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徽妍覺得這輩子,心情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複雜過。

皇帝突然出現,她甚至都沒顧得上把剛才的事哭完。過了一會,她才想起皇帝說的巾帕,是個什麽物什。

“妾……未曾帶來。”她用袖子拭拭眼角,小聲道,說完,抽哽一口氣。

皇帝看着她,不置可否。

“方才那是司馬楷?”他忽而問道。

徽妍的心好像被抓了一下,沒出聲,點點頭。

“吵嘴了?”

徽妍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少頃,道,“也不算。”

皇帝卻似乎未聽到:“為那個女子?”

徽妍猛然擡眼,觸到皇帝的目光。

只見他似笑非笑,“朕走過來,就遇到爾等三人,不是神色凝重便是痛哭垂淚,還用猜麽?”

徽妍再度沉默。在皇帝面前,有時候默認比否認要聰明。

皇帝沒再問下去,卻道,“方才你急急走開,是因為見到朕麽?”

他的聲音清冷,徽妍不禁又窘然。方才,他果然是看到了自己……

躊躇片刻,徽妍道,“妾方才……身體不适。”

皇帝揚揚眉,注視着她,沒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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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一陣寂靜。

徽妍的心情經歷過方才一番大波折,面對着皇帝,竟不像往常一般患得患失。只是面對他的目光,心中仍然忐忑,未幾,将視線偏開。

皇帝正待開口,卻見鄭敞走過來。

“陛下,”他禀道,“丞相已到清涼殿,衆人都在等陛下主持開宴,陛下看……”

皇帝躊躇了一下,颔首:“知曉了。”說罷,卻再度看向徽妍。

“想來,你也是不想回宴上了,是麽?”他緩緩道。

徽妍知道皇帝說出這話,便是無意為難她。她不禁擡眼瞅了瞅皇帝,見那表情無異色,向皇帝一禮,“妾愧疚,請先行離宴。”

皇帝神色平靜,未幾,對鄭敞道,“鄭敞,尋個人,送王女君回府。”說罷,轉身走出涼亭,頭也不回地朝清涼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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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碾過路面,辘辘地嘈雜不休。

徽妍坐在裏面,定定地望着外面,動也不動。

雖然被皇帝攪了一下,但當她重新獨處,腦袋裏卻仍然不時地浮現出司馬楷和陸姍的臉。

她極力不去想,但是做不到。

短短兩三個時辰,她覺得自己像墜落的山石,從一個地方掉到了另一個地方,一切全然改變。

“……徽音乃美譽,徽妍乃美姿容,女君此名甚妙……”

“……女君将來若有何難處,可告知在下,在下必全力相助……”

“……在下聞女君未婚配,欲與女君百年,未知女君之意?”

“……陸姍與我,自幼相識,亦曾定情……”

而今日初入宮門之時,陸姍與她見禮,注視着她的眼神,讓她始終揮之不去。

方才已經狠狠哭過一場,現在,徽妍一滴眼淚也流不出來,心中只有迷茫。

仿佛剛剛做了一場美夢,忽然驚醒,發現一切原來都不過是虛浮的幻境。

徽妍忽然覺得可笑。

她與司馬楷的婚事,每個人都滿意,包括她自己。但似乎大家都未曾察覺,這完美之下的基石是個什麽樣。只需要一場偶遇,它便如水中的泡沫一樣,瞬間瓦解殆盡。而當初最歡喜的人,如今則忽然成了最難受的人。

這是幸還是不幸?

現在發覺,與成婚之後才發覺,哪樣更好?

……

徽妍閉了閉眼睛,只覺今日過得如此漫長,好像已經捱過了大半輩子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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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浚和王缪回到府中,驚訝地發現,徽妍已經将物什都收拾好了。

“你這是做甚?”王缪吃驚不已,“為何拾掇物什?”

“回弘農。”徽妍一邊折好衣服,一邊說,“二姊,我稍後便啓程。”

王缪和周浚面面相觑,不可置信。

“你今日究竟是怎麽了?”王缪皺起眉毛,“先是忽然離宴,現在又要走?莫這般任性,你可知方才在宮中,你姊夫去找你找不見,宮門的家人又說不曾見你,我等急得要命,幸好有宮衛說,你乘別的車走了。你乘的是誰家的車?可是出了何事?”

“是我在宮中的舊識送我回來的。”徽妍道,停了片刻,看向王缪和周浚,“長姊,姊夫,我想退了司馬家的婚事。”

聽得這話,二人愕然,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為何?”周浚問。

“你 莫任性!”王缪急道,“你可是與他争執了?怪不得方才司馬府君回來之後一直郁郁寡歡,話也不說,也是坐不久便告辭了。兩人過日子,見解不合在所難免,但豈 可輕易言斷!此婚事乃母親與司馬公共許,媒人上門之期都約好了,你說不要便不要?當初司馬府君來求親時,你不是也歡喜得很?”

“并非任性。”徽妍神色平靜,看着她,唇邊浮起一抹苦笑,“長姊,你可知,司馬府君心中另有他人,只是司馬公不許,他無法,只得來娶我?”

王缪啞然,看看周浚,又看看徽妍。

“他心中有人?”她問,“誰?”

周浚亦是驚詫:“你從何處得知?”

“我看見的。”徽妍低低道,“就在離宴之後,不巧撞見。他未隐瞞,都告訴我了。”

王缪張口結舌。

周浚“哼”一聲,對王缪道,“看到了?我就說他這般才貌,多年鳏居不婚必有蹊跷!”

“你莫打岔!”王缪瞪他一眼,再看向徽妍,卻也是沒了主意。

“徽妍,”她猶豫了一下,道,“我見司馬府君亦非三心二意之人,他家門風嚴厲,子弟中連納妾都少有。他又是個孝子,有司馬公在,不會虧待于你……長姊是說,說不定你二人成了婚,他的心便到了你身上?”

徽 妍搖頭;“長姊,他親口告訴我,那女子與他少時便相戀,二人只因司馬公不許,苦守多年而未成。他若娶了我便可斷了那邊情義,便是輕薄之人,又如何做到違抗 父命堅守多年?長姊,我于他,乃是司馬公強塞的新婦,他縱然不會虧待我,亦是無益,我不想要一個心中裝着別人的夫婿。與其将來百般糾纏,不如趁當下未行 事,先行了斷。”

周浚聽了,嘆口氣。

“說得也是。”他說。

王缪也沒了言語。

“你想了斷?”過了會,她問。

徽妍拿出一份帛書,交給王缪。

“此書乃我方才所寫,煩長姊明日交與司馬公。媒人還未上門,司馬公亦知情,想來那邊也不會多說什麽。”

王缪将那帛書接過來,看了看,稍傾,長嘆一口氣。

“你決意如此?”她低低道。

“是。”徽妍看着她,雙眸深黝而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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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妍離開周府時,已經是午後。街上仍是熙熙攘攘,到處是過節的人們,佩着五色絲,或去各市中采買過節之物,或帶着貢品往各處廟宮祭拜神祗。

王缪曾經一再勸說徽妍留下,明日再走。

但徽妍一點也不想再待下去,告別了周浚夫婦,便登車上路。

在路上歇了兩夜,第三日,她就回到了弘農。

家人對她回來很是驚訝。

“怎這麽快?”戚氏問,“也不先派家人送信,不是說過了端午才回?”

徽妍笑笑,将在長安給她買的禮物拿出來,“自然是想母親了,一刻也耽擱不得。”

“老婦才不信。”戚氏不屑道,臉上卻是笑眯眯的。

“二姊,”王萦馬上接着問,“你在長安過端午,可曾去枭羹宴?”

徽妍被戳中心事,片刻,若無其事地答道,“去了。”

“如何?”

“還不是那樣。”徽妍敷衍道,将一雙式樣漂亮的絲履給她。

王萦眼睛一亮,也顧不得再問,高興地穿起來,左看右看。

“矜持些!”戚氏忍不住道,搖頭,“好在室中無外人,當衆着履,像個什麽話!”

王萦撇撇嘴,仍是笑嘻嘻的。

徽妍回來,衆人俱是高興,戚氏讓仆人殺雞置酒,給她接風。

“你長姊曾來信說,你在長安見過了司馬公?他如何,待你好麽?”當夜,徽妍侍奉戚氏就寝時,戚氏問她。

徽妍看着她,莞爾,“司馬公甚是親切。”

戚氏颔首,拉着她的手,笑笑,“那就好。他可是你将來的舅君,将來嫁過去,你還要與司馬府君一道侍奉他養老。”

這話聽在耳朵裏,徽妍頗不是滋味,不過并沒有将事情說出來。她離開長安之前,與王缪約定,等信送到了司馬家,諸事落定了,她便會送信來。徽妍想得了準信再禀報戚氏,以免一家人在此之前惶惶不安。

但出乎意料,過了兩日,她等來的卻不是王缪的回信,而是司馬融。

聽到家人禀報,衆人皆是驚詫不已。

“司馬公?”戚氏又是驚喜又是詫異,“他怎來了?府君也來了麽?”

“只有司馬公一人。”家人禀道。

衆人皆是不解。

徽妍亦愕然。

她當然知道司馬融是為何而來,退婚不是小事,只是沒想到,他竟會親自登門。

衆人說着話,便要到堂前相迎,徽妍心一橫,攔在他們面前,忽然跪下,向戚氏一拜,“母親且慢,我有話說。”

戚氏訝然看她,與王璟等面面相觑,“你這是做甚?何話?”

“母親,”徽妍伏拜在地上,“我離開長安時,已致書司馬公,推卻了婚事。”

不出所料,衆人皆大驚。

徽妍忙将此事前後說了一遍,向戚氏道,“兒不肖,未曾将此事與母親商議,然事已至此,兒意已決,不欲拖延。這兩日未曾告知母親,亦是怕母親憂心……”

“胡鬧!”戚氏看着她,氣得面色發白,斥道,“如今這般,我便不憂心了?司馬公是你父親故交,此事乃是王家與他的面子,你不顧及老婦,也該顧及你父親!他從長安長途奔波而來,便是專程為了此事!”

徽妍被她訓得面上一陣紅一陣白,不敢辯白。

“母親說得對,這般大事,你怎可擅作主張。”王璟看着這場面,亦出來說話,罷了,又轉向戚氏,“母親,徽妍雖是意氣,亦非全然不對,司馬家……”

“司馬公都親自上門了,再是有理,我等也是失禮在先!”戚氏愠怒道。

王璟也不出聲了,瞅瞅徽妍,撇撇嘴角。

陳氏左看看右看看,小心地說,“姑君,那現下如何是好?”

“還能如何是好,人就在前堂。”戚氏沒好氣地說,瞪徽妍一眼,“你做的好事!”說罷,整整衣服,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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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各懷心思,到了堂上,只見司馬融已經端坐在席,旁邊立着一個仆人,手中拿着一根拐杖。

戚氏見到他,立刻露出笑容,迎上前。

“公臺,遠道而來,我等竟失遠迎,實深愧!”她說罷,向司馬融行禮。

司馬融亦由仆人扶着起身,向戚氏深深一禮,“戚夫人,老叟冒昧登門,還望勿怪!”

“豈敢有怪!”戚氏笑容滿面,“司馬公乃貴客,妾請之不及!”

司馬融卻是長嘆一口氣:“老叟實無顏受夫人盛情,此番登門,乃是為賠罪而來。”說罷,目光落在徽妍身上。

堂上一時安靜,所有人也都不自禁地看向徽妍。

戚氏也将眼角瞥她一眼,仍是沒好氣。

徽妍自知此事都是因自己而起,只得上前,向司馬融深深一禮,“妾無狀,愧對司馬公。”

司馬融看着她,嘆一口氣,“女君,老叟見到帛書,坐之不安,故而來此。”

王璟見得這般,忙道,“司馬公,還請坐下,有話慢談。”說罷,讓家人取來坐榻,墊上軟褥,親自扶着司馬融坐下。

衆人分坐各席,徽妍在司馬融對面,知道這架勢是不會輕易能了。暗自深深吸一口氣,定了定神。

戚氏坐在上首,和氣道,“公臺,此事我等亦剛剛得知,老婦不教,小女驕縱,未想做下失禮之事。老婦必嚴懲,還請公臺息怒。”

司 馬融搖頭:“此事乃因小兒而起,女君置氣,乃在情理。小兒與陸氏之事,老叟一向知曉,未告知貴家,亦是老叟之誤。”說罷,他看向徽妍,“女君之意,老叟已 知曉,亦請女君聽老叟一言。小兒确曾有意于陸氏,但陸氏舉止無狀,老叟與先婦皆是不喜。陸氏之事,請女君安心,小兒上門提親之前,已決意了斷,日後絕無瓜 葛。此事,老叟以家聲作保,絕無違背!”

這番話,與徽妍估計的并無多大差別,聽過之後,并無慌亂。

“公臺謬愛,妾深愧,亦不敢當。”她向司馬融欠身一禮,道,“府君與陸夫人之事,府君已告知于妾。此事細處,妾并不知曉,然妾以為,府君既有所愛,妾與之為婚姻,便是不妥,故而致書府上,請退去婚事。”

司 馬融道:“女君何言不敢當。女君德才兼備,賢名遠播,老叟與太傅,當年一直有結親之意,可世事身不由己,惜不得成,此事,戚夫人亦知曉。如今小兒與女君皆 獨身,正是天造地設,若結百年,兩家皆歡喜。”說罷,他看向戚氏,“老叟福薄,中年失婦,如今垂老,不久于黃泉,唯一牽挂者,唯小兒之事。本想有了女君, 将來便可含笑,豈料……”他沒把話說完,卻嘆了口氣。

戚氏忙安慰道:“公臺莫憂心,有話好說便是。”說罷,對徽妍使了個眼色。

徽妍咬了咬唇,卻不打算讓步。

“公臺,妾所致帛書,其中所言,皆乃妾真心所想。”她說,“退婚之事,雖是妾擅作主張,卻是深思熟慮,如今亦是無改,還請公臺見諒。”

司馬融聽着,面色一變。

“女君此言差矣!”他皺起眉,“婚姻之義,乃結二姓之好。此事乃兩家商議,媒人亦已定下,女君說退便退,豈非失信于人!”

徽妍臉上發熱,并不退縮:“公臺此言亦差矣。不瞞公臺,若妾當初知曉府君與陸夫人之事,必不會答應此婚事。”

“婚姻之事,乃父母做主,豈得自由擅論!”司馬融似不曾料徽妍竟如此強硬,沉下臉,說罷,看向戚氏,“夫人!女君所言如此,未知夫人之意!”

“無禮!”戚氏瞪了徽妍一眼:“司馬公乃貴客,豈可放肆如此!”

徽妍又氣又委屈,正待答話,旁邊的陳氏急急扯了扯她衣袖,讓她打住。

戚氏說罷,轉向司馬融,欠身一禮,“公臺,小女不肖,老婦深愧。司馬公所言極是,婚姻之事,乃父母做主。兒女乃父母生養,含辛茹苦,所為一切,必是為兒女着想。”

司馬融神色一松,颔首,“夫人明理。”

戚氏笑了笑,“故而,老婦亦以為,婚事還是撤去為好。”

此言出來,堂上忽而安靜。

包括徽妍在內,衆人皆是愣住。

司馬融更是賬目結舌,看着戚氏,不可置信。

“公 臺,且聽妾一言。”戚氏看着他,神色悵然,“公臺,妾方才聽公臺所言,思及前事,亦甚欷歔。想當年,公臺與莫夫人,妾與先夫,兩家相善,其樂融融。可惜世 事萬變,如今,公臺與妾,結發之人皆歸松柏之地,孑然于世,殘喘續命。唯幸者,乃有兒女,相陪相伴,不至孤獨。公臺疼愛府君,妾亦深愛女兒,此乃為人父母 之同感,自不必言。公臺,七十古稀,你我在世,至多不過十數年,而婚姻之事,乃伴兒女終身。妾以為,父母之愛,非強加于人,乃從兒女之心,唯兒女心願所 至,方為大善,而違拗其心,必生怨怼,何來福德?當初司馬府君來問意,老婦便說,小女若願意,此事樂見其成。如今小女以為不可,而媒人未至,乃為止損,何 樂不為?此老婦之所想,願公臺聽之。至于退婚反悔,老婦亦深愧,公臺責難,老婦亦不敢辭!”

徽妍聽着,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怔怔地望着戚氏說不出話來,幾乎喜極而泣。

司馬融神色不定,未幾,忽而起身。他撐着案幾,顫顫起身,旁邊的仆人想去扶,被他推開。

“戚夫人!”司馬融聲音沉沉,“這,便是府上之意?”

戚夫人亦起身,向他深深一禮,“妾阖家,愧對公臺。”

司馬融還想說什麽,忽然,一人快步上堂,“父親!”

衆人看去,又是一驚。

只見竟是司馬楷!

他風塵仆仆,先是向戚氏與衆人一禮,随後,轉向一臉震驚的司馬融,忽然向他跪下,五體伏拜。

“兒至家中,得知父親已往弘農,急忙追趕。父親!退婚之事,雖是王女君提出,卻實乃兒所為!兒隐瞞前情,愧對王女君,此事女君無過!即使女君不提,兒亦将提請,此事乃兒與女君共同所想,已不可為,還望父親息怒!”

他聲音朗朗,衆人聽了,面面相觑。

司馬融看着他,說不出話來。少頃,他目光變得黯淡,仰天長嘆一聲。

“……不肖子!”他低低恨了一聲,未幾,看向戚氏。

“夫人,事既至此,老叟亦不強求。”他一禮,低低道,“得罪之處,還請夫人莫怪,老叟告辭!”

戚氏愣了愣,忙上前道,“司馬公且慢!公臺遠道而來,怎就離去?唉,兒女之事,我等無法,公臺又何必過于焦心!兩家多年不見,雖婚姻不成,仍有情義,何不就此一聚,留宿些時日,也成全先夫念想!”

司馬融苦笑,搖搖頭。

“此事,老叟自知理虧,無顏面對太傅。夫人之心,老叟心領,唐突登門而來,夫人勿怪為幸。”

戚氏知道留不住,只得道,“如此,便由公臺之意。”說吧,吩咐家人準備出行之物,又令曹謙與幾名家人陪着,送他們回長安。

司馬融告別之後,拄着杖往外走去。

司馬楷一直未說話,見得如此,也向衆人告別。面對戚氏與徽妍,不掩愧疚之色。

戚氏對他已沒有了先前的熱情,交代了兩句好好照顧司馬公之類的話,便與陳氏走開。

“在下就此告辭,女君保重。”他看着徽妍,低低道。

徽妍微微颔首,看着他,嘴唇動了動,卻只說出簡單幾個字,“府君保重。”說吧,一禮。

司馬楷又與王璟等人告別,轉身追随司馬融而去。

宅前,馬車已經備好,司馬楷正要登車,忽然聽到身後傳來徽妍的聲音,“府君。”

司馬楷回頭。

卻見徽妍從宅中走了出來。

她望着他,走到他面前,躊躇片刻,道,“有一事,我亦不曾告知府君。”

司馬楷訝然:“何事?”

徽妍低低道,“我自年少,便一直喜歡府君。”

司馬楷愣住,片刻,臉上泛起紅暈,表情不定,“女君……”

“府 君且聽我說完。”徽妍的面頰亦發熱,心中卻是平穩,望着司馬楷,道,“故而,府君當初提親,我欣喜不已,一口答應。府君在我心中,一向乃如玉君子,無人可 及。妾雖身在匈奴,亦不曾忘懷當年愛戀,以此相度,想必府君待陸夫人亦如是。府君之心非我所屬,你我婚姻可在成真之前解除,乃是幸事,我并無怨怼,只願府 君從此不負真心,亦不枉費你我相交一場。”

司馬楷看着徽妍,喉嚨動了一下,眼圈忽而發紅。

他深吸口氣,向徽妍深深一揖,“在下深愧,女君之言,必銘刻于心。”

說罷,他注視徽妍,露出笑容,“告辭。”

“告辭。”徽妍亦微笑。

司馬楷轉身,登上馬車,衣袂随風揚起,似解脫一般。

徽妍立在門前,看着馬車辚辚走起,揚起塵土,朝遠方而去。

“二姊,你的婚事又壞了。”王萦站在她身後,小聲道。

徽妍“嗯”一聲,心中亦欷歔,撇撇嘴角。

王萦瞅着她神色,忽而想起什麽,道,“長安也不止有司馬府君,二姊,上次你我在驿館遇到的那位劉公子,我覺得他也甚好,他可曾婚配?”

徽妍訝然,驀地想起那日在宮苑裏,皇帝頭也不回的背影。

“他麽……”徽妍苦笑,“他就算獨身,我恐怕也再見不到了。”

王萦訝然:“為何?”

徽妍沒有回答,捏捏她的臉,“回去吧。”說罷,挽起她的胳膊,往屋宅內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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