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雨天
沈聽擇就這麽任由裴枝拉着他,穿過兩條小巷。街景一點點倒退,夜色還是那麽濃,全世界都快要模糊。
裴枝在一家藥店前停下。
她松開手,讓沈聽擇在門口稍等。自己熟門熟路地走進去,買了一堆藥。
出來後發現沈聽擇坐在路邊的長椅上,手肘抵着膝蓋在打電話,身側的路燈在他臉上拓出一圈淡淡的陰影。狀态說不出的散,五分鐘裏他就回了兩句話。
她等他挂了才走過去。
沈聽擇擡頭看到她,神情變了點。
裴枝拆着手裏的酒精棉片,“自己能處理嗎?”
沈聽擇還是那個姿勢,腰頹廢地彎着,偏頭看她,“好像不能。”
他的傷好幾處在臉上,看不見。
晚風呼嘯,周圍不算安靜的,掩過兩個人靠得有點近的呼吸。
裴枝垂眸認真地處理着,察覺到沈聽擇皺了下眉,她擦藥的動作一頓,“疼啊?”
“還行。”沈聽擇笑了下,沒當回事。
裴枝哦了聲,繼續手上的動作,只是這回有意識地放得更輕一點。額角的傷沒一會就處理完了,她看了沈聽擇一眼,直接伸手,用指腹貼着他的下颌,将他的臉側向光更亮的那邊,繼續上藥。
然後她就聽見沈聽擇悶笑了一聲,“你還真是……”
但他沒說完,又靜了下來,目光很沉地盯着她。
裴枝由着他看。
直到所有的傷口都處理好,裴枝把沾了血的棉簽收進塑料袋,走幾步扔到路邊的垃圾桶裏。轉身看見沈聽擇動了下,背往後靠着長椅,腿随意地撐在地上。
他手裏捏着那包萬寶路,低頭在玩打火機,暗紅的火苗時不時竄出來,搖搖晃晃地映着他那張冷淡的臉。
連臉上那幾道傷痕都變得性感。
有些人還真是,越傷越迷人。
裴枝腳步頓住。
這一秒的她沒想過和他再有什麽交集,更不會知道,是眼前這個叫沈聽擇的男人,讓她生,又陪她死。
大概她的視線明顯了點,沈聽擇拉起眼尾看過來,隔着不到一米的距離,那點堕落的勁好像過去了,很平靜地問她:“要走嗎?”
裴枝用行動回答了他。她重新在沈聽擇身旁坐下,然後伸手拿過他那包紅萬,自顧自抖出一根,細細地咬着。
沈聽擇縱容着她的舉動,只笑了下問:“又幹嘛啊?”
裴枝沒說話,她往前傾了點,扶住沈聽擇的手臂,再慢慢低過頭去,就着他手裏的打火機點燃。
煙霧流淌,裴枝仰頭看向月亮,殘缺的一輪,光線慘淡。沈聽擇也給自己點上了一根,兩人就這樣很靜地抽了會。
“沈聽擇。”她突然叫他。
“嗯。”
“你來南城做什麽?”
裴枝聽許挽喬提過,沈聽擇是北江人。
他不屬于這裏的。
如果是來玩,又怎麽會搞得一身傷。
沈聽擇聞言撣煙灰的動作一滞,他懶散地側過頭,眼眸漆黑,“想知道啊?”
裴枝不置可否,“就問問。”
沈聽擇笑得更深了,襯着背後昏黃的天,好看得要死。聲音也不頹了,漫不經心地帶點哼笑:“來找你啊。”
半真半假。
裴枝盯着他好一會,低低地哦了聲,明顯不信。
那晚後來沈聽擇把她送到了小區門口。裴枝沒說再見,只看了眼他身上單薄的短袖,提醒一句:“你早點回,晚上涼。”
南城就是這種天,晝夜溫差能分分鐘讓人感冒。
沈聽擇笑了下點頭,“知道了。”
目送裴枝消失,沈聽擇轉身走出一段路,打了輛出租車。
“師傅,去希爾頓酒店。”
許轍剛洗完澡出來,就看見酒店房間的門被打開着,他吓得以為進賊了,結果轉頭看見沈聽擇大喇喇地坐在他套房的沙發上,姿态散漫。
“你怎麽來……”許轍走過去,在看到沈聽擇臉上挂的彩後話鋒愣是一轉:“你幹什麽去了?”
沈聽擇還在低着頭回消息,不以為意地笑了聲:“處理了點事。”
許轍了然地點點頭,攬過沈聽擇的肩膀,一副兄弟情深的模樣,“不過你一個人去打架也太不夠意思了吧?下次這種事好歹叫上我。”
沈聽擇終于舍得看他一眼,“行啊,到時候你多少再給我整點煙花爆竹,助助興。”
許轍拍拍胸口應下,然後湊到沈聽擇近前眯着眼打量幾秒,朝他吹了口氣:“但擇哥啊,這藥是誰給你上的?”
“我自己。”沈聽擇口吻還是那麽淡,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的。
許轍聞言直接嗤他:“騙鬼呢?”
這祖宗只要不是吊着最後一口氣,他是絕對不會去管的,放任傷疤自己愈合。
沈聽擇懶得再和他扯,收了手機站起來,從口袋裏拿出兩張票按在桌上,“東西給你帶到了,走了。”
國慶第四天裴枝接到陳複的電話,問她有沒有興趣出來玩。
那會裴枝剛睡醒,腦子轉不過彎,臉埋在被子裏,聲音很悶:“哪個酒吧大白天開門啊?”
陳複那兒背景有點吵,“不是酒吧,是咱開發區這邊組織了一個拉力賽。”
頓了頓他補充道:“你哥也來。”
裴枝半天沒吭聲,最後輕輕嗯了聲。
她以前也沒少拿陳複的重機過瘾,不可否認,那種風從耳邊呼嘯,腎上腺素飙升的感覺是真他媽的爽。
有些東西是骨子裏的,磨不掉。
等裴枝起床收拾好下樓,就和陸嘉言打了個照面。他應該跟陳複通過電話了,只問她一句可以走了沒,裴枝點頭。
兩人從市區出發,國慶路上堵了半天,直到開上高架,陸嘉言才将油門踩到底,超跑的聲浪響過,拉風得要死。
他們趕在中午之前到了拉力賽場地。
裴枝剛下車,路邊的尖叫吶喊聲就沖破了天,汽車引擎的轟鳴聲混在裏面。太陽正當烈,塵土飛揚,再沒波瀾的心緒都能被這場面激出點躁動來。
陳複在不遠處朝他們招手。
裴枝用手遮了下太陽和陸嘉言一塊走過去,指着下邊的賽道問:“開始了?”
陳複搖頭,“還沒,下午才開始。”
“哦。”
一行人先去附近找了個館子,吃到一半夏晚棠也來了。
想都不用想肯定是陳複這個交際花喊過來的。
他們高中的時候彼此都熟悉,真要說起比較生疏的,就只有夏晚棠和陸嘉言兩個人。
夏晚棠打完一圈招呼,才看向陸嘉言,垂在裙邊的手緊了緊,“陸學長,好久不見。”
陸嘉言擡眼,目光很淡地在她臉上停留兩秒,客套地笑道:“你好。”
一頓飯吃下來還算舒坦,全程基本就是陳複在講,從他們車隊到今天這場拉力賽。陸嘉言偶爾搭腔兩句,但從他放棄做領航員那天起,對這方面的涉獵已經沒那麽多了,有些話題顯得陌生。
裴枝就靠着椅子玩手機,一個小游戲硬是玩了幾遍才過。她的耐心耗盡,剛要關掉手機,微信通知欄跳出一條消息。
Pluto:【圖片。】
裴枝順手點開,然後愣住。
照片裏的女人生得高挑,肩上搭了件西裝外套,遮住大片雪白的肌膚。吊帶長裙只單側開着叉,黑色細帶纏在腿根上,往下露出骨肉勻稱的腿。
長發被風吹得有點亂,神色淡漠又懶倦,背後是紅黑的賽道。
極致的色彩碰撞在一起,視覺效果很強烈。
而那張臉和手機屏幕映出的重疊。
裴枝:【?】
那頭回得快:【A區觀衆席。】
裴枝盯着這條消息看了會,借口出去一趟。
這會正值飯點,觀衆席沒人。
裴枝掃視一圈,沒看見沈聽擇,她剛想問他人呢,一道陰影從身後壓過來。
她轉身,不出意外地看見單手插着兜的沈聽擇。
那天晚上的沈聽擇好像不複存在了。正午的陽光打下來,照在他的身上,頭發柔軟,唇角還勾着淡笑,站在那兒整個人是幹淨又亮堂的。
他懶洋洋地笑,“第二次了。”
裴枝不懂,“什麽?”
“我叫你來啊。”沈聽擇往前一步,抵着裴枝的腳尖,微微俯下身,“這麽聽話?”
熱氣拂過裴枝的側臉,她臉不紅心不跳地和他對視,目光在他已經結了痂的傷口逡巡,然後也很緩很慢地笑,“沈聽擇,你也很聽話啊。”
她又一次輕輕地挑起他的下颌,“有聽我的話,每天上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