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唉喲！張慧英, 你怎麽還在這裏吹牛？”劉明秀匆匆忙忙趕過來。
“怎麽了？”張慧英不明所以, 聽劉明秀語氣嚴重，心中也有不好的預感。
“你家老三和曾老二摔山溝裏去了, 恰好我和我大哥從那裏路過，我這才趕緊回來通知你！你去看看！”
張慧英一聽, 腳下一軟, 差點沒站穩, 原本和她吹牛的楊孟英趕緊扶她一下。
“老大, 你和你爸快過去看看！”楊孟英吩咐裴靜龍。
張慧英不由地想起隔壁何婆婆的兒子，在床上躺了一年多了，到現在都還沒能下床。要是今後顧名仁也癱瘓了, 自己該怎麽辦？
她雖嫌棄顧名仁過于老實，沒個出息, 可那到底是自己的丈夫, 是這個世上唯一可以相依為命的人，家裏大事還是要靠他。
裴家兩父子聞言便趕在前面先去了，李光和謝昀也緊跟而上。裴靜姝換了雨鞋，和楊孟英扶着張慧英出了門。
家裏便剩何婆婆照看兩個小孩子, 鍋裏還正在熬着糖，燕麗看這情況, 便按着裴靜姝之前做糖的步驟把備好的柚子皮倒入鍋中翻炒。
現在的雨下得挺大，不帶鬥笠披蓑衣, 一會兒就要變成落湯雞。
劉明秀跟在她們後面, 嘆了一口氣, “下這麽大的雨，還趕着做什麽活？這長山坡的路又陡又滑，再怎麽急，也不急于這麽半天吧？”
張慧英聽得更是滿心怨念，但她現在已經沒有心思和別人吐槽顧大娘了，她還不知道老三現在是個什麽情況，萬一像何婆婆的兒子那樣癱瘓了，她這一輩子怎麽辦？
衆人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到長山坡的山腳，兩個壯漢正躺在地上痛｜吟，他們旁邊還有一根大木柴。
顧大娘正在那裏大聲說着：“你們怎麽不小心一點？還能不能起來？不能起來就趕緊去找西周村的草藥醫生過來看看。”
“草藥醫生好像不在家，去丈母娘那邊還沒有回來。”有人說道。
這裏已經圍了好些人，那顧大娘又說：“那趕緊背回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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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就是你這個死老太婆！我爸都說了等雨住了再去擡，你非要我們冒着雨去，這麽大的雨，這麽滑的路，你現在還怪起我爸不小心！”曾老二的兒子怒火沖天，要不是顧大娘執意讓他們今天去擡回來，哪裏會發生這樣的事？
“這怎麽怪到我的頭上？我花錢請你們幹活，你們推三阻四，又不是我把你爸推下去的……”
“你以為我們稀罕給你幹活！我和我爸什麽時候推三阻四了？你給我們吃的是什麽？頓頓都是青菜和紅薯稀飯，還要從早幹到晚，連下這麽大的雨，也還要逼着我們去給你擡木材。你讓大夥評評理，這到底是誰缺德？”曾波大聲說道。
顧大娘覺得是那曾家父子故意摔倒來訛她，現在她成了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你們現在在這裏争執這些沒有用，趕緊先把傷患送到街上去醫治，可不要耽誤了時間。”謝昀勸道。
“顧大娘得賠醫藥費，先把我爸擡去醫院檢查，這些醫藥費要你去開支。你現在就和我們一起上街！”曾波十分強勢地說。
“又不是我把他推倒的，怎麽就是我攤上了？”顧大娘哪裏肯給錢，她也不知道曾老二摔得怎麽樣。
“老三！”張慧英哭着跑過去，“你摔到哪裏了？你可別吓我！我說你是個死腦筋的草包你不信，下這麽大的雨，做什麽活？砍的是我們樹林裏的樹，工錢還不給你，現在又把你摔成這樣……敢情你是後娘養的……”
張慧英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着，大家聽着也覺得顧大娘實在過分。
顧大娘氣血上湧，“老三還沒有死呢，你在這裏哭什麽哭？！我養他這麽大，砍你們一棵樹也不行？張慧英，你別在這裏道是非！”
裴靜姝看他們還在争執不停，都沒說把傷患先擡到街上去醫治，不禁皺起眉頭：“都別吵了！你們打一架又有什麽用？趕緊去找兩副擔架，先把他們送去醫院。”
“你哥你爸和劉家老大已經去找了。”有人說道。
“哎喲哎喲！”地上的曾老二還在痛吟個不停。
“顧大娘！你今天可得給我們說清楚，我們一家老小給你做活，你就這樣把他們當牛當馬的使喚，讓他們光着腳冒着雨去給你擡木料，你就這麽着急着做你自己的棺材！”
一道大嗓門老遠就氣勢洶洶地傳來，馮紹珍帶着曾家一群人趕過來。
“你今天必須給我們增加一個交代，不然我家那口子傷到哪裏，我們就讓你傷哪裏。他斷一條腿，你也斷一條腿，這樣才能作數。”
曾家雖窮，但人丁旺。在這種落後的鄉下，還有很多宗族觀念，要是同宗的人被欺負了，團結一些的，便會尋上門讨回公道。
顧家在當地算是人丁比較凋零的，當年顧大爺也有一個兄弟，但那兄弟還沒結婚就夭折了。顧大娘和顧大爺也只生了三個兒子，一個女兒。
以前政策鼓勵大家生育，像顧家這種三兒一女的家庭實在算不得人丁興旺。偏偏顧家最得力、最有話語權的顧明軒已經不在，也不奇怪曾家現在來勢洶洶的态度。
顧大娘慌了，她只是嘴巴狠，真要動起手來，絕對要吃到虧。
“你們要做什麽？現在還有沒有王法？把隊裏的幹部叫上來，我們該怎麽解決就怎麽解決，我聽幹部的話。”顧大娘立馬慫了，不敢再推卸幹淨，眼下只有叫幹部來處理，對她才是最有利的，至少可以保證她的人身安全。
曾家的人發話道：“我們不管那麽多，我們曾家的人來你家做活時是好好的，現在我們也要好好的人，你要做不到就只有以命償命！”
就在扯皮時，李建國和劉老大等人把擔架拿過來了，衆人合力把兩個傷患放到擔架上。曾家的人擡起曾老二上街，又有幾個虎背熊腰的壯漢逼着顧大娘拿錢出來。
顧大娘現在也沒得選擇，她雖然愛錢，但也更惜命，只好跟着他們去街上付醫藥費。
顧老三則是裴建國兩父子和劉老大顧老二輪換着擡，張慧英一路哭，一會兒責備顧老三，一會兒又罵顧大娘，這一路也是鬧騰。
現在那顧大娘已經徹底慫了，連她一貫最看不起的三兒媳婦罵她，她也不還嘴。
顧明春和夏金桂也跟在隊伍後面，顧明春心中沉重，她媽糊塗，現在遇上這種事兒，這次鐵定要被曾家訛去不少錢。這事還不知道會怎麽解決，要是她大哥在就好了。
夏金桂聽着張慧英的哭聲，嘴巴上勸她不要傷心，心中卻在暗忖：現在顧明軒死了，顧老三也又出了這檔子事兒，不知道能不能治好。要是顧老三落下什麽殘疾，或是傷得更厲害，那今後顧家的家産自然就是她們二房的。
裴靜姝原本不想跟着去的，曾家和顧大娘都跟她沒什麽關系。但顧老三這個人确實老實巴交，只會埋頭做活，平時也幫了她許多。
裴靜姝家裏的木質家具全是顧老三做的，從桌椅板凳到衣櫃床等，顧老三開的價錢也很低，平時給她做些廚房的小工具，顧老三也沒有收她的錢。
至于張慧英，這個女人雖然有些心機，喜歡東家長西家短，但幫她做活還是非常勤快，不是那種偷懶混飯吃的。
現在也不知道顧老三傷得嚴不嚴重，要是沒人幫襯這兩口子，只怕一會兒這筆醫藥費還要他們自付，裴靜姝便也跟着去了。
到了衛生站，醫生給兩人做了檢查。醫生初步判定曾老二脊椎骨折，顧老三傷得嚴重的地方是腿。
不過比較起來，還是曾老二的傷勢比較難處理，這種傷必須動手術，如果不動手術讓他自愈的話，至少也要躺半年，不能起床，而且還未必能夠自愈。稍有不慎，就會落下終身癱瘓。
曾家一聽這個結果，就要上前去打顧大娘，顧老二和顧明春趕緊去勸架。裴家父子和李光也上前幫忙，怕鬧出人命。
曾家那邊的人太多，顧大娘在慌亂中被人推下臺階，也摔折了手臂。
謝昀和裴靜姝去報了警，直到警察來了之後，這事才終于暫時平息。
現在這樣子讓顧大娘拿錢出來也是不太可能，張慧英哭着找上裴靜姝：“大嫂，你借三十塊錢給我，老三的腿不能再拖下去了，我今後砸鍋賣鐵也會還給你的。”
裴靜姝看她經常嫌棄顧老三，把顧老三罵得一錢不值，現在又見她這樣來求自己，倒是對這個吝啬小氣又心機的張慧英有了些許改觀。
三十塊錢對裴靜姝來說倒不是什麽難題，她前兩天殺豬賣了一些錢，加上賣給蕭長風的正好有三四十塊，便都給了張慧英。
張慧英付了醫藥費，醫生給顧老三處理了傷處，讓他回去躺床休息一個月。
這個年代貧窮落後，醫療設施也不完善，河坎鄉的衛生站基本上也不會留人住院，除了那些生孩子的。再者，現在的人基本都住不起院，就算再重的病也只能回家躺着聽天由命。
裴建國等人又擡着顧老三回了金溝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