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梁阿妹

九月初的早晨,空氣裏彌漫着薄霧,算起月份來,才剛進入盛夏,七八月的暑氣還未消散開去,六點多鐘天就已經亮了,再等上個個把小時,紅豔豔的日頭就從天際邊露了出來。

卿爾爾一大早起來,給全家人做好了面條,農村家庭裏,無論男女老幼,通常都沒有賴床睡懶覺的習慣,往往天亮人就自然醒,所以還不到七點鐘,全家人就早早地吃了早飯。卿爾爾随後收拾了碗筷,把竈房裏也拾掇拾掇,完事兒了之後,走到堂屋瞧見牆上的鐘已經七點半了,差不多時間出門了,她便背了個自己的小包,走到門口對正在摘菜的王冬梅說:“媽,我想着再晚些時候,太陽大了倒不好,我這就出門去了。”

“去吧去吧,你記得早些時候回來,你二叔二嬸也忙着,你待在那裏倒給他們添麻煩,知曉不?”

“我知曉的,媽,我這就走了。”

王冬梅朝她揮了揮手,卿爾爾便轉身走了,隔壁家的吳大姐瞧見卿爾爾走了,便走到王冬梅這邊來,王冬梅順手遞了一根板凳給她,說:“吳大姐,你坐。”

吳大姐接過板凳,坐下幫她摘菜,說:“剛走的是你兒媳婦,我沒瞧錯吧?她這是要到哪裏去?”

“是啊,怎地我家青青出門幾個月,吳大姐你就認不得了?”王冬梅半開玩笑的語氣說,“她到縣城裏頭去,我之前不是告訴你說我當家的弟弟家出了點事情嗎,就是他家的閨女阿妹在醫院住了段時間,一個多月前才接回去,我兒媳婦昨個說要去縣城瞧瞧阿妹,想來應該是我家于歸的意思,讓她回來了去問候一下他們二叔。”

“是這麽回事啊,冬梅你還別說,去過城裏的人就是不一樣,你瞧瞧你家兒媳婦可是變了不少,我瞧着可比剛結婚那會兒漂亮多了呢。”

不這麽說王冬梅還不覺得,經吳大姐這麽随口一提,她也有這麽個意識了,以前卿爾爾在學校讀書,沒得什麽時間回家裏來,這下瞧着是變了不少,女人看女人和男人看女人是大不一樣的,她瞧着卿爾爾這曲線和身段都不一樣了,原先穿衣服都是松垮垮的,也沒得什麽說頭,可現下許是胖了些,腰線和胸部都凸顯了些,倒給人一種說不出來的風韻來。

王冬梅想歸這麽想,也不能當着人面說自個兒媳婦變漂亮了啊,她想了想說:“孩子們嘛,年歲到了就張開了,變了些也是正常的,我許是見得多,倒也沒瞧出來跟以前有什麽不同的。”

話說另一頭,卿爾爾完全不知曉婆婆在自己走後說了些什麽,她一心只想着快些去看看阿妹,她還在b城的時候就牽挂着,再加上臨走的時候粱于歸給了她一筆錢,說是讓她拿給二嬸,說是晚輩的一點心意,走之前的晚上她還偷偷數了數,整整八千塊,她拿在手裏都覺得不安穩,這麽多的錢要是弄丢了可怎麽得了?當晚粱于歸回來的時候,她就說還是給二叔的卡裏頭打錢,免得帶回去這麽麻煩,她心裏頭老是七上八下的,可粱于歸說按照他說的做,把錢拿給二嬸和打給二叔是不一樣的,她便不再多說些什麽了,她回來坐火車二十幾個小時,連眼睛都不敢合上一下,打個盹醒來她都得捏一捏自己抱着的包的那塊兒地方,确定東西還在,她不止一次懷疑這是粱于歸再故意整她,就想吓吓她這個膽子小的,興許是覺得她膽子小的毛病吓一吓會好些,膽子也會變大些!

忐忑地經歷了那麽段時間,背後早就被汗水濕透,回到家裏邊第一件事情就是把錢藏起來,随後出來跟家裏人一起匆匆吃了兩口飯,就回房裏躺下了。奇怪的是今天她照樣包裏揣着這八千塊錢,但心裏頭也不那麽擔心了,手也不顫抖了,背後也沒有出多少汗,也就額頭偶爾還冒出兩顆,不顧估計是被天氣給熱出來的,而不是吓出來的冷汗了。

她有兩個月沒有見過梁阿妹了,之前在醫院也進不去重症病房裏邊,直到她到外地才知道她七月多的時候出院回家了,她到了梁阿妹家門口的時候,這裏的景象跟以前完全是兩碼事,也許是因為還沒開學的緣故,周圍的飯館面店都沒有開門,連人影都沒有幾個,只有林蔭小道的樹還在被風吹的呼呼作響,時不時掉下幾片樹葉來。

卿爾爾看着這一派蕭瑟景象,竟覺得恍若隔世!

她站在門口站了好久才敲了門,敲了四五遍才聽見裏面有人應聲,等了幾分鐘,門才被人打開,迎面開門的是趙鳳,卿爾爾見了問了聲好,說:“二嬸,昨晚上說要來看看你們,時間晚了些,怕打擾你們休息,也沒來得及給你們打個電話知會一聲,二叔呢?不在家嗎?”

“進來吧,你二叔出去上班去了,要晚些時候才回來。”說話間卿爾爾就進了屋,趙鳳在後頭把門就關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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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嬸,這都九月了,高中怎麽還一直不開學?我也沒接到什麽通知,都不知道什麽時候學校才能讓學生返校讀書呢?一直這樣也是惱人的很,不開學弄得這周圍連個能開門做生意的店都沒有了。”

卿爾爾走在前頭說的話沒得到趙鳳的回應,她回過頭看了看趙鳳,這個平日裏操持家務都不嫌累的女人的兩鬓處不知不覺間竟也生了許多白發來,她瞧着心裏也酸的很,喚了一聲:“二嬸?”

“哎,你剛才說些什麽?我沒下細挺清楚,你再說說看。”趙鳳有些心不在焉,整個人都是無精打采的。

“沒,沒說些什麽重要的,阿妹在休息嗎?我現在可以去看看她嗎?”卿爾爾瞧得出來,二嬸現下連精神都有些恍惚,甚至是難以集中精神去注意身邊的人和事物,這個半輩子為自己唯一的女兒打拼的女人已經不堪重負,阿妹的傷痛把她壓得無法喘息,她能夠想象這個要強能幹的女人在背地裏為自己的女兒哭了多少次,嘆息了多少次,哀怨了多少次,可是卻只能任由她這樣,一日複一日地把自己的精氣神都消耗殆盡。

趙鳳一聽人提起梁阿妹,立刻就來了精神,馬上反應過來說:“阿妹呀,她還睡着呢,昨晚上一夜睡得不怎麽踏實,要不你跟我先上去坐着等會兒,等她醒了,你再陪她說說話兒?”

“行。”卿爾爾應了一聲,瞧着趙鳳有些興奮地往樓上走,走了幾步還叫她跟上,她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随後跟了上去。

卿爾爾在樓上坐了接近半個小時,屋子裏頭安安靜靜的,除了偶爾她和趙鳳說上幾句話,就在沒有別的聲音了,她不知道梁阿妹什麽時候才會睡醒,可這樣異常安靜的氣氛讓她覺得有些難受,甚至是坐立不安。

突然間一聲脆響打破了寧靜,趙鳳像是條件反射一樣,立馬跳了起來,轉身就往梁阿妹的卧房那邊跑,卿爾爾跟着趕了過去。

她沒進去,站在門口,從她的角度可以看見屋子裏的地上還有梁阿妹剛打破的碗,那應該是二嬸給她準備的早飯,醪糟雞蛋的湯湯水水弄濕了底板,到處都是,趙鳳倒是習慣了似的,神情漠然地蹲下收拾地上的碎片,然後出去拿了拖把進來,幾下把屋裏收拾幹淨了,對梁阿妹說:“阿妹,聽媽的話,你早上得吃些東西才行,不喜歡吃醪糟雞蛋,我再去給你做點其他的。”

趙鳳拿着拖把往屋外走,走到門口看見卿爾爾杵在那裏,才想起來她是來看阿妹的,回頭對梁阿妹說:“阿妹,青青看你來了,你們倆有什麽小姑娘的心裏話就好好聊聊,我就不來打岔了。”

說完,笑着出了門,可卿爾爾去瞧着臉上的笑容在踏出門的那一刻就消失了,她盯着趙鳳佝偻的背影一直在往樓下走,這個女人曾經是多麽的光彩照人,什麽時候都是挺直了腰杆做人的,可短短兩個多月就成了這副模樣!

卿爾爾走了兩步,進了屋子,她從來都沒有想過,那個在她看來自信驕傲的女孩子會那樣蒼白地躺在床上,兩眼無神地盯着天花板,床頭邊放着小橘燈,天雖然大亮着,可燈卻還是打開的,她走過去下意識地想要關掉,手剛放在開關的地方,一個聲音突然打斷了她:“就這樣開着,挺好的,別關了。”

卿爾爾剛才見識了梁阿妹的摔碗的脾氣,沒想到這會兒還願意跟她說話,她縮回了手,在她屋子裏搬了個凳子,在她床邊坐了下來,說:“阿妹,你最近過的好嗎?”

回應她的又是長久的無聲,當卿爾爾以為梁阿妹不會再回答她的時候,聽見她說:“沒什麽所謂的好不好,就像你看到的一樣,成天就像廢人一樣躺在床上,動都不能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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