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給我講故事吧
白思君點了附近的一家黃焖雞外賣,之後開始刷豆瓣。齊筠新書的評分在8分以上,雖然參與評分的人不多,後面分數還有可能會降,但總的來說開了一個好頭。
這時,屏幕上方突然彈出一條微信消息。
[五月雨:過來。]
白思君下意識地看了眼時間,離他發送好友申請不過半個小時,他再次懷疑自己加錯了人。
他上次給梅雨琛發短信,那人過了十多個小時才回他。而現在梅雨琛不僅半個小時之內就通過了他的好友申請,而且還在通過之後的一分鐘內給他發了條消息。
梅雨琛的手機不是個擺設嗎?
點看微信,白思君琢磨了一下這條簡短的消息。除了非常正式的內容以外,白思君給人發微信是很少打句號的,因為他總覺得句號透露着一種“話題到此結束”的冷漠感。他認識的人裏也幾乎沒有人喜歡打句號。
再看這條消息,過來,句號。
不容反駁,不容商量,就像命令一樣,也确實挺符合梅雨琛那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裏的性子。
不過在确認這就是梅雨琛後,白思君反倒舒了口氣。
他是以責編的身份添加梅雨琛的好友,而梅雨琛通過了,這代表着什麽已經不再需要他去揣測。看樣子他的小強精神最終還是打敗了梅大魔王。
[白:什麽時候?]
[五月雨:現在。]
現在是晚上八點多,地鐵還在運行,但是只要過去,今晚就別想再回來了。白思君不禁想到了上一次在梅雨琛家過夜的“慘狀”,猶豫着回複道:
[白:我想先說一下,我是喜歡女生的]
[五月雨:不是讓你過來跟我上床。]
外賣配送員的電話突然打進來,白思君差點沒拿穩手裏的手機。他清了清嗓子接起電話,黃焖雞外賣已經送到了出租屋門口。
拿到外賣後,白思君繼續回複。
[白:我坐地鐵過去,十一點之前到]
梅雨琛沒再回複,白思君松了口氣,安心吃外賣來。
天氣已經回暖,梅雨琛家的暖氣還是開得很足。算算日子,市裏的暖氣沒幾天也該停止供應了。
白思君脫下外套,把裝着羊絨大衣的口袋遞給梅雨琛道:“不好意思,這兩天一直在忙,沒來得及幹洗。”
梅雨琛掃了一眼,問:“圍巾呢?”
白思君微微一怔:“我上次不是留了一條在這裏嗎?”
梅雨琛道:“我要我戴過的那條。”
好吧,白思君在心裏又給梅雨琛貼上了一個“挑剔”的标簽。
梅雨琛身上穿着一件沒有圖案的純白短袖,而白思君脫下外套之後,裏面是打底的白色襯衣和偏厚的灰色毛衣。
在客廳剛坐下沒兩分鐘,白思君就有些熱得受不了,他偷偷看了眼梅雨琛,正好梅雨琛沒有在看他,視線飄向落地窗外不知在想什麽,他便縮到沙發角落,把身上的灰色毛衣脫了下來。
毛衣帶起的靜電發出噼裏啪啦的響聲,白思君能感到發絲飛了起來,于是用手胡亂揉了揉腦袋,而這時一道視線突然射了過來,他連忙收回手,恢複了嚴陣以待的坐姿。
“你在忙什麽?”梅雨琛問。
“齊筠的新書今天上市,辦了個簽售會。”
齊筠同樣是懸疑作家,白思君知道梅雨琛肯定認識。
“怎麽樣?”梅雨琛随意地問,“他的新書。”
“特別精彩。”白思君把書的內容大概講了講,然後又把上市一天就加印的消息也跟着說了。
梅雨琛沒再接話,臉上仍舊沒什麽表情。
白思君猶豫着問:“你的新書有打算了嗎?”
梅雨琛繼續沉默着。
白思君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正想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地勸說,卻聽梅雨琛突然開口道:“暫時還沒有想法。”
梅雨琛的語氣很平靜,就像朋友間的聊天一樣,白思君愣了好幾秒,才意識到梅雨琛這是對他卸下了防備,願意跟他分享寫書的進度了。
白思君的喉結滑動了一下,問了一個廢話般的問題:“這次還是寫懸疑題材吧?”
白思君之所以這麽問,其實是在試探梅雨琛有沒有意願繼續和他聊下去。他怕梅雨琛只是心血來潮回答了一句,接下去就不願意說了,所以才問得這麽小心翼翼,生怕僭越。
梅雨琛輕輕應了一聲:“嗯。”
白思君抿緊了嘴唇,他現在的感覺就像埋進土裏的種子終于發芽了一樣,梅雨琛的這一聲“嗯”似乎是對他這大半個月的努力的肯定。
他繼續問道:“有什麽我可以幫忙的嗎?”
梅雨琛沉默了一陣,道:“給我講故事吧。”
“講故事?”
“或許可以給我靈感。”梅雨琛笑了笑,一雙丹鳳眼好看地彎着。
“我……不太會講故事。”白思君窘迫地抓緊了膝蓋,他生平第一次後悔為什麽不多看點懸疑段子,哪怕是鬼故事也好,這樣也好把話題繼續下去。
“你自己的故事呢?”梅雨琛問。
“我的故事?”白思君有些發怔,他下意識地覺得他自己的事好像跟懸疑題材完全不沾邊。
“你為什麽叫‘思君’?”梅雨琛手肘杵在扶手上撐起下巴,歪着腦袋看着白思君,“是在思念誰?”
“這……”
這其實跟他的父親有關,他原本是不想對外人說這些隐私的。但是一想到梅雨琛說他的故事可能會給他帶來靈感,他便有了一股想要傾訴的沖動。
這股沖動讓他自己也感到吃驚。
“這是我媽給我取的名字,她在思念我爸。”白思君緩緩說道,“在我媽懷上我的時候,我爸去了俄羅斯打工,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過。”
“為什麽不回來?”梅雨琛直白地問。
“我姐說他在那邊有了新的家庭。”白思君勉強扯出一個笑容,“可能因為俄羅斯的女人比我媽漂亮吧。”
梅雨琛安靜了一會兒,問:“你見過他嗎?”
白思君搖了搖頭,道:“他的照片都被我媽撕掉了,家裏也不準提跟他有關的話題,不過我姐大概給我描述過,說是瘦高瘦高的,梳着三七分,我其實……還挺好奇的。”
“你不恨他?”
“說不上來,對他沒什麽感覺。”白思君道,“因為我媽很厲害,把我和我姐都照顧得很好,所以也談不上對我有什麽影響。不過我媽應該挺恨他的。”
“是嗎。”梅雨琛微蹙了一下眉心,“我怎麽覺得應該還是挺想他的。”
“什麽?”
“不然怎麽不給你改名呢。”
白思君怔住了,這個問題他倒從沒想過。被梅雨琛這麽一提,他才反應過來,如果他媽真的恨透了那個男人,為什麽會容忍“思君”兩個字出現在她的生活裏?改名也不過是很簡單的一件事,按照他媽說一不二的性格,應該早就帶他去改名了才是。
“或許吧……”白思君突然有點心疼,他第一次意識到他媽可能并沒有表面上那麽堅強。
“你今年多大了?”梅雨琛突然問道。
“二十六。”
“她沒有催你結婚?”
“天天催。”白思君苦笑了一下,“不過我暫時沒有這個打算。”
“為什麽?”
“就……還年輕……”白思君說出了他每次搪塞他媽和他姐的理由,但不知為何,他突然深吸了一口氣,改口道:“其實我有點害怕,我覺得家庭的責任太沉重了。”
這是白思君的真實想法,他從來沒有對別人說過。因為害怕責任而逃避婚姻也是一種懦弱的表現,他不想把這樣的自己展現給別人。不過他總覺得梅雨琛不會這樣想他,因為梅雨琛是個作家,他的思想帶着浪漫主義色彩,不像是個會被世俗所束縛的人。
梅雨琛笑了笑,問:“就算遇上喜歡的人也害怕?”
“以前讀書的時候不怕,現在自力更生之後就覺得生活不容易。”白思君就像打開了話匣子一般,慢慢講述道:“我第一個女朋友是大三認識的,交往了兩年,畢業後不在一個城市工作就分手了。第二個女朋友,也就是上一個,交往了半年……”
白思君自顧自地說到這兒,突然發現一邊的梅雨琛閉着雙眼,腦袋一上一下地晃着,他連忙打住,問道:“抱歉,我的故事是不是很沒勁?”
梅雨琛微睜開雙眼,滿臉倦意地說道:“沒事,你繼續。”
白思君正打算換個話題,然而這時沙發另一邊的梅雨琛突然朝他爬過來,然後一頭栽到他的大腿上不動了。
白思君頓時吓得僵在原地,梅雨琛背對他,長長的發絲從肩膀上滑下來垂到他的大腿上,露出白皙的脖頸,他愣了好一陣,才猶豫地叫了一聲:“梅雨琛?”
梅雨琛沒有回答,肩膀有節奏地起伏着,任誰也看得出睡得正香。
白思君簡直沒脾氣了,他掏心掏肺地講自己的故事,想要給這位大作家靈感,結果到頭來人家只是把他的話當睡前故事罷了。
他搖了搖梅雨琛的肩膀,說道:“去床上睡。”
梅雨琛哼唧了一聲,小聲嘀咕道:“你講啊,我聽着呢。”
梅雨琛說着蜷起了雙腿,擺明了一副要在這裏生根發芽的架勢。白思君看着這個一米八幾的大男人躺在自己腿上耍賴,腦子裏突然閃過了一個奇怪的想法。
或許梅雨琛叫他過來,是因為不想一個人呆着,想要有人陪在他身邊。否則白思君完全想象不出自己出現在這裏的意義是什麽。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之前關于性向的問題,或許梅雨琛并不是為了吓跑他,而是在對他坦白。
他不确定地搖了搖梅雨琛的肩,輕聲問道:“你告訴我你喜歡男人……是不是因為希望我更了解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