倒了杯,一飲而盡,才開始解釋。“共叔住在前山,每年我來的時候,共叔總會每日送些每日必須的東西過來。”
共叔是師父當年救下的人,守着前山的寺廟,并非下人。
茶還熱着,說明人才走不久。
“你先緩緩,我去收拾。”共叔不會進他的屋子,所以今晚要是想有的住,就得自己動手。這些事情,在去軍營前,世子爺便已經做慣了。
雲娘很想起身去和男人一起收拾,但是無奈,她現在腿還有些發軟,緩了好一會兒,才能勉強起身。
但是在她進那木屋子之前,先出現在她面前的,是一個身着布衣的年長男子,那人身形有些佝偻,一腳微跛着,在看見她時,顯然也很詫異,卻只是詫異了一瞬間,便有些不熟練的笑了起來,将手上的籃子提起來給她看。
“啊啊,啊。”吃的,給。
菜籃子裏是些果蔬,看起來很是新鮮,想必是摘了不久。
“老人家好。”雲娘雙手疊在身前,微微福身施禮,“您是共叔?”
那老人家不住的點頭,将籃子又往她手邊送了送,自裏面取了杏子和棗子給她看。
“啊,啊啊。”給,甜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就是世子的小夫人吧,你好。
“啊啊,啊。”我是,給。
雖然那老人不會說話,看起來卻很好懂,雲南伸手将其手上的杏子和棗子接了過來,要去接籃子時那老人卻沒讓,而是沖她擺手,而後繞開她将籃子放在了石桌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太重了,你拿不到的,洗過了,吃吧。
那個老人慢慢走了之後,男人才從屋子裏出來,進去時拿的東西已經全部放在了裏間,手裏卻提着一壇子酒。
“共叔來過了?”世子看了一眼雲娘手裏的水果,神色溫和了些,“他很喜歡你。”
前山有顆杏樹,還有顆棗樹,每年共叔都會送些過來,卻從來沒往誰手上塞過。只是裝在籃子裏,然後送過來。
“時候還早,你去裏面休息會兒,我出去一趟,此處不會有人來,放心。”男人溫聲囑咐了幾句,而後大步往外而去。
雲娘沒執意要跟,往日裏,她有午休的習慣,确實有些扛不住。
屋子裏的家具雖不是很名貴,卻很是齊全,并且幹淨整潔,方才男人進來的時間并不十分久,屋子去這麽整潔,必定是有人提前歸置過的。想必,是那位共叔。
床榻上的被子,有被陽光曬過的味道,暖洋洋的。
雲娘休憩的十分安穩。在九歲到了國都之後,初始她睡過冷冰冰的木板,也睡過軟和的床榻,但是很少聞見過陽光的味道了。
就像當年義父帶她去看馬,暖和的日光照在他們身後。
再次醒來時,外面的日光已經有些斜了。
“吱呀。”門被推開的時候,發出輕微的聲響,可能進來的人也沒料到裏面的人已然醒了。
所以四目相對的時候,都在對方眼裏看見了自己的身影。
“醒了,過來。”男人将手上的碟子放在桌上,而後将人喚了過來。“先坐,我去拿別的。”
烤地瓜,炒秋葵,芸豆炖土豆,清炒白菜,還有一碟子洗好的杏子和紅棗。
雲娘跪下去的時候,男人剛好将最後兩個碟子放到桌上,一轉身就看見人跪在了自己身後。
“雲娘未盡本分,還請世子責罰。”從山下開始,她便什麽都沒做,而是一直享受着男人的照顧。
雲娘即使沒見過旁人府上是何樣子,卻也知道,有男子能做到這樣極為難得。
“永安王府,沒有這樣的規矩。”世子将人扶了起來,語氣有些無奈。
他只是做了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所以并不會有什麽她未盡本分的說法。
況且,他的小夫人本就體弱,難不成還非要讓人做活不成。
“當年練武的時候,這些都是做慣了的,嘗嘗。”
世子将人按在座位上,而後自己也坐了下來。
在這裏,男人顯然很是放松。
這裏是他幼時跟着自己師傅學武的地方,一草一木他都熟悉,雖是故人不在,但是比起在國都和那些朝臣一起共事要輕松的多。
不能說朝中無合得來的人,只能說,官場上并不能肆意随心所欲而已。
他是個武将,雖可以得心應手,終究不是十分喜歡。
“很甜,卻不膩,很好吃。”雲娘掰開了一個小的烤地瓜,香氣立刻飄了出來,咬下去的時候,很是甘甜。
“世子以前,常做這些?”
永安王府,應當不會讓一個世子爺去下廚房才是。
畢竟,君子遠庖廚。
“幼時拜師,曾在香山學武,師父性子孤僻,一向不喜出世,所以一月起碼有一半時間,會待在香山上。”
世子爺将筷子放到她手邊,語氣微有懷念。
“香山的規矩,一切事情,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這裏的果蔬只有共叔在前山種的這些,每日他會送過來,今日只有這些,先将就些。”
在這不比府上,沒有精致的點心,可口的湯湯水水,而且今天,只有這些了。
明日會有人送旁的過來。
他能湊合,他的小夫人不一定受得住。
“這裏離城中不遠,沒有百姓會來山上嗎?”雲娘記得,來時,也在路上瞧見過村莊。
“半山上有陣法,砍柴的百姓只在山下和前山,不知道路的人,輕易上不來後山。
偶爾共叔會去山下和百姓換些物品,大部分時候,會有人送必需品過來。”
若是他和嚴謹在國都,必會照拂,所以這香山的安靜,并不會被什麽人打破。
不過前山有寺廟在,偶爾還是會有人來添香油錢。
多是老頭子故人。
“明日帶你去山中轉轉。”
香山的林子裏,有極好的風景。
“香山的主人,是衛國前任國師。”
只最後一句,已經完全解答了雲娘的疑惑。
十五年前卸任,而後銷聲匿跡那位。
脾氣古怪,說一不二。
所以世人才不知道,世子爺的師父究竟是何人。或許在有些人的眼裏,他是天縱奇才的将軍也說不定。
衛宴其實說不出來自己對于香山這個地方的感覺,幼時他不明白,但是這裏總歸是個僻靜之處。
後山的楓樹很美,在秋季來臨的時候,多是豔如火一樣的紅。
他的授業恩師曾告訴他,人生短暫,生而絢爛,武者手握利劍,非為殺戮,文者手握筆伐,也非為逼迫。
萬事,需求一個仁心。
在老頭子去世的時候,他答應過,若是回的來,每年這個時候都會來香山,靜心。
廖無人煙的地方,一切生活從簡,會讓人找到內心真正需要的東西。
也會讓人從戾氣掙脫。
自戰場帶回來的郁氣,會在自然下消失。
邊界的将士拼死守衛,國都的臣子卻有争權奪利,蠢蠢欲動者,作為将領,他不能不為之憤怒,但是他也心知肚明,這裏亦是無聲的戰場。
爾虞我詐,是不能避免的事情。他能做的,是止戈。
所以去祭奠之處獨坐了許久的男人已經完全恢複了過來,目前來說,起碼心情不錯。
但是這些雲娘是不知道的,就像她不知道,木屋再往後些,有一處天然溫泉一樣。
作者有話說: 聽風最近準備考試,今天不确定會不會有二更啦~(九點未更勿等~)送個洛國皇帝和小王子的小劇場彌補大家,希望小天使們喜歡呀,評論前五有紅包,麽啾~
小劇場:
小太子在看見那個小孩子的時候,整個人都愣住了,那個小孩子身上的衣服有尚服局标記,料子是只有皇子能穿的,但是他從來沒有在皇宮裏見過這個小孩子。
“你別咬他了,我給你吃糖。”
瞧小太子吓得,連孤都忘了自稱。
一口狠狠的咬在那個太監手上,死死不肯松手的小孩子兇狠的瞪了他一眼,原本應該精致可愛的小臉上青一口紫一塊的。
“你別怕,我不打你。”
那個穿着太子服的小孩子還在絮絮叨叨,洛克卻想翻個白眼。
他當然知道自己不會被這個揍,他是太子,洛克知道。
他在宮裏聽說過,那個小太子心善的很,從來不會殺人。
洛克想,他和這個小太子可不一樣。小太子不敢殺人,他敢。
“你是小九?”小太子也才□□歲,宮裏孩子多,但是他沒見過的,也就是養在冷宮裏的小九了。
畢竟別的皇子公主都有母妃,但是小九的母妃只是個宮女,也不知道還活着沒。
但是,小太子的眉頭有些皺了起來,小九身上的衣服,并不像是新的,看起來像是拿舊衣服改的。
宮裏什麽時候允許宮人苛扣小皇子分例了?
“你是不是不想給我糖了?”小洛克也急了,他等在這,還被人驅趕,就是在等這個人。
那個女人死了,他得找個人照顧他,不然他在宮中會活的更糟糕。
這個小太子傻兮兮的,剛好可以利用。
他都這麽慘了,這個傻子可不能不管他。
“給,給的。”小太子反應過來了,溫溫和和的笑了,然後将手上攥着的軟糖遞了過去。
這是他方才從糖盒取的,那糖盒本來是要取送給母妃的。
“我想跟着你。”小洛克雖然人小,但是非常早慧,“我會保護你的。”
你只管傻兮兮的,那些不好的事情,我幫你做。
自此,洛國的小太子身邊多了個小尾巴,那個小尾巴兇的很,容不得任何人算計小太子,一路将人送上了皇位。
哦,還給人找了個溫柔體貼的皇後,一生無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