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忙完給你買點心

第二天早晨白思君醒來時,梅雨琛正蜷在他的身旁睡得正香。

他不知道梅雨琛是什麽時候睡着的,只隐約記得自己說完之後沒多久,身後就傳來了平穩的呼吸聲。

起身的動作似乎有些大,梅雨琛在睡夢中微微皺了下眉,身子從側卧改為仰躺,齊肩的發絲順着肩膀的線條滑落,露出修長白皙的脖頸。

白思君看得有些出神,天鵝頸這個詞應該是用來形容女生,但他覺得放到梅雨琛身上一點也不會違和,甚至可以說凸起的喉結在無聲的陰柔當中又增添了一份別樣的力量之美。

他鬼使神差地伸出食指,卷起了梅雨琛的發絲。

閃着光澤的發絲不算柔軟,每次卷起半圈就會自動彈開,無法纏繞在手指上。

也不知道梅雨琛短發會是什麽樣子,他突然有點想看。

手機的震動讓白思君從幼稚的游戲中驚醒,他趕緊從床頭櫃上拿起手機,怕突兀的震動把梅雨琛吵醒。

看了眼手機屏幕,是主編打來的電話,白思君心裏突然有了不好的預感。

他輕手輕腳地來到卧室外接起電話,沒過兩秒便不敢相信地反問:“現在去公司?”

今天是周六,而且現在才不到八點,白思君不記得公司在今天有什麽安排。

主編還是和之前一樣,不在電話裏告訴白思君是什麽事,只讓他在九點前趕到公司開會。聽主編的語氣,估計又是出了什麽緊急情況。

白思君仔細回想了一下,開年以來的書都做得很順利,公司還從別的出版社手裏搶到了幾個難拿的海外版權,照理說目前應該是順風順水才對,實在不應該有什麽事需要在周末緊急開會。

挂掉電話後,白思君沒有想太多,直接朝樓下走去,然而當他從挂衣架上拿下外套時,突然回想起他昨晚才答應過梅雨琛不再丢下他。

如果梅雨琛醒來後發現他不見了,估計又要不高興。

他回到二樓的書房找出便簽,匆匆寫下了一行字:公司有急事,我先走了。

字跡有些潦草,白思君看了兩秒,覺得不太滿意,撕下後又重新工工整整地寫了一遍。

寫完之後,他在末尾又加上了一句:忙完給你買點心。

白思君把便簽貼在床頭後,離開了梅雨琛的別墅。他心想公司的事應該占用不了多少時間,所以把帶過來的電腦、充電器等東西全都扔在了梅雨琛家裏,只拿上了手機和錢包便倉促出門。

趕到公司時,時間已是九點過十分,白思君推開會議室的大門,詫異地發現偌大的會議室裏只有主編、副主編、兩個編輯同事和梁茹五人。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主編明明在工作群裏@了全員,讓所有人都趕在九點來公司開會。

他下意識地問了一句:“其他人呢?”

副主編推了一下眼鏡道:“大家都有事。”

白思君立馬了然,主編沒有在群裏說為什麽開會,那些有經驗的職場老油條都知道不會是什麽好事,所以都找了各種各樣的理由來推脫。

像這種工作日之外的臨時會議,只要有正當理由,即使不來主編也不好說什麽。也只有像白思君和另外兩個同事那樣的老實人,以及新進公司的梁茹才會老老實實地趕來。

事情确實不是什麽好事,鴻途文化去年引進的一本日文推理小說被爆譯者抄襲,現在豆瓣和貼吧都已經鬧得沸沸揚揚。

這本小說在鴻途拿下版權之前,貼吧就有粉絲自行翻譯,而編輯沒有事先确認這一點,現在野生譯者跳出來說鴻途發行的版本抄襲了他的譯本。

其實譯本和譯本之間很難判定抄襲,因為原文就擺在那裏,即使翻譯是在原文的基礎上進行再創作,也總跳不出原文的圈,因此必然有許多相似之處。

但問題出就出在,野生譯者在譯本裏加入了他的獨創性翻譯,而鴻途的版本裏原封不動的出現了這個翻譯。

譯者在翻譯小說的時候,需要對小說裏提到的所有內容進行确認,如果發現原文裏出現常識性錯誤,則需要在文檔裏添加批注,提示編輯注意。

編輯在校對時,也需要再次進行确認,如果原文裏确實出錯,則需要在小說出版時添加上“編者注”。

出事的這本推理小說是日本作家以二戰為背景創作的故事,故事發生在歐洲戰場,主角是一隊美國大兵。

裏面有個情節是男主人公閱讀《花花公子》雜志,但實際上這個雜志在二戰時期還不存在,是之後的越南戰争期間才開始在大兵中流行起來。

野生譯者發現了這個問題,但他沒有指出,而是選擇了模糊處理,因此他沒有譯出雜志名,而是譯為了“黃色雜志”。

而鴻途發行的版本裏,這個地方和野生譯者的翻譯一模一樣。

之後再進行仔細對比,鴻途的版本确實有許多地方有“借鑒”之嫌,目前輿論都站在了野生譯者的那一邊。

然而這還不是最大的問題,最大的問題是這本小說的責任編輯黃倩已在年前跳槽,現在公司裏沒有任何人來擔責。

白思君有很不好的預感,因為他去年還在做助理編輯時,幫黃倩校對過這本小說。

果然,主編在說完事情經過後,眼神直接落在白思君身上,用不容商量的口吻說道:“據我所知,這本小說你參與了校對,現在這件事情希望你主動負起責任。”

“等一下。”白思君連忙打斷,“我确實參與了校對,但只是幫忙檢查錯別字,書的內容并不是由我來确認。”

校對是一項很複雜的工作,有時為了确認書裏提到的無關緊要的一個點,可能也需要花上大半天的時間。

這是責任編輯的職責所在,跟其他任何人都無關。

白思君只是在黃倩定稿後幫忙檢查了一下有無錯別字,根本不知道這本書在貼吧上已經有譯本。

如果這也能連帶到他的責任,那副主編和主編負責二審和終審,同樣也有責任。

當然,這些想法白思君沒敢說出來。

主編又道:“有沒有确認內容是你和黃倩之間的事,我們也沒辦法知道。我現在就問你,你不去處理誰去處理?”

白思君皺起眉頭看了下另外兩個同事,不是在喝水就是在看手機,都是一副不想牽扯進來的樣子。

這也沒辦法,白思君覺得冤枉,推給其他人,其他人更覺得冤枉。

他在桌子下捏緊了膝蓋,強行壓抑着心裏的火氣說道:“這麽大的事,我覺得我沒有能力處理下來。”

主編立馬說:“能不能處理下來是一回事,去不去處理是另一回事。”

白思君咬了咬後槽牙,不知道該怎麽反駁。

這時副主編說道:“你也不要太有壓力,事情已經這樣,我們也只能盡力彌補。我和主編負責網上的事,你去聯系一下黃倩和那兩個譯者。”

主編也跟着說:“這是很好的鍛煉機會,我們看好你才把這件事交給你做。”

白思君的嘴角抽了抽,他心想他看起來就這麽好欺負?

傻子也看得出聯系黃倩和兩個譯者将面臨一堆扯皮的事,很可能最後也是吃力不讨好。

他的腦子裏突然冒出了一個念頭,如果他現在直接辭職走人,主編還能把這事推給誰?

這個念頭一旦産生,就像魔鬼一樣不斷在對白思君招手。

他沉默着不說話,腦子裏幻想着自己把筆記本一摔,對主編和副主編吼“老子不幹了”。

那場面一定非常精彩。

然而沒過幾秒,白思君就打消了這個念頭,因為他突然想到了梅雨琛。

如果他辭職,那梅雨琛就真的沒人管了,他不想才剛做出承諾,第二天就食言。

最後,白思君還是認命地嘆了口氣,對主編道:“我知道了。”

兩位同事直接回了家,主編和副主編也不知去忙什麽離開了公司。梁茹問了下白思君需不需要幫忙,但實際上兩人都心知肚明,還是業界菜鳥的梁茹根本幫不上任何忙。

冷清的公司裏只剩下白思君一人,他先是給黃倩打了個電話,黃倩的态度和他預想的一樣。

“我已經不在鴻途了,你找我有什麽用?”

“但是你是那本書的責編……”

“不管我是不是責編,事實是我已經離開鴻途,跟我沒有任何關系。”

黃倩說完之後挂掉了電話,白思君耐着性子又換座機打了一個過去,這次黃倩直接關機。

白思君突然覺得有些心寒。他的夢想是成為責編,有朝一日能在書的信息頁上看到自己的名字。他為了這一天已經努力了四年多,但是對于某些人來說,責任編輯的“責任”兩個字好像根本就不值一提。

他不信黃倩一整天都不開機,所以每過幾分鐘就用手機和座機交替着打過去。與此同時,他也聯系了鴻途的譯者,那個譯者一口咬定自己沒有抄襲,但卻不給出任何解釋,最後也是直接不接白思君的電話。

白思君一邊在網上搜索類似的案例,研究合同裏的違約責任,一邊還得确認野生譯者整理出來的抄襲彙總,只覺得一臺電腦根本不夠用。

不知忙了多久,手機突然響起了低電量提示音,白思君頭痛地去同事的辦公桌上尋找充電器,但找了半天卻一無所獲。

他的充電器和電腦都在梅雨琛家裏,如果早知道是這種情況,他絕對會準備好了再過來。

然而現在就算打車去梅雨琛家裏,來回也得兩個小時,他實在是沒有那個時間。

猶豫了半晌,白思君最後還是給梅雨琛打了個電話,電話很快接通,他道:“梅……”

雨琛兩個字他都累得沒精力說了。反正梅雨琛也是叫他姓,他跟着叫應該也沒什麽不合适。

“能不能幫我把充電器和電腦送到公司來?”

電話那頭的梅雨琛沒有立即回答,白思君突然有些心裏沒底,他想到梅雨琛那嫌麻煩的性子,覺得他多半會拒絕。

不過沒過多久,梅雨琛那雲淡風輕的聲音便飄來:“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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