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雨天
裴枝回了趟學校。
宿舍裏只有辛娟一個,許挽喬還沒回來,溫寧欣更是難見人影。
她身上那點煙味其實早就被風吹散,但裴枝還是去洗了個澡。
陳複被她沒頭沒腦地吊了胃口,又一直沒等到答複,連發了十幾條微信過來。
裴枝看了會,吹幹頭發給那頭回了句“一會到”。然後她把手機充上電就沒再管,換了身衣服,又對着鏡子化了個妝。
口紅塗完,裴枝伸手把頭發撥到一邊,剛拿起耳釘要帶上,身後冷不丁傳來辛娟的聲音:“我覺得你比溫寧欣漂亮。”
裴枝一怔,轉頭就看見辛娟正在看她,手裏還握着一支筆,眼神平靜又認真。
宿舍靜了半晌,裴枝回過神繼續把耳釘帶好,沒當回事地笑了下:“是麽。”
辛娟點了點頭,素淨的臉抿着唇,又問:“你還要出去啊?”
裴枝嗯了聲,把手機往包裏放。
下一秒辛娟脫口問道:“去哪啊?”
裴枝動作倏地頓住,緩緩擡起眼皮看向辛娟。
辛娟似乎也發覺自己今天管的有點多了,聲音不自在地找補:“我的意思是十一點半有門禁,你別去太遠的地方趕不回來,萬一出什麽事就不好了……”
裴枝盯着她淡淡地應下,“知道了。”
裴枝打車到Blank的時候,九點半,酒吧夜場的氣氛剛起來。有服務生領着她往裏走,一路燈光迷離,重金屬音樂就躁在耳邊。
陳複先看見她。
裴枝走過去,在陳複騰出來的位置坐下。
這場局是陳複組的,為了慶祝他們車隊拿獎。在場的一半是生面孔,懷裏摟着姑娘,但視線有意無意地釘在裴枝身上。
她從坐下就一言不發地喝酒,微仰的脖頸細白,淡青色血管若隐若現,紅唇被酒浸得濕漉漉的,看起來脆弱又病态。
隔壁卡座已經有按捺不住過來搭讪的,裴枝只看一眼就知道是個老油條,她往沙發背上一靠,冷淡地勾勾唇角,仰頭問道:“想泡我啊?”
頭頂琥珀色的燈影落進她的瞳孔,清淩淩的,像蒙了層水霧。那四個字從她嘴裏問出來就跟“你吃飯沒”一個樣,眼神單純得要命。
那人明顯是愣了下的,大概沒料到她會把自己那點心思堂而皇之地說出來。但轉念一想來酒吧玩得開也沒什麽稀奇,他要是對女人忸怩,傳出去才惹人笑話。
想通後他輕咳一聲,又恢複成那副游刃有餘的樣子,“那美女賞個臉?”
裴枝對上他勝券在握的眼神不由笑了下,下巴微擡,點着面前的酒示意他:“行啊,只要你能喝過我。”
這話一出,周圍看熱鬧的人群瞬間爆發出起哄聲。男人骨子裏都是有征服欲的,比任何酒精都還要上頭。
陳複給她一個适可而止的眼神。
裴枝無所謂地笑笑,讓他放心。
玩骰子拼酒這事除了運氣,主要還是靠腦子。
開局裴枝任由那人給她倒,一杯又一杯,她乖乖地喝。
幾把過後她差不多摸清了那人的路數,每次到他報假數的時候,裴枝就面無表情地叫他開。
再後來,那人越喝越急眼,腦子冒泡,已經完全被裴枝牽着鼻子走。
空酒瓶倒了很多,全是他喝的。
裴枝覺得贏的挺沒勁的,等那人被朋友攙走後又自顧自地喝起來。
她的酒量早就練出來了,有幾斤幾兩陳複知道,倒不擔心她醉,只是提醒:“少喝點,真當白開水了?”
裴枝懶洋洋地睨他,“舍不得你的酒啊?”
陳複笑罵她一句小沒良心的,過了幾秒口吻認真起來:“心情不好?”
裴枝不置可否地挑眉。
“那喝爽沒?”
裴枝想了想,确定今晚那點莫名其妙的情緒下去了,于是點頭,“還行。”
“也就今天你哥不在,不然他能讓你這麽喝?”
陳複感嘆地笑道,“不過誰讓陸大少爺苦逼地要學醫,一天到晚被困在實驗室裏,出來嗨都沒機會。”
裴枝無聲笑了笑。
旁邊車隊那幫人玩到興頭,動靜一陣鬧過一陣。陳複陪裴枝坐了會,問她不走的話要不要過去玩玩。
裴枝沒拒絕。
兩人剛起身,喧鬧中好像有人叫住他們。
腳步都停住,陳複率先回頭,在看見兩張陌生的面孔後,他不動聲色地往前一步,把裴枝擋在身側。
裴枝也轉頭去看。
隔着幾步的距離外,站着倆男生,個高,長得都不賴。叫她名字的那個人沒什麽印象,但他後邊的,裴枝一點也不陌生。
酒吧光影落拓,沈聽擇站在那有些不太真實。他好像喝了酒,衣角都坐得有點皺了,漆黑的眼眸被酒精勾出一點欲,是從沒有過的性感。
他在看着她。
好像也只有她。
“真的是你啊,我剛剛在那邊還以為自己看錯了。”梁逾文眼睛一亮,拉着沈聽擇靠過來,笑眯眯地說:“我們在茗珂巷見過的。”
裴枝客套地笑了下,“我記得。”
“哦對,還沒介紹,我是金融1班的梁逾文。”說着他指了指沈聽擇,“他室友。”
“你好。”裴枝臉上的笑意斂了點,斟酌開口:“找我是有什麽事嗎?”
“沒,就是過來打個招呼。”梁逾文擺擺手,然後意味深長地往旁邊瞥了眼,“你和朋友來的啊?”
沈聽擇眯眼看向從始至終站在裴枝身邊的陳複。
裴枝只嗯了聲,其他的并不打算多說。相顧無言幾秒後她錯開視線,指尖随意指了個方向,态度算不上疏離,但也絕對不熱情,“那既然沒事的話我們就先過去了。”
兩人的背影很快融進人群消失不見。梁逾文胳膊頂了下沈聽擇,揶揄道:“還看呢?”
散臺那邊剛好玩到大冒險,年輕男女爆發出一陣起哄聲,很吵。沈聽擇手剛摸進口袋,想起煙被自己随手扔在桌上沒拿,有點不爽地啧了聲,“沒看。”
梁逾文一副我信你才怪的樣子,嘴上卻敷衍着:“行行行,你沒看,全是我看的好吧。”
頓了頓,他搭上沈聽擇的肩膀,“不過可惜啊,人家懶得搭理我。”
他算是看明白了,裴枝那笑純粹是出于基本的禮貌。
對誰都一樣。
沈聽擇只當沒聽見,拂開他的手,面色倦淡地轉身,“走了。”
他們回到二樓卡座。
黑色玻璃臺上又多了一排酒瓶,棕紅色的瓶身還沾着冰霧。幾個男生被罰了對瓶吹,這會正喝得臉紅脖子粗,懷裏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多了姑娘。
沈聽擇任由她們直勾勾地打量,坐回沙發邊緣,俯身撈過那盒空了大半的萬寶路,就一個人靠着抽。
沒什麽光落在他身上,說不上頹還是放蕩,垂下的眼睫影影綽綽,像要被所有人遺忘。
梁逾文看不下去他浪費這漫漫長夜,拎了兩瓶酒走過去。
沈聽擇沒動,低頭在看手機上發來的信息。周圍都暗,只有屏幕光線刺眼。
手裏還掐着那支快要燒到盡頭的煙,煙灰蓄了很長一段。
“不是兄弟,就你這張臉,說你睡過多少個我都信,”梁逾文目光掃過剛挫敗走的女孩,不太能理解地問:“要不要玩這麽素啊?”
沈聽擇回過神。
手機被扔開,他随手把煙撚滅,肘關節抵着膝蓋抓了把頭發,偏頭不着調地笑了下:“誰睡誰啊?”
聲音還帶着點被煙燎過的啞,壞得要死。
梁逾文一開始沒琢磨出他的意思,反應過來後直接就炸了,“我操,你這話太欠了啊。”
絕對的降維打擊。
沈聽擇也不反駁就是笑,他拿起面前的酒,随手在桌沿磕開瓶蓋,仰頭灌了幾口。
視線從樓梯那兒往下,沒落個實處,但梁逾文直覺他在看點什麽。
徐東也叼着根煙往這湊,自說自話地開了瓶酒,“看什麽呢?”
梁逾文和他碰了下,揚眉笑道:“就随便看看呗。”
男生之間的話題不過就那幾個,徐東擡起下巴朝樓下喏了聲,“看見那吊帶黑絲沒?”
沈聽擇跟沒聽見似的,無動于衷。
梁逾文順着看了眼,一樓吧臺前确實站着個打扮熱辣的女孩,個子不算高,但露腰露腿顯得比例很好,前凸後翹。
“眼熟嗎?”徐東似笑非笑地問。
梁逾文給自己點上一根煙,辨認幾秒後有點品出味來了,“隔壁班那學委啊?”
“兄弟眼神不錯啊,”徐東豎起一大拇指,然後意有所指地搖頭,“平時學校裏穿得跟仙女似的,沒想到還挺會玩的。”
梁逾文意味不明地哼笑一聲:“你什麽意思?”
徐東聳肩,露出一副你懂的表情。
梁逾文手遞到旁邊磕了磕煙灰,學着沈聽擇的樣兒,往沙發背上一靠,搖頭惋惜:“不太懂。”
徐東見他掃興,拖腔帶調地嘁了聲,“誰不知道她剛開學就踹了高中時候的男朋友,搭上了他們班那富二代。”
一瓶酒見底,沈聽擇懶洋洋地出聲打斷:“我就不知道啊。”
徐東被噎了下,但只當沈聽擇是真不知道,更起勁地津津樂道起來:“沒事,那你現在知道了。我跟你們說啊,就這種女的,清高都是裝的,其實最會釣了。”
沈聽擇偏頭看他,“她釣你了?”
徐東一愣,覺得沈聽擇的話莫名其妙,“不是,這哪跟哪啊?我和她又不熟。”
“不熟啊——”沈聽擇把酒瓶往桌上一擱,那雙看條狗都深情的眼睛滿是諷刺,睨着徐東,“那你在這說一女孩什麽屁話?”
頓了頓,他輕嗤一聲,“掉不掉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