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這只池塘有一些年代了, 是生産隊的公共池塘，面積不大不小，大概有十平方丈。其中一角有不少石塊, 那是金溝村的村民們平時洗衣服的地方，光滑的石塊上面可以搗衣；另外幾面都長滿了綠油油的水草, 現在正是春秋交替的季節, 因為嫌少有人去池邊玩，那些水草有半人高。

聽說這池塘有些深, 不過裴靜姝也沒有親眼見過底, 只知道洗衣服那一塊區域下面也有墊腳的石塊, 大約有半人深，再往中心區域走應該會更深一些, 要是再加上腳下的泥淖, 不會游泳的人落下去确實很危險。

大人們經常教育村裏的小孩不能到這邊來玩, 是誰家的小孩在這邊玩水或者是在這邊逗留，回去肯定是一頓竹筍炒肉。

裴靜姝聽見那兩個小家夥大呼小叫，微微愣了一下，猶豫着要不要回去搭理, 畢竟蕭長風是文中的男主, 日天日地日空氣，區區一個小池塘應該難不了他。

只要不是小孩子掉下去, 問題應該不大。

正這麽想着, 柳博衍突然開口道：“這小子不會游泳, 我這就去叫人。”

說完柳博衍就急匆匆走了, 看他神色嚴肅，有些慌亂，裴靜姝知道他沒有撒謊。

裴靜姝也跟着折了回去。

“媽媽趕緊過來，蕭叔叔不行了。”顧珊珊又慌又急，眼淚都快要掉下來了。

而就在這時，顧明春也趕了過來，她看到池塘裏的蕭長風，帶着哭聲叫了一聲：“蕭大哥，你等一等，我這就去給你叫人。”

她似乎又有些猶豫不決，朝裴靜姝那邊看了一眼。裴靜姝對她挑挑眉，“你想下去救他？”

顧明春看了一眼就快要沉到水底的蕭長風，“我不會游泳，我去叫人。”

說完就沒了人影，溜得比什麽都快，裴靜姝真想提醒她——孕婦不能那麽跑。

池子裏的蕭長風還在撲騰個不停，裴靜姝還從來沒有見蕭長風這麽慌亂過，和他一貫的風流散漫很不同。

人命關天，萬一一會兒蕭長風真的出了什麽事，那問題可就麻煩了。裴靜姝撲通一聲就跳下水，一把摟住蕭長風的腰，把在池水裏撲騰不已的蕭長風拉到了池塘邊。

現在正是夏末，天氣十分炎熱，池水倒也不冰，甚至有種涼快之意，好抵消他們身上的炎熱。這池水确實很深，站在水裏踩不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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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長風的反應有些過激，整個人都爛成一灘泥，壓在裴靜姝的身上。裴靜姝扶着他，感覺他的身體有些微微發抖。

說好日天日地日空氣的呢？

竟然是一只旱鴨子。

彙水縣，聽這個地名就知道跟水有關，而這個小縣城确實也是兩條內河交彙之處，不少人都會游泳。蕭長風從小就是一個熊孩子，沒理由不會游泳啊。

不過裴靜姝也沒有心思去多想，壓在她身上的蕭長風簡直就像一尊又冷又硬的石頭，裴靜姝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拉到池邊的石頭上。

蕭長風喝了好幾口池水，被嗆得臉色通紅，正趴在池邊的石頭上猛磕。

“你也太菜了吧！”裴靜姝看他臉色蒼白，一副難受不堪的樣子，在他後背拍了拍，幽幽說了一句。

蕭長風撿回半條命，上氣不接下氣，伸出一根修長蒼白的食指，似乎想要擺一擺指頭，“你……算了，讓我休息一會兒。”

說完他就趴在那塊搗衣石上，一動不動，如一灘泥，那樣子是從沒有過的狼狽。

“你沒事吧？”裴靜姝看他沒有緩過神來，又湊過去問了一下。

裴靜姝靠過來，才發現蕭長風死咬着唇，整個人微微顫抖，水下的餃子有些怪異。

“你抽筋了？”

“讓我歇一會兒就好。”

“不要逞強……”

蕭長風聞言，轉過頭笑看着她，又恢複了慣有的漫不經心，只是語氣還有些顫抖，“這麽關心我？”

可能剛剛經歷過生死大劫，蕭長風臉色蒼白，但是那雙眼睛卻異常明亮，帶着他與身俱來的風流與散漫。

而此刻裴靜姝卻只想把他塞進水裏。

正好離得最近的劉大爺和他兒子兒媳跟着柳博衍等人過來了，劉大爺會一點接骨推拿術，按着蕭長風的腳給他捏拿。

“蕭大哥沒事吧？”顧明春也回來了，臉上一副關切。

“托裴靜姝的福，閻王爺也不敢收我了。”蕭長風看向裴靜姝，黑色的眸子裏好像落滿了淡淡的星火。

顧明春看得肚子裏又開始犯酸水了。

原本她看着劉大爺等人過來了，想着趕緊過來跳下去，反正有那麽多人過來，她就絕對不會死在這個池子裏。要是到時候自己肚子裏的小孩沒了，窦家那邊的人肯定不會娶她，蕭長風也會因此對她心懷愧疚……

哪裏想蕭長風竟然被裴靜姝救上來了。

顧明春現在很後悔，沒有在第一時間跳下去，又錯失了這麽一次機會。

柳博衍板着臉教訓道：“你現在還有心情開玩笑！”

蕭長風不以為意，“我這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死處逢生為什麽不能開玩笑？”

劉大爺一邊給蕭長風按腳，一邊說道：“以後你們要小心些，別看這個池塘邊上都是草，這些草可都是從水裏長起來的，草叢上面是空的，一腳踩下去就要跌到這池子裏。這池塘水可深着呢，大人掉下去也會被淹沒。”

裴靜姝正要從池子裏起來，蕭長風對她說道：“你等一會兒起來。”

裴靜姝正納悶兒，就見蕭長風又對劉家孫媳婦說：“劉大嫂，喊你去幫裴靜姝拿一件衣服，她的衣服打濕了，穿着不太好。”

劉家孫媳婦很快就反應過來，笑着說：“還是你細心一些，我這就去拿。”

裴靜姝今天穿了一件淺色的衣服，現在本來就是夏天，衣服的布料也很薄，被水一打濕，就貼在身上，像穿了透視裝。當下的人都比較保守，她這樣穿着被人看到，确實不太妥當。

裴靜姝閑得無事，就幫顧珊珊和裴朝辰摘了一些水葫蘆花。

沒過一會兒，劉家孫媳婦就給裴靜姝帶來了一套衣服，“我的衣服沒有你的衣服好，你将就着穿吧。”

裴靜姝謝過她，就這樣套在身上，從池子裏走了上來。

出了這場鬧劇，裴靜姝也不和柳博衍去看野菊花了，就帶着兩個小孩和蕭長風一起回家。

楊孟英看見裴靜姝和蕭長風兩人一身濕漉漉地跑回來，吓了一跳，“你們這是幹什麽去了？”

“蕭叔叔掉到池塘裏了，媽媽好厲害，跳下去就把他救起來了。”顧珊珊一臉崇拜地說道。

楊孟英一聽，吓了一跳，“你媽去救他？你媽這不是去搗亂麽？”

“真的是小姑把蕭叔叔救上來的，蕭叔叔當時都快要死掉了。”裴朝辰也極力解釋。

小孩子童言無忌，楊孟英在他後腦勺不輕不重地給了他一巴掌，“怎麽說話的？什麽叫蕭叔叔快要死掉了？不會說話就不要說。”

裴朝辰非常委屈，他說的是真的呀。

“這次還真是多虧了靜姝。”柳博衍也對楊孟英說。

楊孟英這就奇了怪了，裴靜姝根本就不會游泳，怎麽可能把蕭長風從水裏救起來？

“真的是靜姝救的？”楊孟英顯然不信。

“我們都親眼所見，怎麽可能有假？”

“不是長風救的靜姝？”楊孟英覺得這個可能性更高一些。

柳博衍笑了一下，“長風小時候差點溺死，所以他天不怕地不怕，就畏水。”

“有這種事？那是怎麽回事呀？”楊孟英追問下去。

“他十多歲的時候救過兩個落水的兒童，人救起來了，他差點死了。後來就落下這個後遺症，以前會游泳，後來也不會了。我們家裏人也給他找過醫生，醫生說這種怪病比較難治，有可能自己就好了，也有可能一輩子都好不了。”柳博衍道。

“竟然還有這種怪病。”楊孟英聽後也開了眼界。

“世上的怪事怪病多了去了，幫我打一桶水，我要洗個頭。”裴靜姝走過來，打斷兩人的對話。

她知道這次楊孟英心中肯定有很多疑惑。

楊孟英看她一頭濕漉漉的頭發還在淌水，就趕緊推她去浴室，“你還穿着你這身濕衣服，一會兒感冒了，有你好受。我這馬上就給你打水，你自己去把幹淨衣服找出來，趕緊洗個熱水澡。”

晚上，楊孟英和裴建國一起回裴家。柳博衍等人在承山大隊有住所，最近蕭長風就沒去裴家住了，而是去了以前的知青院子，跟柳博衍等人住一起。

裴靜龍等人走在前面，楊孟英和裴建國落了一大截。

楊孟英思來想去，還是覺得很費解，就對裴建國說道：“老頭子你說我們靜姝到底是怎麽回事？我總覺得她現在跟以前很不一樣，就像變了一個人。”

裴建國這個老直男哪想那麽多，就說：“你現在和年輕的時候也不一樣，這人總是要變的，有什麽大驚小怪？”

楊孟英一聽就來氣，“你這是在嫌棄老娘老了，我還沒嫌你長得又老又醜，你們男人就沒有一個好東西。”

“我什麽時候嫌棄你了？你這人怎麽這麽無理取鬧？”裴建國心累。

楊孟英不依不饒地罵了裴建國幾句，然後意識到自己的話題偏了，便又正回去說：“他們說今天是靜姝把長風從水池裏救起來的，金溝村洗衣服的那個水池那麽深，靜姝又不會游泳，怎麽把他救起來？”

“你管她是怎麽救起來的？長風又未必是掉到池子中央，要是在邊角，能救起來也很正常，有什麽大驚小怪的？難不成你看見人家蕭長風掉進池子裏了，你還會在岸邊見死不救？”裴建國被神叨叨的楊孟英搞得不耐煩。

“他們兩個一身都是水，頭發絲兒都是濕的，肯定是都掉進池子裏了。我覺得這事蹊跷，你仔細想一想，我們靜姝以前無論在家裏還是在顧家，都是什麽也不會做的。分家之後就什麽都會做了，而且還會游泳救人，我就總覺得奇怪。”

“你要是覺得奇怪，自己去問靜姝，你問我幹什麽，我又不知道。”裴建國理所當然地說。

話不投機半句多，楊孟英被他氣得不行，“我們靜姝會不會得了什麽機緣，是不是神仙顯靈，點撥了她？如果是這樣，那可得感謝觀世音菩薩。”

她雙手合十，對着滿天星辰虔誠地做了一個禮。

裴建國沒有搭話，但生長在這個時代的農村人或多或少都有些信鬼神，雖然他覺得楊孟英疑神疑鬼，但裴靜姝身上确實有許多不解之謎。只是他已經習慣了這樣的裴靜姝，都快想不起自己這個女兒以前懦弱的個性。

但裴建國還是不想去猜疑，人心複雜，要是被那些起了壞心思的利用，沒準他們現在的好生活就要到頭了。

“我看你是老糊塗！這種話你少說一點，不要在外人面前說，少給靜姝添些麻煩。我們要破除迷信，到時候把你拉到街上去游街。”裴建國道。

“我又沒有傷天害理，誰敢拉我去游街？我給誰說了，我除了你還給誰說了，在靜龍他們面前我都沒說。”楊孟英冷哼一聲，同時心中又有些擔憂，“哎喲，你說靜姝會不會又突然變成以前的樣子？她突然會了這麽多東西，要是哪一天又突然什麽都不會了，那可如何是好？不行，我明天得去山頂上給菩薩燒個香，讓他保佑我們靜姝一直這樣好下去，可不能再像以前那樣糊塗了。”

裴建國思索了片刻，點了點頭，“家裏還有五千香，你明天背去鐘鼓樓燒掉吧！小心不要被別人看到，這樣不好。”

現在提倡破除迷信，不少地方的菩薩和土地神等都已經被摧毀了，河坎鄉這個地方因為比較偏遠，外加上現在已經接近八十年代，已經沒有以前那麽瘋狂嚴謹，倒有一些不怎麽出名的小神留了下來。

農村人比較迷信，基本每個生産隊都有可供參拜的菩薩，只要低調一點，也沒人會盯着你抓典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