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馬車拉着棺木在約好的地方等候,遠遠地小香便見到莊複抱着一具白衣女子步步走來,渾身打了個哆嗦,幫他拉開馬車簾子。

回程的一路上,莊複晝夜不分地守在馬車裏。回到蒼意派,換了密閉的石棺,就葬在了後山。

莊禮也前去上了香,在母親墳前,莊複拿出了那一半玉佩,說:“母親生前一直帶在身上。還給您吧。”

莊禮拿過玉佩看了看,又抵還給莊複,道:“你娘的遺物,還是你留着比較好。”

回到自己府中徹底清洗一番,莊複倒頭便睡,昏睡了整整兩天。

等他終于回複了精神,就到莊禮府上請安。

就見莊禮一手拿書,一手那劍,練了幾下才看到他,招呼道:“來,過上兩招。”

莊複手腳發軟,只接了兩招,就被震掉了劍。

他看着躺在地上仍舊不斷嗡鳴的劍,道:“我不想練了。”

“也好。”莊禮收起劍,道,“出去這麽久,還很累吧,再休息幾天。”

莊複不想休息幾天,而是再也不想練了。不想再去追這個根本追不上的人了。

莊禮也沒再提搬過來的事,莊複仍住回到自己府上。

次日,小香一早就哼着歌進到莊複房中,親自幫他更衣,似乎心情不錯。

莊複也忍俊不禁,問:“什麽事這麽高興?”

“我去打聽了。”

“打聽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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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我們不在的這一月有餘,門主沒再找過人來。”

“嗯……”

“也不曾外出,每日就是讀書舞劍,還請人來撫琴,不過請的都是女子。”

“是……是父親讓你和我這麽說的嗎?”

“當然不是,你當我是什麽人!我好辛苦地,動用所有人脈,多方驗證,才好跟你講的。”

“父親……不和女子交好嗎?”

“早年應當是兩者皆可吧,不然怎麽有的你?不過我入門後,見到門主身邊就都是男子了。”

“有很多人嗎?”

“隔段時間,就要換上一換,畢竟門主……嗯,不是常人能吃得消的。”

莊複沉默下來。

過會兒,他問:“小香,你不是會武,是怎麽被賣到春樓的?”

“那時還太小,又受過重傷,很多事情都記不太清了,只記得我家得罪了官家,被滿門抄斬了。”

“那你怎麽入的蒼意派?”

“左堂主來喝花酒,見我聰明伶俐,就帶了回來,留在身邊服侍了。”

“原來如此,如此說來,還有些對不起左堂主,也未曾拜見過。”

“改日帶你去拜會。”

莊複閉門不出,也不練劍,也不修內功,成日就随便找本書翻看。一日,莊禮府上的人來請他,說是有新鮮的時令河蟹送上山來,請他一起去品嘗。

莊複換了身衣服,去到莊禮府上,一大桌全蟹宴已經布好,或蒸或煮或炸,花樣繁多,香氣撲鼻。

二人入席,對飲一杯之後,莊複便夾了一塊蟹肉來吃。

蟹肉鮮甜,入口柔嫩,莊禮也道:“極美。”

只是吃至第二口,莊複便覺不對,喉口疼痛抽搐,即刻将口中事物全部嘔吐出來。

再看向身邊的莊禮,已面色發青僵住不動,一股紫血自鼻中緩緩流出。

牽機劇毒!

莊複想都沒想,将莊禮抱住,放平到地上,掰過他的頭,将他口中的酒菜摳了出來。

而後咬破手腕的血管,讓血湧到他的口中。

痙攣停了下來。

莊禮咳了幾下,面部重回血色。

身邊的侍者都驚慌失措,莊複道:“熱水,鹽,去抓送蟹人。”

莊複将莊禮橫抱起,進到室內,放到床上,已有侍者送水過來。莊複用鹽兌了水,親自嘗過之後為莊禮漱口,又扶着他摳弄喉嚨,再吐了幾回,才算轉危為安。

門中以醫術見長的北堂主也趕了過來,為莊禮把脈行針,運功祛毒。莊複用自己的血兌了水,正欲再喂給莊禮喝,被北堂主鉗住了手,用手沾着血水嘗了嘗,才放他過去。

莊禮呼吸平息,睜開雙眼,見到莊複,沖他笑了笑。又握住了他仍在向外淌着血的手腕,道:“我沒事了,你去包紮一下。”

莊複恍恍惚惚退了下去,站在院中,擡起因失血而變得冰涼的左手,顫顫巍巍之中,稍感不解。

只要他什麽都不做。

或是只再慢上半分。

那人此刻已沒了。

那時他想了什麽?

他好似看到了周問雙,鮮血噴濺了他一身,在他懷中變軟,又變硬。

他已經沒了娘,不想再沒有爹。

真要複仇,也要再等等,等他練好了功,練好了劍,再親手了結他。

淚水砸進掌心,莊複握了拳,見人在收拾院中的飯菜,上前制止。

拿起筷子,将飯菜一樣樣嘗過,都未發覺有何不妥,莊複問:“誰動過這裏的東西了?”

“只,只有小的動過,小的就收了幾個盤子,什麽都沒有做……”

想到什麽,莊複拿起酒壺,倒了一些在手心,攆開來聞。

不是蟹,是酒。

不是送蟹來的外人,是身邊之人。

莊複沒有聲張,将酒倒入菜中,對那人道:“收了吧,送到北堂主府上。”

他的血雖能即刻中和大部分毒素,但酒已飲入,那毒或多或少都已侵入體內,仍需多日修養。

莊複每日都要前來,觀莊禮面色,詢問北堂主情況,再放血調制給莊禮喝。

莊禮臉色蒼白,喝過血水,嘴角才挂一絲血色,笑道:“我以為你的血,只要一滴就可以解世間百毒,沒想到那麽麻煩。”

“丹劍門的藥譜上不是寫了嗎,用藥能解劇毒,保不死,可保不了您毫發無損。”

莊禮又笑,道:“如此,可要把你好好地帶在身邊。”

莊複在床邊坐下,問:“這種事,以前有過嗎?”

“偶有發生。”

“您做什麽,得來那麽多仇家。”

莊禮也坐起身來,凝望着莊複。

莊複又問:“那先前,都是怎麽解的毒?”

“先前啊,北堂主的師父是位用毒高手,照着丹劍門的藥譜調配出解藥來,他原先就住在你現在住的宅院,有事便可即刻趕到。”

莊複讀過莊禮收的那本藥譜,所用之藥皆是劇毒,若非長年累月地在人體內稀釋調和,直接服下便會當即毒發身亡。照着那本殘譜都能制出能解毒的藥來,那人也是個奇人。

莊複道:“改日應當拜會下。”

“可惜他兩年前以身試毒,仙去了。”

莊複沉默片刻,又問:“此次是誰下的毒,父親可有頭緒?”

“你不必操心此事,手下自然有人查明。倒是……”

莊禮擡起手來,将莊複鬓角散落下來的一縷頭發別回到他耳後,道:“待我養好身體,便出去走走吧,你我父子二人。”

“去哪裏?”

“三江五湖,九州四海,天南地北,想去哪裏,就去哪裏。”

“好……”

莊複怔怔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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