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人去

卿爾爾或許從未想過,會因為梁阿妹跳樓的事情而再次回到鄉下去,她前一刻還在為梁阿妹的考試成績而興奮,下一刻卻接到梁阿妹被送進醫院的消息,當時還在家裏忙着張羅午飯的趙鳳突然像瘋了一樣,直接外沖了出去,随後梁全德也接到了電話趕了回來。

當卿爾爾陪着梁全德趕到醫院的時候,趙鳳已經不知道神情恍惚地在急救室外等了多久,只那一夜,梁全德和趙鳳不知老了多少歲,梁全德只有梁阿妹這麽一個女兒,雖然嘴上不說,心裏卻是疼愛的,一夜之間連白發都長了出來。

六月底,卿爾爾回到鄉下已經呆了一個多星期了,這個時候正好趕上收苞谷的時候,家裏的人都愁雲慘淡的,王冬梅坐在小板凳上剝着從地裏搬回來曬了兩天的苞谷時不時都會哀嘆上兩句“阿妹這丫頭也真是命苦”之類的話,卿爾爾臨走的時候倒沒有來得及多打聽些什麽,只聽學校的人說這幾個月學校都不會開課,這個事情鬧得太大,學校和縣裏的領導都脫不了關系,一大幫子人都要為這個事情作檢讨,就連這課到底什麽時候能繼續開,還開不開得成都不知道。

前天,二嬸家就來過電話了,說是梁阿妹的病情穩定住了,只是還是要繼續住在重症病房裏,梁阿妹和龔越兩個人同時從高樓上面摔下來,急救下來兩人的命都保住了,可是以後卻是不好說,趙鳳哭抹着淚大概給老家的人說了梁阿妹目前的情況,醫生說龔越的情況比梁阿妹好很多,一方面是龔越是男生,身體底子要好上許多,另一方面梁阿妹是頭部先着地,受到的撞擊要比龔越大上許多,腦袋內也有出血的情況,很不樂觀。

梁全德和趙鳳兩口子到現在在城裏也賺了十幾年的錢了,這會兒全砸在了醫院裏頭,這重症病房一天下來都得好幾千塊錢,再加上做手術的費用,對于農村家庭而言簡直是個天大的數字,梁阿妹一直在醫院裏面沒能醒得過來,天天吊着水灌着藥來維持着,醫生也保不準她到底什麽時候會醒過來,現在能做的就只有等。

等過一天又一天,趙鳳家裏的積蓄一天一天再減少,可是阿妹這邊的藥和治療不能停,她在擔心女兒的病情的同時不得不開始苦惱起昂貴的醫藥費,她可憐的女兒,從小到大都沒有生過什麽大病的女兒如今卻躺在醫院裏人事不省,怪誰?她好端端的女兒怎麽會不言不語、生死未蔔地躺在醫院裏?

她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龔家,要不是他們家的兒子,她的阿妹不會這樣,她聽醫生說龔家的兒子只是骨折,輕微腦震蕩而已,住了接近一個月的院已經能夠正常地吃飯走路了,可是有誰來可憐過她的女兒?不行,誰幹的好事就必須由誰來承擔責任!

趙鳳趁着中午的時候,堵在了龔越病房的門口,攔住了龔家父母的路:“你們是要在這裏說話,還是到外邊再說?”

這件事情終歸是龔家理虧,龔母回頭看了看剛吃了飯兒子,回過頭說:“我們出去說。”

說罷就跟龔父示意了一下,跟着趙鳳出了醫院,前面的趙鳳沒走多遠就停了下來,開門見山地說:“我今天來找你們就想問問你們連個做家長的,對于我女兒和你們兒子的事情打算在怎麽處理?”

龔父龔母相視一望,龔母也不是第一次跟趙鳳打交道了,之前租的她家的房子就知道房東老板娘是個什麽樣的人,此時更是不用多說些什麽就知曉她的意思:“趙姐,這個孩子們的事情我們是清楚的,确實我們家有不對的地方,我們也不是第一次打交道的人,有什麽話你就直說。”

“我想你們都知道了,我們家阿妹從進院開始就一直沒醒過,前天晚上還經過了一次急救,大家都是做父母的,都知道孩子受苦作為父母只能看着的痛苦,我們家也不過是小門小戶,住院治療和做手術一來二去就算是上萬的錢也是花出去了,眼看就要負擔不起醫藥費了,可是我和孩子她爸也是咬牙扛着,只是再過個十天半個月怕是連住院的錢都繳不起了。”

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龔父龔母不是不想承擔這個責任,而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啊,龔父是老師,工資本就不多,龔母更是連工作都沒有,就算是有,也賺不了幾個錢,龔越住院治療已經花去了他們家不少錢了,他們之前也是打聽過了的,梁阿妹如今每天住在重症監護室裏面,每天都得花個千把塊錢,現下若是他們家要承擔梁阿妹的醫藥費怕是家底都得搬空了。

“老板娘,要不你說說你們家阿妹還需要多少醫藥費,我和孩子他爸想想辦法,看能不能湊到。”龔母租趙鳳家房子的時候,平日裏沒事閑聊也是“老板娘老板娘”地稱呼她,現在如此也是盡可能地放低了身段講話,希望凡事都能好商量。

趙鳳是有備而來,關于錢的問題她早已想的清清楚楚了,她用右手伸出了三根指頭。

“三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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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三千連我家女兒三天的醫藥費都熬不過去。”趙鳳沒了先前的耐心,對方居然想以區區三千塊就了結此事,簡直是癡人說夢,他們根本就沒有要真心實意地想要幫她家阿妹!

“那,你說還需要多少?”

“至少都得三萬,且不說我家可憐的阿妹什麽時候能醒過來,醫生說就算是醒過來腿腳都不會再利索了,還要花費一大筆錢來醫院堅持做複健,你們知道嗎?因為你們兒子一時想不開要跳樓,害苦的卻是我的女兒!”

“三萬塊?!你這婦人簡直是在信口開河,漫天要價,我們肯在這兒跟你好好談就是看在你女兒是跟我兒子一起出的事情,我把醜話先說在前頭,你女兒出這檔子事情還不知道是誰的錯呢,誰知道是不是你們自己家給她的壓力太大導致她做出這樣偏激的事情來,再說了,你女兒要跳樓難道是我兒子推的嗎?我們家壓根就沒有責任要給你們家錢,你眼睛都不眨一下說要三萬,你這不是勒索敲砸是什麽啊?”龔父是個暴躁脾氣,剛才龔母按着他的手才沒讓他發作,一聽到三萬塊的時候他眼睛都直了,火氣“蹭”地一下就上去了。

趙鳳也不是好惹的主兒,這會兒見對方這是要死活不承認了,要賴賬了,立馬往地上一坐開始哭鬧起來:“快來人看看啊,這都是些是什麽人啊,還是當中學老師的,害了我的女兒還能理直氣壯地說跟他們家沒關系,我女兒都昏迷了一個多月了呀,他們這是要害死我女兒才甘心呀,天啊,我上輩子是作了什麽孽呀,要讓這些蛇蠍心腸的人來害我那苦命的女兒呀”

龔母是見識過趙鳳耍潑的樣子的,眼見這要一發不可收拾了,連忙拉了龔父就想趁還沒多少人圍過來的時候先躲開,哪知趙鳳到這份上也是個不要臉不要皮的了,坐在地上直接撲過去抱住她的腿,不讓他們走,嘴裏還振振有詞:“天吶,你要懲罰就懲罰我吧,不要為難我那苦命的女兒呀,你們這些當老師的人居然也是這麽不講道理,我女兒還在裏面躺着,你們就想一點責任都不負,拔腿就要走人啊,都來看看呀,這是些什麽沒有良心的人啊,都來給我評評理啊,我女兒因為要救他們兒子從樓上摔了下來,現在都還生死未蔔呀,他們家兒子現在是好端端的了,可是他們家連我女兒的醫藥費都不肯拿一點,你們這是忘恩負義呀,把錢看得比命都重呀”

不消片刻,圍過來的人越來越多,聽了趙鳳的訴苦,都開始三言兩語地指責起龔父龔母,說他們為人不能這樣不厚道,好歹他們自己的兒子是保住了命的,而人家的女兒還躺在裏面人事不省呢,他們這樣不聞不問實在是太薄情寡義了。

這事兒在醫院門口都鬧開了,堵得醫院門口水洩不通,醫院的工作人員沒辦法就報了警,讓警察趕緊過來調解,最後還是梁全德聽說了消息連忙趕了過來,連拉帶拖地把趙鳳扶了回去。

趙鳳這事兒是做足了,可是她沒想到的是龔家居然能夠一直厚着臉皮不上門來,他們也是真能頂得住閑言碎語,且不說學校和醫院門口兩個事情鬧得有多大,就算是他們龔家好歹也是在學校裏教書的,人言可畏呀,這都好幾天了也不見上門來給個說法,難不成他們都不想把這個事情了了?難不成他們還真想縮着脖子被人戳着脊梁骨過下半輩子?

這事又過了幾天,趙鳳耐不住了,想跑到龔家去再讨個說法去,可是這一去才弄明白是怎麽回事,龔家的人整了個憑空消失,聽鄰居說他們家前幾天就搬了家,搬到其他縣城去了,趙鳳又急急忙忙跑去找龔父學校的領導,領導只說他是調職了,至于調去哪裏,在哪裏住是一概不說。

趙鳳這心裏頓時就空了,走了,跑了,都找不到了,那她可憐的阿妹可如何是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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