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VIP] 海浪(二三更)

宋卿時将逢夕保護得很好, 他那點兒?心意都很克制地隐藏。

他藏得多好啊?那麽多人愣是都沒能看出來。

可是老狐貍杠上老狐貍,都是千年的狐貍,宋昱時看出來了。

而且一旦洞察, 之後再看,只會越看越覺得明顯。

宋卿時那些深藏的、無聲?的愛意啊。

愣是能藏得瞞過所有人。

宋昱時知道, 就算他不給,宋卿時想查出來也不是什麽難事, 所以他也只是在?嘴上用了點功夫,很輕易就松了口, 将地址發給他。

就在?宋昱時準備回?身?離開的時候,宋卿時叫住他, “所以,你有沒有做過什麽?”

宋昱時頓了下腳步,“什麽?”

他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清冷而淡,“你沒有對她做過什麽嗎,宋昱時?”

宋昱時輕扯唇, “這又從何說起。”

“最好是沒有。”

留下最後一句,宋卿時擡步離開。

很簡單的對話,看似沒頭沒腦,實?際上,已經交鋒數回?。

宋昱時在?原地站了許久。

他扯動嘴角, 搖頭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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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也算機敏。

岑蘭淩和宋詩谙都在?家, 她們?就等着宋卿時呢。

他這一路趕回?來,身?上好似都還帶着風。他先?接過岑蘭淩遞過來的信, 拆開看完後,本就難看的臉色更是如?烏雲壓頂一般, 沉重得叫人喘不過氣。

他捏着信紙,沉靜半晌,也不知在?想什麽。最終将信紙扔在?面前的桌上,只有一句:“我的人呢?”

“我只走了六天,人就丢了是麽。”

男人淡淡掀唇,怒火盡融其中。

宋詩谙讷讷,實?在?沒法交代。

宋卿時想将手裏的東西揉作?一團,以洩分毫怒火,卻又因為?是她寫的信,而忍住不動上半分。

他閉了閉眼,強壓住火。

他養了七年,疼了七年,而自?己走了還不足七天,人怎麽就能丢了?

宋卿時明顯是震怒。

在?這般情況下,衆人大氣都不敢出。

他看宋詩谙:“你回?房去。”

又一掃其他人,他們?也自?動往外退。

岑蘭淩唇角動了動,她身?側的手也慢慢收緊。

那麽接下來,便只剩下母子倆。

他們?各坐于沙發的一側,很方便談話,卻只有沉默。

岑蘭淩知道,這次的事件,只會叫他們?本就緊張的關系再次降溫。

宋卿時先?行?開口,目光徑直射過來,實?在?淩厲:“我需要一句實?話,你知不知道她去了哪裏?”

岑蘭淩嘆口氣,如?實?回?答:“我不知道。我也是早上管家來說,我才知道她離開。”

不管他信與不信,這就是事實?。

而宋卿時也沒有說信不信。聞言之後,他只是垂眸,手指在?腿上輕點,而他的眸光始終深邃。

“你知道的,對吧?”

——他突然沒頭沒腦地來了一句。

岑蘭淩一震。雖然他沒有說清楚,但她知道他說起的已經是另一個事。她心裏波瀾縱起,五味雜陳,緊緊咬着唇,不知該不該認。

宋卿時也不需要她回?答,接着道:“我想知道,你為?什麽反對。”

岑蘭淩眸光閃爍了下,最終只是低下了頭。她也痛苦,她也掙紮,直到現在?她都不知道她做的到底是對是錯。

宋卿時暗恨。

他看向母親的眼睛像是能夠看穿一切。

最終,他站起身?,只留下一句:“如?果我能把她找回?來,那這些自?然可以翻篇。”

——但如?果我找不回?來,一樁樁一件件,在?他那裏也就翻不了篇。

不待她反應,他已經擡步上樓。

宋卿時親自?去她的房間,查看所有情況。也叫來管家,要他彙報下從發現開始的所有細節,事無巨細都要同他說。

與此同時,柏助那邊消息頻傳而至。

——宋昱時給的那個地址,沒有人在?。

至于交通那邊,消息還得再等一會。

管家不敢隐瞞,一一同他說,其實?倒也沒有什麽,“就是早上她們?來打?掃房間的時候發現逢夕小姐的東西都不在?了,這個房間空空蕩蕩,她們?不敢耽擱,就趕緊告訴我,我也趕緊和二太太說了。”

宋卿時打?開各個櫃子,打?開她常用的首飾盒。确實?,什麽都沒了。

逢夕啊逢夕,說要走,當?真就全都帶走得一幹二淨,什麽都沒留下。

這是當?真做好了再也不回?來的準備了麽?

——如?果要走,那你又要走多久?

能不能給個期限?

她大可不必這樣不告而別,她想去哪裏,都可以同他說,他會陪她去,或者?她不願意他去,他也可以幫她做好安排。想玩多久都行?,什麽時候想回?來也行?。

——但是不能不回?來。

宋卿時在?這個房間裏走了一圈又一圈,管家說完情況以後,就沉默地守在?一邊,看着二少爺在?這裏将每一處都細細看了,指尖也從每一處櫃子上面撫過。雖然阒然無聲?,但是飽滿的情緒令人悵然。

他吩咐管家:“以後除了每天早上讓人來打?掃衛生以外,其餘誰都不許進,這裏所有的東西也都維持原樣。”

他頓了一下,“她很快就會回?來,重新入住。”

管家什麽也不敢說,更別提是質疑,只能應了是。

二少爺,真的“很快就會回?來”嗎?

柏助的消息到了。

查到了逢夕昨天的航班號。

飛去了隔壁省的一個市。

只是聽見這個目的地,宋卿時心裏就有了數。

從這裏過去林家會有些不便,由于林家所在?市沒有機場,所以需要先?坐飛機,落在?隔壁市,再改其它交通工具,比如?高鐵、比如?大巴,直抵清禾鎮。而柏助給出的目的地名稱,就是隔壁市的名字。

當?年逢夕就是這樣回?到北城,有多不容易,宋卿時很清楚。

他沒想到她走了以後反而會想回?那裏。

宋卿時當?即往外走,“訂機票,最快一班。”

他剛抵家,屁股都還沒坐熱,行?李都還沒放下,轉眼又要走。岑蘭淩看見他下樓,怔怔站起身?,但是什麽都沒有說,只是有些擔心他會不會奔波得太狠。

可她心裏又很清楚,除非将逢夕找到,否則就算更狠的奔波他也不會停下來。

宋卿時并未給她眼神,徑直出了門,衣角帶起一陣風。

逢夕前往的第一站是清禾鎮。

她有七年沒回?去了。這幾年裏,都是林家人來北城,所以她經常見他們?,但是那個自?己從小長?大的地方,卻是七年沒再見過。

她想回?去看看。

飛機抵達鄰市後,她改坐高鐵,後又打?車。看起來是麻煩,但是實?際上做起來倒也還好,加起來也就一個多小時。現在?交通發展得很便利,而且清禾鎮也不算特別偏遠。

她沒有去找林家人,只是在?家附近找了個酒店,準備住一晚。沒準備告訴他們?,也沒準備找他們?。

安放好行?李後,逢夕只拿了手機就外出。

去一些從前的故地,看看從前熟悉的風景。

她在?這裏長?大,也在?這裏生活了十五年。故地重游,感慨總是不一樣。

這個時候,北城應該還很安靜。等到明天,應該就會不太平了。

逢夕去了一家從前常去的小店,要了一些缽缽雞,放進一個小桶裏,一邊走一邊吃。

七年過去,這裏也大變樣了。

很多她熟悉的地方,都有了很大的變化。

雖然在?北城待了七年,她真正的家人也都在?北城,但她對北城并沒有太深的歸屬感。

回?到這個生活了多年的地方以後,即使身?邊沒有親人,整個人還是不自?覺地放松下來,松緩、松弛。

聽着熟悉的方言,感受着熟悉的人文?,她的嘴角慢慢染上了笑?。

她也不着急,一直慢慢地走,慢慢地逛。

但晚上确實?逛不了太多地方,不過十點多,路上的行?人慢慢就少了,店也都陸續關了。

這個點,北城的笙簫剛起,而這個小鎮卻是已經落幕。

逢夕也先?回?去休息,等第二天,她起了很早,繼續出門去逛。

昨晚能逛的地方不多,她今天一大清早出門,能玩的地方會多一些。

林爸林媽那年工作?過的地方不遠,她在?門口走了一圈。随後沿着路走回?來,經過她以前和林衡常吃的一家面店,還經過了她讀過的小學和中學。

回?憶一陣一陣地湧上來。

突然,有人拍了下她的肩膀。

逢夕驚訝回?眸,更沒想到的是會對上林衡的眼睛。

林衡笑?着竄到她身?邊:“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逢夕眨了下眼,動作?微頓。一是驚訝林衡怎麽會在?這裏,二是驚訝他們?這都能碰上,三則有些擔憂,不知道北城那邊的事情傳到他耳裏沒有。

她已經決定斷掉聯系,沒想過還能遇到熟人。

林衡自?己先?說:“我都實?習好久了,你說好喊我去幫忙的,一直也沒等到你喊我。這兩天是公?司放假,我就回?家來看看。剛才看見你在?這,我差點沒敢認。”

主要是沒想過她會來啊。

乍然在?清禾鎮看見她,他可不是不敢認麽。

“怎麽突然回?來了?”他繼續問說。

逢夕低下眸,聽他說完,反而不慌了。看來北城那邊消息還沒散開。只要不是來捉她的就好。她說:“回?來看看。有點想這裏。”

林衡也看向前方。

她确實?很多年沒回?來過了。

他點點頭,表示明白,“你東西放哪了?不去家裏?”

“不了,放在?酒店,很快就走了。”她沒有回?家的意思。

那裏也早就不是她的家了。

“很快是多快?”

逢夕頓了下,“下午。”

今天消息就會傳開,她會在?他們?找過來之前離開。

來之前她就想好了,只住一晚就好了。

林衡也沉默了下,他沒想到這麽快。

他聳一聳肩,“好吧,那我跟你一塊走走。”

“嗯。”

既然都碰上了,她也就沒有拒絕。

比起她七年不在?,林衡對這裏就太熟悉不過了,充當?導游帶着她逛。

“還記得那兒?嗎?以前我們?都在?這裏看書的,但是拆掉了,這是後來蓋起來的。原來那家書店搬了幾次,也不知道現在?搬去哪兒?了。”

“這裏原來那家奶茶店,也倒了有幾年。我可想他們?家的鮮榨果汁了,又便宜又好喝。”

有他在?身?邊,好像真的好了很多。

逢夕嘴角始終抿着淡淡的笑?。

但是林衡看得出來,她一點都不開心。

他一直沒提。

直到中午時分,他們?坐在?河邊,看着陽光照在?河水上,浮光躍金,波光粼粼。

逢夕看得出神,始終安靜。

她和宋卿時第一次見面,就是在?這裏。那時,她的手背上還沾了濕泥,無暇查看四周。忽然擡眼,卻是看見了一個陌生人,正站在?自?己跟前。

——擡起眼來,你徑直闖入我的視線。四下無人,入目皆是你。

林衡知道她應該馬上就要走了,忍了又忍,終于是忍不住地問出聲?:“姐,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你看起來,好像不是很開心。”

“是嗎?”她抱着膝蓋,笑?了笑?,目光漸漸有些缥缈,“也可能,我一直也沒有很開心吧。”

林衡心中一顫,他怔怔看向她,“什麽?”

“前不久,我和沈家吵了一架,我現在?已經不住在?沈家了。”她靜靜地闡述着。

林衡這段時間在?外實?習,沒有在?家裏,他也沒聽說。

“其實?這幾年,我在?沈家過得并沒有那麽好。”逢夕讷讷道,“只是你們?都以為?,我很好。”

林衡面色不變,卻掐緊手心。他有些說不出話來,喉間艱澀。

逢夕看眼腕表,時間差不多了。

她撐着地站起來,拍了拍屁股上沾上的碎草,“好啦,我得走了。”

林衡好像意識到什麽。他拉住她的手腕,執拗地問說:“姐,能告訴我嗎,你接下來要去哪裏?”

逢夕同他一起往回?走,“我也不知道。”

“如?果……如?果以後你準備斷掉所有人的聯系的話,我能不能還跟你保持着聯系?我保證,我不會讓任何人知道。”

逢夕倒是驚訝。

她想,林衡确實?是很聰明的,敏銳度比她想的要高。

僅僅只是短暫的一小會相處,僅僅只是幾句話而已,他就已經猜到這麽多。

但這個要求與她的想法不同,一時間,她不置可否。

逢夕按時登上離開的航班。

她将時間算得很好,這個時間點,他應該已經知道了這個消息。雖然她在?信中反複強調,不用找她,她也保證她會很好,但是她知道他肯定不會聽的。而現在?開始,也是她需要提起心來防備的關鍵時間點。

她會好好地離開。

從離開北城開始,她就掐掉了所有的聯系方式。微信沒有再登,信息也沒有再看、沒有回?複。

手起刀落,她做起這些決定,十分決絕。

再拖泥帶水,沒有意義,也會幹擾她接下來的路。

宋卿時抵達清禾鎮的時候,他并不知道,逢夕已經離開了這裏。

他去林家拜訪詢問,同時也讓柏助徹查各方。

然而林爸林媽絲毫不知道逢夕來過的事兒?,一臉茫然。

也是這時,林衡回?到家中。

看見宋卿時,他皺了下眉,“你……”

林爸讓他趕緊打?個招呼,林衡卻不以為?意,“你怎麽來這了?”

宋卿時目光直直鎖住他,“你見過逢夕嗎?她有過來嗎?”

林衡走到客廳給自?己倒了杯水喝,散漫道:“沒有。”

“我可以查周圍的監控。”他接着說,目光不移。

林爸拉了拉林衡,有些兇地也逼問他:“你有見過你姐沒?快跟宋先?生說。”

林衡不屑。查就查呗,除非他還能把整個鎮的監控都查了。他仍然堅持自?己的答案:“沒見過。”

宋卿時眉心擰起。

林爸林媽招待着他,詢問着發生了什麽事。

柏助還帶着人在?外面查,宋卿時也不急于立時離開,他将逢夕離開的事情告訴林家父母,反正,他們?遲早也是會知道。

林爸和林媽面面相觑,“怎麽會呢?”

林媽無措地搓了搓手,“我是有聽沈家媽媽說,他們?跟逢夕鬧了不愉快……該不會是因為?這個事吧?”

不能否認這也是促成她離開的原因之一。

宋卿時的面色始終凝重。

他一刻不停地追過來,原以為?會有什麽消息,不曾想,依然是沒有。

面對林爸林媽,既然這會兒?有時間,那他也不介意多說幾句。

“您知道鬧了不愉快,那您知道是什麽原因嗎?”他問。

林媽猶豫了下,“是清悠嗎?”

“是。”

林衡在?旁邊作?陪,雖未出聲?,但是一直在?聽。他低着眼,皺了下眉。這段時間他不在?家,和爸媽偶爾也有通電話,但是他們?沒有跟他說過這個事。

宋卿時的聲?音冷得像是摻了碎石,“不可否認,你們?很愛沈清悠。可是逢夕怎麽辦?”

林媽操勞得更多,保養得也沒有戚榆、岑蘭淩他們?好,臉上有道道的皺紋。一發起愁來,那些皺紋的痕跡更深。

“她、她過得很好的呀。”林媽想不通這個矛盾。

“你們?一碗水不曾端平過,你們?不曾多疼她,也不曾多愛她。你們?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沈清悠身?上,沈清悠一個人,擁有兩家人的疼愛。愛意就那麽多,沈清悠那邊多出來的這些,從何而來?不正是逢夕這邊擠軋走的麽?逢夕怎麽會過得很好?”

到了今日。

終于是他替她質問出了這些聲?音。

聲?聲?質問,擲地有聲?。

是對他們?的質問,也是對他們?多年行?為?的譴責。

“你們?未免太過自?私。你們?生的孩子,要叫沈家來和你們?一起疼、一起養。沈家的孩子,又該如?何自?處?扪心自?問,他們?對你們?的孩子掏心掏肺,你們?是否有将同樣的好回?饋在?他們?的孩子身?上?”

林爸林媽被問得根本說不出話來。

最深處的內心,全都被宋卿時剖白了出來。

那些人性的缺點,在?這一刻無所遁形。

林爸林媽陷入沉默,再難開口,也無顏面開口。

林衡雙手緊握成拳。

柏助給宋卿時發來消息。該說的話已經說完,他也沒有多留的必要,宋卿時最後看了林衡一眼,“你确定你沒有見過她,是嗎?”

男人久經商場,手腕硬得很,那雙手平日裏幹的事情那就是翻雲覆雨,根本不是什麽簡單人物。他問這句話時,氣勢盛然,緊壓而至,叫人的心不自?覺地就高提而起。

他太厲害了,給人的壓力感也太強大了。心理素質弱一些的人,在?他面前根本無從遮蔽,所有的心思全都能被他一眼看穿。

這一回?,林衡卻沒有立即給出答案。

他站起來,送宋卿時出去。

在?只剩兩人的樓道之中,林衡終于肯開口。少年的眼神很堅韌,是充滿力量的堅韌,他看着宋卿時,很冷靜地說:“我有權利不告訴你。”

宋卿時試圖與他講道理:“我想找到她,将她找回?來。”

林衡直視着他:“你怎麽知道,我就不可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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