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聆濤箋

“、、便是這樣,王家作坊答應試用油紙做傘。”餘敬惜放下手中的茶杯:“我覺得畫并不出色,恩,應該是詩還算打動人。”

“這樣啊。”分兒的小臉上有些許失望的顏色:“這麽說不是餘小姐雨中為古梅撐傘,然後梅花精報恩送油紙了?”

“那麽清杖神尼三上門點化癡兒呢?”給茶杯裏續上水,蘭馨雀舌在杯子裏飛舞翻騰。

餘敬惜有些失笑,這怎麽聽起來像是神怪志的章回小說?這清杖該不是指的古坡老尼那根青竹手杖吧?

“不過坊間的閑話罷了。”她搖搖頭。

“那、、、怎麽就好了了?”分兒明顯不滿意這個答複,想要刨根問底。

餘敬惜想了想:“我之前也不是傻,只是不太愛理人罷了。”

餘敬惜覺得以前的餘家小姐真的不傻,從她屋裏的藏書就能看出,她不是單純的讀而是真的有懂,這種累積的閱讀痕跡殘留在軀體裏,所以當她再次閱讀那些藏書時很容易就能記憶和理解,像是一種本能。

分兒小手合實:“我就說餘師傅那麽好的人,老天怎能不開眼?”

“嘻嘻。”他輕笑着:“分兒替公子高興。”

餘敬惜聯想到倉吉兒在屋裏說的話,有心想問,但礙着端坐在一旁的劉公公又不太好開口。

劉公公慢條斯理的從袖子裏抽出手巾擦擦額頭的汗珠,這八個火爐的屋子裏也虧得這兩位能坐的住。但他卻不能丢下這孤男寡女啊,也不知道小主子溜到哪裏去了,怎麽會留下分兒在這煮茶?

“分兒,分兒。”屋外傳來興致勃勃的聲音:“看你上次說的桃子冰,我讓人尋來了。”

依舊是一身大紅的衡江公主闖了進來,手裏托着的一只墨玉色小碗裏裝了某種冰品。

“你怎麽在這?”看到和分兒同坐在坐邊的餘敬惜面露不悅。

分兒急忙站起來有些手足無措:“是我請餘小姐喝杯茶的。”不過他好像忘記了這裏不是倉家,他沒權利待人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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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江公主看着杯中碧綠清澈的茶湯,那是她最愛的蘭馨雀舌。

板着臉将手中的冰碗往分兒面前一放,手一伸将桌上的茶壺提在手裏:“本公主的茶壺,本公主的茶葉。”看了看桌上,手臂伸長将餘敬惜面前的茶杯也勾到自己跟前:“這也是本公主的茶杯。”

分兒面露尴尬用手指戳戳某人的後腰:“別這麽小氣,誰家來客不都要奉茶招待麽?”

“我家不是誰家。”

分兒一聽也是,皇家的茶水不是你想喝就給你喝的,便歉意的沖餘敬惜笑笑。

餘敬惜自然不會與孩子氣的衡江公主計較,拱手算是施過禮後,便自發自動的去茶具櫃裏找小碗,準備熬制膠礬液。

現在熬制的膠礬液不是用來制作熟宣,而是用來後期給圖畫上色時補漏礬,隔離不同層次的顏色用的。

工筆畫的色彩豐富多變,往往需要在一種顏色上覆蓋兩層三層甚至更多層的色彩來突顯這個變字。

水溶的顏料在塗抹過程中會帶走紙上的膠礬,這個時候如果不及時補刷,那麽顏色就會混雜在一起顯得黯淡無光,新刷上一層的膠礬液可以固定顏色,即使是不能完全溶解于水的石色,也可以把它固着在畫面上。

取出一只幹淨的茶盞放入膠,這裏常用的膠是骨膠或是皮膠,用水調開放到沸水裏隔杯加熱,溫度掌控在七十度以下,太燙就取出來涼置一會兒。

分兒看着餘敬惜的側臉,火紅的爐火映照下鬓角不時有汗珠滾落:“可有需要分兒幫忙的地方?”

“不知可有攪拌之物?”

分兒去小櫃裏翻找,然後取來一只取茶用的細長柄銀制耳勺。

餘敬惜稱謝然後目光專注的回到爐火上,這種加熱法比直接熬制要慢得多,但不會産生熬制時的白色絮狀物,膠色更為剔透适合顏色透出。

分兒取了只新茶杯倒了半杯白水放到她手邊,衡江公主看到不滿意的發出哼哼聲:“桃子冰快化掉了。”

分兒回頭瞪她然後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她眼珠轉了轉然後附在劉公公耳邊小聲說了幾句,劉公公點頭走出去,片刻領着倉吉兒回來。

分兒見到自家公子很是高興,忙端了椅子放到餘敬惜身邊,倉吉兒站在她身後靜靜的看了半響。

“這是、、要做膠礬液?”

“是。”餘敬惜回頭然後輕隆了眉:“屋裏悶熱不宜久留。”

倉吉兒仔細的端詳她的神情,确定她并不是不想被自己看到膠礬液的制法而找的借口,而是真的覺得屋裏悶熱,不由心中微甜。

“是啊,屋裏太悶熱了。”衡江公主大聲附合:“分兒,不如跟本公主一起去,給你家公子取些冰品來解暑。”

分兒有些意動。

“去吧。”倉吉兒自然明白衡江公主的花花心思,只是這人品質不壞所以倒不用防色狼一樣提防着。

見兩人走遠,估摸着冰品是沒影的事兒,便溫顏對餘敬惜說:“我見院中那株古榕下有石桌石椅,不如讓人将火爐移過去。”

餘敬惜點頭,八月份圍着火爐吃西瓜,這都快趕上新疆的日子了。

“雖說按照季節不同配比不同,但是基本可以規律,天氣越熱礬就用的量大,天氣越冷礬就用的量小。”

“膠大滑筆,着色難而又滞筆,礬大傷紙,畫紙易碎,而且澀筆。”

“實在拿不準的時候可以用舌尖試嘗,膠多發粘,礬多澀舌,以發甜稍有澀感為宜。”

微風徐徐,女子清越的聲音委婉動聽。

倉吉兒用手托着腮聽的認真,這些知識他都知道,灑金紙制作中就會用到膠礬液,曾經在作坊的小屋子裏年邁的工匠細心向他講解,那語氣慎重沉緩,像是負載了整個倉家的命運,記載配方的紙箋被他收藏在檀木盒子裏深鎖,便是取出來觀瞧也要先淨手。

他從不知道原來這些話語,可以用這樣輕松的語調娓娓道來,像是講茶,像是解棋,像是點畫。她難道不懂得這些知識的價值?她難道不知道這樣的配方甚至能換來成匣的黃金?還是、、她願意告訴自己是因為信任自己?

餘敬惜沒有多想,她一邊做一邊解說,是以往跟女兒一起做手工時候養成的習慣,這樣能重溫腦海裏的知識加深記憶,她總覺得自己腦袋不如女兒靈光,所以這樣重複的訴說能讓女兒發現并指正其中的錯誤。

而且她也真的沒意識到關于配方,關于手藝之類的價值,以往只要你感興趣你就能從百度上搜索到許多知識,從網絡上能找到許多相同興趣的朋友,大家樂意分享自己的經驗和心得。

她沒有覺得自己會憑借這些知識成為某個領域的領袖,成為某個行業的巨擎。

知識從來不會被獨占。

無論是個人,家族或是國家。

屬于人類的,才會經由時間長河的洗禮而被流傳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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