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從金溝村到縣城有三十多裏的路, 天還沒亮, 他們就動身走了。劉二娘背着滿滿一背簍蛋糕、唐二哥挑着兩籮筐月餅走在前頭,裴靜姝緊随他們之後, 劉、李兩家的人跟在後方。
雖說平時他們也做涼粉小買賣, 但小地方的錢終究沒有縣城裏好賺, 因而逢九那日,大家還是要從裴靜姝家裏買些蛋糕月餅去縣城。
縣城裏可以買到許多鄉下沒有的東西,他們現在手上也有了點積蓄,日子不像以前那麽擰巴, 每次進城也會到城裏逛一圈,看看城裏的繁華、順帶買些鄉下沒有的用品, 回去和人談起來, 他們也是去過城裏的人。
當下這個年代,很多人的活動範圍僅限于生産隊,連集市都很少去,更別說去城裏了,尤其是婦女和小孩。所以鄉下的小孩子膽量其實挺小,大部分都非常怕生, 有的小孩到了十多歲還會怕見生人,不像幾十年後的小孩活潑開朗。
裴靜姝剛穿越過來的時候,也發現顧珊珊膽小害羞,動不動就愛哭鼻子, 非常沒有安全感。不過現在這小家夥膽子大了, 人也調皮多了, 很少看見她委屈巴巴的模樣,笑容也跟着多了。
劉明秀看唐二挑得最多,就笑着問道:“唐二哥,你那一擔月餅有幾百個呀?扁擔都壓彎了。”
李澤富接嘴說道:“他們兩口子想賺大錢,當然要多挑一些。這一只月餅可就是一兩分錢呢,他們無論挑多少去都不愁賣不掉。”
唐二道:“哪能跟你們比?你們一只月餅賺的就是我的幾倍多,我這種沒口才的,只能多擔一些賺點運費。”
“我們有今天的日子,說起來還是要多感謝靜姝。有她的巧手,今年的中秋節都延續到了現在。若是在往年,在中秋節那天能吃上半只月餅都算好的了,更別想在現在還有月餅吃。”劉二娘感慨道。
裴靜姝被他們誇得不好意思,便說道:“是你們吃得了這份苦,才賺得了這筆錢。”
金溝村一群人走在路上有說有笑,裴靜姝也非常佩服他們,人人的肩上都負荷着東西,他們還能談笑風生。反觀自己,空着一雙手,卻還走得氣喘籲籲。
走了三四個小時,他們終于到了郊區,劉二娘兩口子去了劉家灣,裴靜姝跟着其餘人一起進城。
彙水縣這個小縣城還沒有幾十年後的小鎮大,全是低矮的房子,跟繁華兩個字根本不沾邊。不過比起先市和河坎鄉這種鄉鎮,倒是要熱鬧許多。
牛王廟是一條魚龍混雜的舊街,這裏有許多靠倒賣為生的小販,也有菜農等。裴靜姝随意四處看了看,發現這裏賣蛋糕月餅的人可不少,價格比他們平時賣的要高一些。
雖說現在已經過了中秋佳節,但這月餅的銷量卻居高不下。城裏人都喜歡拿這東西當零嘴,比那供銷社買的糖果便宜多,完全可以代替糖果哄小孩,大人吃了也管餓。
有了月餅、蛋糕和涼粉,牛王廟黑市上的糧票都跌價了。鄉下人進城也不用去兌換糧票,直接帶錢在牛王廟買上兩碗涼粉或是買幾只月餅,比下館子省錢。若是舍不得花錢,也可以以物換物,那些賣月餅蛋糕的,大部分都接受用東西來換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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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剛到,就有販子過來詢問全部收購的價格,不過大部分人不會在這個時候低價賣給販子,畢竟來城裏一趟也很不容易,誰都想多賺些。賣給販子的價格肯定比賣給散客的價格要低許多,他們會在下午賣不掉的時候才全部低價給販子。
裴靜姝今天來的主要目的是想看看縣城,順便買一些東西。她找賣糧票的小販花高價兌換了五塊錢的飯票,她穿過來到現在,都沒有吃過新鮮肉,今天進城肯定要下館子改善一下生活。
除此之外,他還發現這黑市上還有布票、肉票等票賣,不過這價格比面值要高許多。裴靜姝買了許多布票,準備回去做幾件新衣服。
早上沒有吃飯,又連續走了四個多小時的路,裴靜姝現在也饑腸辘辘,換了飯票之後,便準備找一家館子把早中午一并解決。
沿着牛王廟一直往前走,盡頭處便有一家國營飯店。這條街上人來人往,熱鬧非凡,正因如此,也顯得有些擁擠。裴靜姝快要走到飯店門口的時候,忽然覺得身上有異動,她警覺地側過頭。
一名精瘦矮小的年輕人拿着一把小刀劃開了她的衣兜,正在摸裏面的錢,那錢已經落到了他的手上。
裴靜姝沒想到自己竟然招來了小偷,現在這裏人多,她也不怕,立馬高聲叫道:“有小偷!抓小偷!”
那小偷也沒想到她膽子這麽大,竟然敢叫出來,一時覺得臉面盡失,拿了錢便又耍着刀在裴靜姝面前比劃,大有威脅的意味。
“你敢再叫,就別怪我不客氣!”那小偷惡狠狠地說。
周圍的路人紛紛圍觀,但是卻沒有一個人敢上前幫裴靜姝制伏小偷。
裴靜姝心中也非常震驚,這些人們也太冷漠了吧?就在這時,一道人影飛躍過來,一腳踹飛了那個小偷。
裴靜姝擡眼望過去,卻見一個英俊高大的青年正站那小偷的面前,一臉正氣,“你這種社會的敗類,就該去監獄裏蹲着,把你放出來,簡直就是為禍一方。”
那小偷本來就長得瘦小,被這麽一踹,一下就癱倒在地,右鍵眼前的青年比他長的高,比他長得壯,登時連反駁的話都不敢說了。
不過這小偷也是個熟手,很快就從地上爬起來,打算趁着這個時候溜走。現在不走,真要被送去監獄裏,那就得不償失,而且他已經偷到了錢,丢臉就丢臉吧!
“我的錢還在他身上!”裴靜姝說道。
青年也沒打算給這個小偷開溜的機會,那小偷才沒跑兩步,就被青年抓住了肩膀,将手反絞在後背上。
“跑!你怎麽不跑了?當小偷還這麽嚣張,你當你是□□呀!□□現在都已經落網了!像你這種黑社會小混混,也該送去好好勞改。錢在哪裏?自己拿出來,還是我來找?”青年狠狠地拍打着小偷的頭。
小混混罵了一句髒話,不出其然,又挨了一個爆栗。青年下手狠,小偷痛得倒吸一口冷氣。
“看來你是很不服氣了!”青年将他的手狠狠往後面一擰。
小偷嗷嗷直叫,“放手放手,快放手,我給你就是了!”
“錯了沒有?”青年帶着幾分吊兒郎當的語氣問道。
那小偷感覺自己的手都快要被擰斷了,現在哪裏還敢不服軟?只得乖乖認錯:“我錯了,我錯了!快點放手!我的手要斷了。”
“斷了才好,免得今後又到處小偷小摸。”青年漫不經心地說。
“我今天才是第一次……”
“你哪裏是第一次?昨天還偷過一個老太婆的。”有人反駁道。
“哎呦,還很會撒謊?”
“我今後不偷了,你快放了我,我的手好痛。”小偷告饒道。
青年從他手上拿過一疊零鈔和一些糧票布票,“原來你竟然偷了這麽多東西?一早就盯上人家了吧?”
裴靜姝也非常郁悶,沒想到這個小縣城的治安竟然這麽差,而人們也常常将貧窮和純樸混為一談,現在裴靜姝才知道,貧窮未必就是純樸,也可能很麻木。幾十年後的社會治安真的可以說非常安定了,現在的社會還有許多小混混,人們的責任感也沒有那麽高,大多數人都是只管自己。
在這個時候,巡邏的警察聽說這邊有小偷,也趕了過來,“小偷在哪裏?”
“這裏,這是一個慣犯,得多關押一些日子。”青年把那個小偷扔給警察。
其中一個警察見了青年之後,臉上浮現出幾絲詫異,青年卻非常不耐煩地說道:“現在人贓并獲,你們就帶回去關着吧!”
他說完之後,便又将手上的錢和票還給裴靜姝,“你出門帶這麽多錢和票,也難怪會被那小偷給盯上了,出門在外,要多長個心眼兒。”
裴靜姝對他莞爾一笑,“謝謝你!我會好好注意的!”
“警察同志,我下次再也不敢了!”那小偷說道,現在的态度倒是端正了許多。
“你上次就是這麽說的,現在還是一樣的說法,你說的這麽好聽,怎麽就不見你改?”那幾個警察對小偷也沒有客氣,把他押回了派出所。
警察把那垂頭喪腦的小偷帶走後,周圍人都拍手叫好,“這種敗類就應該關起來!”
“希望把他關一輩子,最好不要再放出來了!”
“好手好腳的,卻專門行那些偷雞摸狗的事情,活該!”
原來這小偷經常在這附近一片作案,被他偷過的人不計其數,只是也有人害怕被報複,平時被偷的也就是一些小錢而已,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沒誰制伏得了這小偷。
現在看這個小偷終于被警察帶走,衆人都出了口惡氣。
小偷被抓走之後,圍觀的群衆也都散了。
裴靜姝看青年陽光帥氣,又想着他今天幫了自己的大忙,便再次感謝道:“今天真是謝謝你了,要是沒有你,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麽辦?不知怎麽稱呼?”
“我姓蕭,叫蕭長風,你呢?”
“蕭長風?”
青年看她的神色有些遲疑,便問道:“怎麽了?這名字不好?”
“沒有,這名字很好聽,就是覺得有點熟悉。”裴靜姝說道。
“我還以為你要說你和我有點熟悉,沒想到你說對我的名字有點熟悉。看來我的名氣還挺大的嘛,竟然讓你都有熟悉感了。”青年笑着說。
裴靜姝抿着唇笑了笑,“你今天幫了我大忙,我也不知道該怎麽感謝你,要不我們一起去吃飯吧?就當是今天的謝禮。”
蕭長風看她也不像缺錢的人,便一點都不客氣,“既然你熱情相邀,那我就不客氣了,正好我今天早上也沒有吃早飯,現在正餓得前胸貼後背。”
兩人一起進了飯店,現在的飯店,飯菜都非常簡單,完全沒有後來的那些花裏胡哨的菜單,基本上都是飯店裏賣什麽,就只有吃什麽。
裴靜姝看了一眼牆上的菜單,涼菜熱菜和湯類加在一起總共才十來個菜,名字也非常樸素,回鍋肉、炒肉絲、肉片湯、炒大腸、炒豬肝、清湯面等。
“你想吃什麽?随便點吧!”裴靜姝道。
蕭長風不懷好意地笑了笑,“你倒是非常豪爽,我來一盤回鍋肉、一碗米飯就行了。”
裴靜姝又點了一個炒肉絲和肉片湯,要了一份涼拌口水雞。
蕭長風笑吟吟地看着她:“你點這麽多,一會兒你吃的完嗎?”
“慢慢吃,吃不完就打包帶走。”反正菜價便宜,他今天換這些票,夠他們吃一頓大餐。
“你在哪個單位工作?”蕭長風又問。
“我沒有工作,我是鄉下人,今天進城來看看熱鬧。”
“你是鄉下人?”蕭長風吃了一驚,似乎并不相信。
“我騙你做什麽?騙你又沒有好處。”裴靜姝淺笑道。
“不是我用有色眼鏡看你,我也認識很多鄉下人,也在鄉下待過,你和我認識的鄉下人差別太大了。”蕭長風說。
裴靜姝:“本來人就各不相同,打一個很不恰當的比方,你和剛才那個小偷也很不一樣。”
蕭長風微微挑眉:“我怎麽覺得你這個比方是在變相罵我?”
“不敢不敢,所以我才說是一個不恰當的比方。”裴靜姝狡黠笑道。
“你一個人進城?你的家人呢?”
“我的家人沒有跟來,我是和鄰居一起入城的,他們有事去忙了,我也想到處逛逛,看看能不能買一些适合在家裏種的農作物,以及一些布匹。”裴靜姝說。
“看來你真的是從鄉下來的,你想要買什麽農作物回去種?或許我可以幫你。”蕭長風熱情道。
裴靜姝:“我想買點棉花種子。”
“哎呦!你可真會找難題,我們這個地方不産棉花,我也很少看見有人種過這種東西,你要在我們這裏買棉花種子,不太現實呀!”
“實在買不到,那就算了,我也沒想過一定能買到。”
蕭長風又好奇道:“你想種棉花?你種棉花來做什麽?難不成是想給自己做嫁妝?”
聽着對方的揶揄,裴靜姝只是淡然一笑,“我都已經是孩子的媽了,不需要為自己做嫁妝。”
蕭長風剛喝下口的茶,一口噴了出來,“咳咳!”
他被裴靜姝這話嗆住,伏在桌子上,猛的咳嗽個不停,“你已經結婚了,孩子都有了?”
“這很奇怪嗎?”裴靜姝反問。
“不是,我看你才只有十七八歲的樣子,你多少歲結婚的呀?”蕭長風面露驚訝地問。
裴靜姝輕笑一聲:“看來你的眼神不太好,我已經二十多歲了。”
蕭長風愣了一下,定定地看着她。眼前女人笑起來時如桃花綻放,灼灼其華,生生把周圍的人都襯成了毫不起眼的狗尾巴花。
裴靜姝被他這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便收起笑容。蕭長風也意識到自己有點唐突了,就說道:“你笑起來的時候和我一個朋友很像。”
“那我真是受寵若驚,菜來了,去打飯吧!”裴靜姝岔開話題。
“哦~你就坐在這裏,我一并給你打了。”蕭長風拿着兩只空碗去舀了兩碗飯。
現在的菜很實在,一份肉裏的肉也非常足,而且現在的家禽也沒有喂飼料,肉質非常鮮美。唯一的缺陷就是這位廚師的廚藝不怎麽樣,鹽下得實在太重了,裴靜姝吃了幾塊就不敢再吃。
蕭長風倒是吃得津津有味,“這飯菜不合你胃口?我看你都沒怎麽吃。”
“太鹹了,我吃不慣。”
蕭長風說道:“我倒是很少看到像你這麽挑剔的人。這家飯館的菜确實做得有點鹹,但這些都是用票買的,不吃實在太浪費了。”
“小姑娘,有的吃已經很不錯了,你還在這裏挑三揀四。”正端菜上桌的工作人員沒好氣地說道。
來他們這家飯店吃飯的人,還從來沒有誰嫌棄過他們的飯菜弄得不好。而且現在的國營飯店也非常的吃香,受歡迎的程度跟供銷社差不多,在這裏工作的人都有一些背景,服務态度不怎麽樣,脾氣卻不小。
裴靜姝卻說:“我只是陳述一個事實而已,并沒有冒犯你們的意思。”
飯店工作人員:……這還不叫冒犯,那什麽才叫冒犯?這分明就是當面拆臺了!
“你要覺得我們炒的不好吃,那你自己去炒。”
裴靜姝沒将她的臭臉放在心上,反而說道:“如果你們允許的話,我倒是想自己去炒。”
“你還會炒菜,真的假的?”蕭長風被她勾起了興趣。
裴靜姝一本正經地說:“我們農村人不會炒菜,會被餓死的。”
“那我們借你的廚房一用。”蕭長風對那工作人員說道。
現在還沒有到午飯的時間,飯店裏的客人也不多,只有零星的兩三桌人。除了裴靜姝和蕭長風,其餘兩桌人一桌吃面,一桌點了一道鹵菜,都沒有吃炒菜的。
店裏的幾個工作人員正邊聊着天邊擇菜,都不想動手炒菜。
現在的小飯店也非常簡陋,一間大門面的一個角落便用來當成飯店的廚房,案板上還放着許多面條水餃和鹵菜鹵肉等。
“你要用我們的廚房可以,但是這菜的用量是有限度的,油也最多只能舀一勺……”那工作人員斤斤計較地說着。
裴靜姝看了一眼她給自己的肉量菜量和油量,炒了最後一道莴筍肉片。
蕭長風看她熟練地翻炒起鍋,不由得暗自驚嘆,“你這門手藝是從哪裏學來的?看上去非常不錯呀!”
“父母是廚師,自然就會了。”裴靜姝說道。
她前世的父母确實是廚師,父親以前在大酒店掌廚,後來和她母親在外面創業開飯店。她從小受父母的耳濡目染,做這些家常小菜自然不在話下。
不過她對打理飯店沒有絲毫興趣,讀研的時候常常在網上更新一些美食視頻,機緣巧合下還走紅了,就成了一個美食博主。
蕭長風把她炒好的肉片端到桌上,這清炒的肉片兒和着莴筍的清香,味道不淡不鹹,既保留了莴筍片的清爽,又有着肉片的鮮美,下飯剛剛好。
“真是人不可貌相,這麽平常的一道菜在你手上做出來竟然這麽好吃,難怪你覺得他們炒的菜不合你的胃口。”蕭長風就像發現了新大陸一樣,吃得贊不絕口。
那工作人員看了一眼裴靜姝,沒有說話。另外幾個工作人員倒是跑過去嘗了一下,只有一個說味道太淡了,別的都說還不錯。
這頓飯只有桌上的莴筍肉片吃完了,其餘幾個菜都有剩,蕭長風連續吃了兩碗飯,但裴靜姝實在點得太多,另外幾道菜又很鹹,他已經盡力吃了。
吃完飯後從飯店出來,蕭長風又說:“你是不是還想買布?我帶你去買。”
“你都沒有別的事要忙嗎?我自己去就行了。”
“今天我也沒有別的事情,就是來縣城逛逛。”蕭長風說道。
裴靜姝對縣城不太熟,最後還是在蕭長風的帶領下去了最大的供銷社,這裏的東西确實比河坎鄉的供銷社豐富多了。
裴靜姝買了幾塊布,不過最後還是沒有買到棉花種子。
蕭長風倒是異常熱情:“你要是實在想要棉花種的話,我可以幫你問問,不過你要告訴我你在什麽地方,我要怎麽才能找到你才行。”
“不用了,謝謝。我會自己想辦法的,時候不早了,我要去找我的同伴了,他們可能也要走了。今天謝謝你,幫我抓了小偷,又帶我到供銷社來。”裴靜姝說道。
“舉手之勞,沒什麽好說的,你自己一個人要小心。今後出門別帶這麽多錢了,你一個嬌滴滴的姑娘身上揣這麽多貴重財物走在外面,實在太引人注意。”蕭長風又提醒了一遍,“要不要我送你去你同伴那裏?”
“不用了,謝謝,他們離這邊有點遠,就不耽擱你的時間了。”
“要是遠的話,我可以開車送你過去,你買了這麽多布,帶着也不方便。”
裴靜姝搖搖頭,“真的不需要,其實也不是很遠。”
雖說蕭長風看上去不像壞人,但真正的壞人也并不是把壞人兩個字寫在臉上,裴靜姝到底還是不敢坐蕭長風的車。畢竟今天吃了一次虧,這防人之心還是不能沒有啊。
蕭長風也沒有勉強,兩個人走了一段路之後就分道揚镳了。
裴靜姝回到牛王廟,劉明秀等人還在那邊等她,今天他們運氣很不錯,帶來的月餅和蛋糕都賣得很好。
“裴幺妹,你怎麽買這麽多布?”劉明秀問道。
“我爸和我哥幫我修房子,穿壞了衣服,正巧今天來城裏,看見這邊的布還不錯,就買點回去給他們做兩套衣服。”裴靜姝說。
“放到我的背簍裏,我給你背着走吧,你這樣拿着也不好走。”
裴靜姝也沒有客氣,就把布放到了劉明秀的背簍裏。
李澤富羨慕道:“還是裴靜姝想得周到,你爸爸和你哥哥給你修房子,你還給他們制衣服。”
“他們也很多年沒有穿過新衣服了,過年都是穿的舊衣服,平時做活那衣服更是滿身補丁,現在手上稍微寬松了一些,還是該添一身新的。錢嘛,找來就是用的,放着就是一堆紙。”裴靜姝說。
裴家是楊孟英管賬,楊孟英又是個比鐵公雞都還要吝啬的人,她和窦曉霞以前撿了原主許多便宜,原主做衣服剩下的布料基本上都是給了她們,她們兩婆媳穿得倒不算差。
可是裴靜龍和裴建國兩父子卻撿不了裴靜姝的布,穿得也跟一般的貧苦人家沒什麽差別,很難找出一套沒打補丁的衣服。
裴靜姝修新房的那一段時間,這兩父子穿的都是秋裝,外面再套一件又髒又爛的補丁衣服。
“靜姝用錢大方,賺錢也容易,這馬上就快要新年了,我也想置一套新衣服,就是沒有布票。去給別人買,又太貴了。”劉明秀感慨道。
不過要是能一直這樣賺錢下去,多花點錢買點布票置一件新衣服過年,也未嘗不可。
現在大家能夠賺錢了,消費觀念也比以前改變了許多。
剛回到承山大隊,就有人對裴靜姝說道:“靜姝,你怎麽才回來?你家裏來貴客了。”
“什麽貴客?”裴靜姝問。
地裏做活的村民一臉羨慕地說道:“說是報社的記者來了,要專門采訪你。現在你出名了,以後就是名人,我們生産隊終于出了一個上報紙的名人了。”
裴靜姝還以為是什麽貴客呢,原來是報社的人。不過……
“他們來采訪我什麽?”
“還能是什麽,當然是這次你救了燕麗呀!這可是一件大功德,是我們新時代的精神……”
裴靜姝回到家,家裏果然正熱鬧着,楊孟英和一群人聊得正歡。謝昀竟然也在這裏,劉支書等村幹部也在,家裏的板凳基本上都用上了,還有幾個是裴靜姝不認識的。
“哎喲,我們的女英雄終于回來了!”謝昀打趣了一句,趕緊上前去幫她接住布匹,“原來你進城就是去買這麽多布?是嫌棄我們供銷社的布太醜了麽?”
“你又說笑了,是恰好今天進城,順便就買了。”裴靜姝說。
楊孟英接過布,放到卧室裏去,謝昀對她一一介紹今天的新面孔。
原來這幾人是想做一期關于拐賣案件的采訪,下來的除了市日報的記者,竟然還有縣城的公安人員。
雙方說了一些寒暄話之後,記者又問了裴靜姝一些問題,采訪倒談不上多正式,都是一些比較口頭化的問題,裴靜姝一一作答,記者也專心做了筆記,最後還給裴靜姝拍了一張照片。
裴靜姝本來是拒絕的,結果被裴小紅和楊孟英等人推了出去。劉支書也一旁勸,說她是承山大隊的驕傲,這種時候不該退縮。
裴靜姝最後只好厚着臉皮拍了一張照片。
“媽媽,這是在做什麽?”顧珊珊怯怯地躲到裴靜姝後面問道。
今天裴朝辰跟着窦曉霞回了窦家,只有她一個人在家玩,實在是太無趣了。
“剛才那是拍照。”裴靜姝解釋道。
“珊珊想拍照嗎?”謝昀問。
顧珊珊睜着水汪汪的眼睛問道:“什麽是拍照?”
“就像照鏡子一樣,把你的樣子拍在膠卷上,沖喜出來就可以看到了。”
“就能得到照片是嗎?”顧珊珊恍然大悟。家裏有爸爸的照片,她能從照片上看到爸爸。
謝昀看她很感興趣,就問道:“你想拍照嗎?”
顧珊珊點點頭,“想!”
“阿光,有新膠卷嗎?給我一個,我給你錢或者改天買來還你。”謝昀道。
“給錢就不必了,改天還我一個就是。”李光把舊的膠卷取下,換上新膠卷,“看準鏡頭,叔叔給你拍。”
李光給小家夥拍了之後,謝昀又對裴靜姝說:“你也去和珊珊合影一張吧,膠卷錢我都已經付了,改天沖喜之後給你拿過來。”
“這個膠卷的錢還是我來付吧……”
“這麽客氣做什麽?我也想拍幾張,我伯父也很喜歡你這裏,我和他也想留影。”兩人說話間,李光已經按下了快門。
裴靜姝聽到快門的聲音,便不再這裏湊熱鬧了,謝昀這個人太愛開玩笑,嘴巴也花裏胡哨的,一會兒又要讓人想歪了。
她讓裴建國殺了一只大公雞炖了一鍋雞湯,留衆人晚飯吃了再走。畢竟是遠道而來的客人,也不好怠慢了。
那記者叫李光,在來的時候就聽說了裴靜姝的廚藝,自然也是滿懷期待。謝昀和他的伯父謝輝斌就更不用說了,自是要等着這頓飯吃了再走。
裴靜姝拿出前幾天封存好的柚子糖招待衆人,謝輝斌吃了之後意猶未盡,便問道:“這是什麽糖?是在哪裏買的?我從沒見過,還挺好吃的。”
“這是柚子糖,是用柚子皮和白糖做的,有化痰止咳潤肺的功效。家裏有小孩子,又沒有什麽好吃的零食,只好給他們做一些小零嘴兒。喜歡就多吃點,這裏還有。”裴靜姝又從密封好的陶罐中抓出幾把,放到糖果盤子中。
“你可真會想法子,我還從來沒聽說過柚子皮兒還可以做糖吃,不過确實挺好吃。我看你這裏還賣蛋糕和蛋黃月餅,這些你是從哪裏學到的?還是自己悟出來的?”李光也好奇地問。
他走訪過許多地方,卻從來沒想到這個偏僻的小鄉村竟然這般繁華,他們來的時候,路上還經常碰到一些背着小吃的農民。
一問之下才得知這些農民都是在金溝村這邊拿東西去城鎮上賣,跑一趟可以得一兩塊錢。可別小看這一兩塊錢,城裏不少工人的工資都才在二十塊錢左右。
如果這些農民天天都賣的話,那收益可比普通工人的工資高多了。不過大部分農民還是要種地的,聽說裴靜姝這邊也有限制,每個月就賣那麽些日子,其他時間都好好種地。
“我哪裏能悟出來,也是從別人身上學到的。”裴靜姝說了之後,又想起原主以前足不出戶,沒可能從別人手上學到這些,就又補充道:“顧明軒曾經告訴過我具體做法,我摸索過幾次,慢慢就摸索出來了。”
謝輝斌意味不明地看了裴靜姝一眼,拿起柚子糖又嘗了嘗。這柚子糖确實好吃,還挺上瘾。
晚上,裴靜姝做了一桌豐盛的晚餐,有炖雞、蛋餅和各種時蔬小炒,還有一道開胃的蘿蔔幹,衆人皆是吃得贊不絕口。
李光最喜歡那道蘿蔔幹,飯後還意猶未盡地說:“我沒想到蘿蔔幹竟然也能這麽好吃,又香又脆,辣味兒中又帶着一點點甜,就這麽下着飯吃,我也能吃幾碗。”
楊孟英看他這麽喜歡,便讓裴靜姝給李光打包一點,讓他帶回去吃,李光推說不要,楊孟英今兒卻很高興,非要送給他。
這蘿蔔幹本來也不是多貴重的東西,農村家家戶戶都種着蘿蔔,那李光看楊孟英這麽盛情,最後便收下了。
飯後謝昀和李光等人才離去,李光急着回城交新聞稿,便沒多停留,謝輝斌去謝昀的宿舍住了一晚。
談起裴靜姝,謝輝斌就說道:“你小子眼光不錯,這個裴靜姝确實很有本事,也很有頭腦。”
“見過她的人都這麽說,就不需要伯父再強調了。”謝昀沒大沒小地說道。
“不過裴靜姝的話也不可全信,如果這些東西的制作之法真的是顧明軒告訴她的,那顧明軒為什麽不告訴自己的親媽?我聽說以前裴靜姝在家裏完全不管事,也從未下過廚房,顧明軒要是真的會做這些東西,肯定也不會告訴一個對廚藝一竅不通的裴靜姝。”謝輝斌慢悠悠地說。
“那她騙我們做什麽?”
“這個問題就要問裴靜姝自己了。”謝輝斌說,“不過不管怎麽說,只要她心地善良,有點小秘密也無所謂。她的膽子倒是真不小,心胸也開闊,是一個能成大事的人。”
謝昀若有所思。
謝輝斌又問道:“上次那個相親對象,你真的對人家女孩兒沒意思?”
提起相親這茬事兒,謝昀也有些無奈的笑道:“你們就別再摻合這種事情了,我現在還年輕,不想就這樣被婚姻套住。現在已經是新時代了,我們是新時代的人,要杜絕包辦婚姻。”
“你該不會真的是喜歡上裴靜姝了吧?”謝輝斌一臉不可思議,“這個裴靜姝雖然長得漂亮,頭腦靈活,自己也能賺錢,但終究帶着小孩,又是二婚,你自己要慎重考慮。你若真和她在一起,你要考慮好後果。她現在這種行為也有些招搖了,只不過是現在的條件寬松了,所以她才沒事。不過有些事情裴靜姝可以做,但是你不能做。”
謝昀笑了笑,“我知道,我還沒那麽糊塗。”
他現在吃的是國家糧,不像裴靜姝是農村戶口,賣點蛋糕月餅會有人管,但是如果他做這樣的事,就容易跟資本主義這個罪名挂鈎。
“知道就好,并讓家裏人為你擔心。”
“我倒希望你們為我擔心,不過人家顯然對我沒意思,搞得我現在都很嫉妒那個顧明軒了,我倒是很好奇顧明軒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謝昀笑嘻嘻地說。
有人幫他探過裴靜姝的口風,裴靜姝對他完全沒有那方面的意思,謝昀也不是一個死纏爛打的人,知道這樣容易引起女方的反感,所以也一直保持着若即若離的态度。
不過越是這樣,這反而成了他心中的一道遺憾。
斷風崖的張大嫂吃了柚子糖之後,對這個柚子糖一直念念不忘,便又讓燕家兩姐弟問裴靜姝願不願意收柚子。
正好最近裴靜姝也沒有什麽其他的事,想着這柚子糖可以放在罐子裏,存封好之後可以放很久,便讓燕麗回去給張大嫂說了,願意以兩分錢一斤收柚子。
這樣好的事情,張大嫂做夢都沒有想到,她第二天就背了一大背簍柚子到裴靜姝家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