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祁轼這麽快就又睜開眼睛,看來末離沒舍得真對它的主人下重手。
他看到了程梨手裏的剪刀,輕輕叫了一聲:“梨梨。”
一剪刀下去,正常的祁轼就能回來,這樣的祁轼就會徹底消失。
果然,祁轼低聲懇求:“梨梨,不要剪。”
他漂亮的眼睛懇切地望着程梨,程梨的手停住了。
剪斷紅線,對這個他來說,就如同死掉了一樣。
可是祁轼擔心的卻不是這個,他眼中全是真誠的憂慮:“梨梨,不要亂剪,你剪斷別人的紅線,要是報應真的落在你身上,該怎麽辦?”
祁轼舉了舉綁着的手給程梨看。
“紅線撐不了多久了,只要你再稍微等一會兒,它就會自動消失,你根本不用親自動手。”
程梨看一眼手指上的紅線,他說得沒錯。
能不斷紅線當然更好。
他雖然危險,可也沒什麽可怕的。程梨望向末離。
末離能感應到程梨的心思,立刻飛到祁轼的上方的天花板上,戒備地震顫着,準備随時發現不對,立刻飛下來,給祁轼壞掉的腦袋再來那麽一下。
祁轼擡頭看一眼末離,笑了:“我明明是它的主人,它卻更聽你的話,看來我上次說送你了,它感應到了我的真心。”
祁轼掙紮着努力坐起來。
看見程梨一臉警惕,祁轼耐心解釋。
“別怕,我已經快沒有時間了,我不會再浪費時間做其他事,就是想離你更近一點。”
他沒有說謊,因為他的眼睛正熱切地在程梨臉上搜索,好像想用消失前的最後一點時間,把程梨的樣子烙印在心裏。
手指上的紅圈更淡了。
祁轼低聲懇求:“梨梨,我馬上就要消失了,你的那個祁轼要回來了,你能再抱抱我麽?”
又補了一句,“求你。”
這是祁轼從未有過的低聲下氣的聲音。
程梨的心軟了。
他要走了。
反正有末離在,沒什麽好擔心的。
程梨走過去,坐下來,輕輕地抱住他。
祁轼的全身都抖了一下,随即低下來,把頭深深埋進程梨的肩窩裏。他強壯有力,姿态卻弱小得像個孩子。
手指上的紅圈只剩一點隐隐的紅色。
這個祁轼低聲說:“梨梨,我愛你。”
程梨知道。
他愛得有點奇怪,但是他的愛是真的,全心全意。
他願意為你活,為你死,為你做所有瘋狂的事,你就是他的一切,他的光,他短暫生命的全部意義。
就在這一刻,程梨完全理解了阮栀的感受。
程梨忍不住抱緊他:“我知道。”
祁轼繼續低聲哀求:“梨梨,求你,不要忘了我。”
程梨的眼圈紅了:“我不會。”
祁轼貼了貼程梨的耳朵:“你欠我的吻,到今天一共八個,趁現在都還給我吧。”
他輕輕一掙,就掙開了束縛,卻只是抱住了程梨。
他的嘴唇滑過來,找到程梨的,輕輕吻了一下,就分開了,低聲數:“一個。”
再碰程梨一下,拉開一點距離,凝視着程梨:“兩個。”
再無比留戀地輕輕碰了一下:“三個。”
他沒有時間了,只能淺嘗辄止地吻着程梨,一下又一下。
“七個了。”他笑了,“我一個都不想給他留。梨梨,我不是他,記住我。我的吻和他的是不一樣的。”
最後一次,他深深地吻上來。
不知為什麽,淚水湧出程梨的眼眶,滑下臉頰,這個祁轼就在她滿臉的淚水中,溫柔細致地取悅着她,一心一意。
不知什麽時候,吻停了。
程梨低下頭,在迷蒙的淚水中,看到手指上的紅線徹底消失了。
程梨離開祁轼的懷抱,伏在地上,痛哭失聲。
有人重新把程梨攬進懷裏。
是真正的祁轼回來了。
他什麽都記得,什麽都沒說,只一下一下地拍着程梨的背。
一線晨曦透進窗簾,抹掉城市的夜色,黑暗中發生的一切都消失無蹤,仿佛從未有過。
程梨擡起頭。
“我再也,再也不要和你連紅線了。”
程梨啞着喉嚨。
“好。咱們不連了。”祁轼答應着。
程梨抹抹臉,站起來,回到乾坤珠裏,一整天都沒再出來。
祁轼沒有去找她,也沒有去辦公室,連衣服都沒換,一個人一動不動坐在房間裏,也足足坐了一整天。
展卷過來看了兩次,沒敢打擾,大概是搬救兵去了。
救兵很快就來了。
樂央依舊笑嘻嘻,輕輕推門進來,進來就研究祁轼的臉。
“失戀了?被那朵小梨花甩了?”
祁轼看都沒有看他,沉默了半天才說:“以前你跟我說,斷人紅線會有報應,看來是真的。”
樂央在他對面坐下:“我早就跟你說了多少遍,你都不信,想怎麽幹就怎麽幹,就是欠教訓。怎麽了?”
祁轼答:“她好像喜歡別人了。”
“誰?”樂央驚詫,“誰這麽厲害,連我們九重天第一風姿絕代鑽石王老五都不是對手?”
祁轼想想:“嚴格來說,是我自己。”
樂央:“……”
祁轼把前因後果全部跟樂央講了一遍。
樂央笑出聲:“搞什麽?這不就是你自己?”
“可是‘他’不承認他是我。”
樂央淡定問:“那你呢?你怎麽想?”
祁轼微微蹙眉。
“我當然覺得那就是我。因為所有的話都是我說的,所有的事都是我做的,只不過就像中邪了一樣,當時的想法做法都和平時很不一樣。
祁轼又想了想:“可是硬說那不是我,也能說得過去,畢竟連的是別人的紅線。”
樂央嘴角一挑,突然說了句莫名其妙的話:“一籠,不,兩籠蟹黃小籠,不不不,再加一大煲生滾滑雞粥。”
樂央趁火打劫。
“好。”祁轼答應得很痛快,卻立刻補充,“要是你給我的不值蟹黃小籠和粥,我就把你剁成塊,生滾成粥。”
“這麽變态,還說你不是他?”
樂央笑了笑。
“祁轼,紅線只能激發你本來就有的人格,并不會帶來新的東西,比如一個溫和善良的人,就算連上嗜殺成性的人的紅線,也不會去殺人,大不了會想多啃兩個麻辣鴨脖?”
“就像你開始時,雖然綁着傅海修的紅線,卻根本不會對程梨施暴,因為你的性格裏沒有那種東西,你不贊同傅海修的行為,所以他的線對你的影響非常有限。”
“可是這次這麽失控,是因為這根紅線激發出的,是你本來就有的東西。”
樂央眨眨眼睛。
“弑神大人,你的嗜血是真的,嫉妒和占有欲也是真的,只不過平時都被你藏在很深的地方,嚴格控制着,不讓它們露出來,這次被紅線放大了而已。”
祁轼舒了口氣。
“所以沒有別人,那個就是我?”又想想,“就這幾句話,值我的蟹黃小籠?”
“知道你不滿足,我還有好東西給你。”
樂央笑笑。
“我那兒有幾種我新做的紅線,其中有一種,估計能把那種變态的你激發出來,程梨想見她那個姘頭的時候,你和她連上,把自己變一變,不就能滿足她了?”
“姘頭?”祁轼呵了一聲,伸手對着樂央抓過去。
樂央動作奇快,唰地沒了,聲音卻還在:“你可以開始做小籠包和粥了,等我回來時,正好能吃上熱乎的。”
程梨躺在小樓裏的床上,望着雕花的床頂發呆。
忽然有一點響動,程梨轉過頭,看見祁轼來了。
祁轼把手裏端着的餐盤放在桌子上,才走過來,對程梨伸出手。
“你又不是神仙,起來吃點東西。”
程梨拉住他的手,坐起來,抹抹眼睛,有點不好意思。
餐盤裏是碗瑩白的米飯,一盤素炒牛肝菌,還有蒜蓉蒸扇貝和一份口蘑鮮筍湯,這兩天大魚大肉吃多了,這幾道顯得十分清淡可口。
刀工精細擺盤完美,一看就是出自祁轼的手藝。
祁轼拉程梨到桌邊坐下,塞給她一雙筷子,自己坐在對面。
“我今天就是有點……”程梨也不知道有點什麽,“睡一覺緩一緩就好了。”
祁轼點點頭,把手遞到程梨面前,掌心裏是上次小奶狗祁轼送程梨的紅繩手鏈。
“你的東西。”
程梨接過來,戴在手腕上——現在上面有并排的兩條了。
祁轼又拿出一個小盒子,推給程梨。
“是什麽?”程梨問。
祁轼說:“打開看看。”
程梨打開盒蓋,裏面是一個袖珍的小玻璃瓶,塞着塞子,玻璃瓶裏是一小卷卷起來的細如發絲的紅線。
程梨擡頭看祁轼。
祁轼微笑着,眼神溫柔。
“這是種特殊的紅線,只要用這個把我們兩個連起來,你剛才以為永遠消失了的那個人就會回來。”
回來?
“不過連紅線之前,一定要先告訴我,讓我提前做好防範措施,我可不想變成太監。”祁轼補充。
真的嗎?程梨舉起裝紅線的小瓶,仔細端詳。
“你想現在就連連試試嗎?”祁轼問。
程梨搖搖頭,把小瓶重新放回盒子裏。
剛剛那麽難過,是因為那個那麽愛着她的祁轼走了,如同死了,永遠都不會再見到。
現在既然能随時召喚他回來,就沒有那麽急了,理智重新占了上風。
讓他回來,畢竟是一件對真正的祁轼無比危險的事。
程梨擡頭看着對面的祁轼。
他居然肯冒險,送程梨這種東西,只為了哄程梨開心。
祁轼也在目不轉睛地看着程梨。
樂央說,只有原本就有的東西,才會被紅線激發放大。
弑神的殺戮嗜血是真的,極度的嫉妒和占有欲是真的。
對她的感情也是真的。
她并不明白,那個抱着她,低聲對她說“我愛你”的,就是祁轼本人。
他的目光太直接,讓程梨有點害羞,程梨低下了頭。
程梨高興多了,吃一口飯,看一眼小玻璃瓶,夾一筷菜,再看一眼小玻璃瓶,胃口很不錯。
幹掉大半碗米飯後,程梨瞄了一眼手腕上并排的兩根紅繩,猶豫再三,腼腆地問了個問題。
“祁轼,那你還有沒有別的紅線,能把上次那只小奶狗也叫回來?”
祁轼:“……”
小?奶?狗?
奶狗??狗???
祁轼覺得自己不用連紅線也可以直接嗜個血。
他冷靜了半天,才從牙縫裏問:“程梨,你這是想給自己攢個後宮?胃口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