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二十六

扶夙奕一向果決,不論是加入百殊門,還是潛入千雲宗,他都沒有猶豫過。

到此時此刻,徘徊在他心底不上不下的,又是什麽?

長長的衣擺拖曳在地面上,發出細碎的摩擦聲,卻沒有沾染一點塵埃。

——他的心也本該如此的。

意識到必須離開千雲宗的時候,他的心情陌生,他以為是遺憾,現在才發現……或許是不舍。

不是不能再去見她一面,消息不會這麽快傳到她那裏,她一定還會像往常一樣,歡喜地迎上來,帶着明顯的依戀撲到自己身上。

她會叽叽喳喳地說着他不在的時間裏她做了什麽,會拉着他的手輕輕晃動,也可能會說她在書上看到的有趣的故事。

如果他願意,他甚至可以再要她一次。

一切的前提是,他的模樣還是陸修文的。

她愛上的,到底是陸修文這幅殼子,是他裝出來的陸修文性格,還是原本的他自己?

扶夙奕回憶起先前她眼底的驚惶情緒,雖然只是一瞬,但他能感覺出來是對自己的——是對他不經意暴露出的本性的恐懼。

答案毋庸置疑,也讓人挫敗,讓人不甘。

扶夙奕擡眼看着被烏雲遮住的月亮,只覺自己的心也蒙上了一層黑霧。

那樣一個修為底下的男人,放在平常他連多看一眼的興趣都沒有,現在竟然會對這樣的人産生嫉妒。

但更為荒謬的,難道不是他會喜歡上……一個同樣卑微的修為低下的女人嗎?

扶夙奕捂嘴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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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主。”

陰影裏傳來一道低啞的女音。

扶夙奕表情霎時冷淡下來,道:“說。”

——

不論聽到什麽消息,門主的表情永遠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眼神淡漠,視人如死物。

公冶不敢多言,垂頭快速清晰地将百殊門這段時間發生的事說一遍。

門主卻忽然微擡手,止住了她的彙報。

“藏起來。”

公冶驚訝地看了扶夙奕一眼,觸到男人冰冷的眼神,猛地清醒,隐藏回原來的位置。

她看着百殊門以冷血高傲著稱的門主坐在樹下,表情近乎溫和,仿佛在等待什麽人。

什麽樣的人才會讓門主露出這樣的表情?

她不禁有些好奇。

約莫過了一刻鐘,她才察覺另一股氣息的靠近。

氣息柔弱不穩,是個修為十分底下的修士。

氣息在灌木叢後停了下來,淺淺的呼吸融進風裏傳來,她一眼便能看到灌木後露出的裙擺。

奇怪的是。門主并沒有催促,他閉目養神,仿佛并沒有發現那個修士。

又過了好一會,他才慢慢睜開眼。

公冶看着那個膽小的修士怯怯地向門主走來,渾身的戒備緊張與尋常的人無甚區別,甚至她眼底偶爾閃過的癡迷也是門主曾經最憎恨的目光。

這樣的人,曾是扶夙奕最生厭的類型。

但他看着眼前人踩着月色一步步靠近,心中盈滿柔情。

沒人知道,他一開始甚至不敢看她。

魔修,欺騙,謊言。

他不知道該以何種态度面對她。

他曾最高傲,但也曾為了實現目标最卑微。

吳香全心全意的信任與依戀讓他很受用。

她的目光常讓他産生錯覺:不論他做了什麽,她都會永遠愛他。

他辜負了她的信任。

他的愧疚,在看到她眼底的恐懼時達到頂峰,與之相對的是深切的無力與苦澀。

這樣的心情,讓他始終沒有阻止她離開。

面前的藥瓶是最低等的瓷器,他曾看過她滿懷甜蜜笑意一一撫過,他唇上仿佛還殘留着她當時親吻自己的柔軟觸感。

一陣風過,地上只剩幾點白色的粉末。

吳香躺在兩人的大床上,空蕩蕩的床鋪,即使裹緊被子也覺得空虛。

月色也很冷,但是美極了。

她心中回想着先前的一幕幕,想到那藥瓶。

陸修文與她的月例是一樣的,但他總能拿出一些她沒有的藥,她以前以為是他以前攢的,或者是師父贈的。

但現在一想,或許根本就不是原本陸修文的,不過是需要了,所以拿出來了。

他贈予的東西不止那些丹藥,她無法還清,那麽,是不是說,她給他的感情也無法收回呢?

吳香想着,表情平靜如水。

這不是……一開始就注定的嗎?

從她見到“他”的第一面開始,在那個黃昏。

天際晚霞欲燃,染紅眉眼溫柔。

她對他……原來是一見傾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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