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不等他開口,我搶先道:“王上,我要退貨。”

他一怔,再次确定:“你是說陳武,劉當?”

我狠狠地點頭:“就是這兩貨,不但長得像夜叉,武功也菜得要命,哀家險些回不來,就是因為他們太無能。”

他看了看我,嘆了口氣:“他們死了。”

“什麽?”我跳起來,眼睛直直地看着他,不敢相信地重複:“死了?”

他很認真地點點頭:“就在你失蹤的前天晚上。”拉住我的手,擠到我身邊坐下:“我知道你被呂天放擄去,急忙趕到呂相國府,豈料搜遍了前後都不見你的人影。”搖頭一嘆,臉色有些沉郁:“今天一早,參寡人的折子飛得滿天都是,說寡人什麽壞話的都有。”

我趕緊摸摸他的手,安慰道:“沒事沒事,你是王上,他們最多嘴上唠幾句,過去就好了。”

“昨晚你到底去了哪裏,城裏城外都找不着人。”小秦王眼中帶出一絲擔憂。

我哪敢說自己躺在樹上睡一夜,更不敢提那個MAN。

呵呵笑了笑:“我好不容易從呂府逃出來,跑去找了個偏僻的夜宵店吃面片,吃完了就在夜宵店睡了一夜,天一亮去城外逛,正好碰到中常侍大人,就跟他一起回來了。”

他一臉疑惑:“是嗎?”

我掩着嘴咳了兩聲:“好累啊,王上,我已經兩天沒睡好覺了。”

“兩天沒睡?”

“是啊是啊,啊……好困……嗯……”我倒下,呼呼。

房間裏靜了一陣。

隐約覺得他在看我。

我繼續裝睡,呼呼。

他輕輕嘆了口氣,彎腰脫掉我的鞋子,動作突然僵住,緊接着抽了一大口冷氣。

我心想,完了,讓他看到我被草根小石頭劃破的光腳了。

正緊張,他松開手,走到門口,朝外低聲說了句什麽。

不一會,門呀一聲打開,他接了什麽東西,回到我身邊,門又關上了。

腳踝一暖,他提起了我的左腳,一股熱流輕柔地滑過我的腳背,腳掌,腳尖。

我咬唇,死忍着裝睡。

他細細地洗着我的腳,暖暖的,癢癢的,麻麻的感覺,像一股股熱浪兇猛地襲向我。

他擦幹我一只腳,提起另一只。

電視上看兒子給娘洗腳,做娘的都是一付很享受的樣子。

為什麽……為什麽他給我洗腳,我難受得想撞牆。

我強忍着,直到無法忍受,雙手攥緊了身下的被單,不停絞扭,絞扭,額上沁出細細的汗珠。

他擦幹淨我的腳,又拿來藥水,輕輕給我抹上,終于停止動作,把我的腳小心翼翼放回床上,忽然咦了一聲,探身過來,用袖子擦我的汗。

我忍,繼續裝睡。

他輕輕笑了一聲。

我死死閉着眼睛,說什麽都不肯看他。

他慢慢伏下身子,貼到我耳邊:“我回去了,你好好睡。”

我暗道:小鬼頭,我偏不理你。

他終于慢慢走了出去。

突然想起,今天晚上,他沒有叫我母後。

菜地的大棚拆了,種上水稻,我挽起袖子,捋起褲角,一腳踩到泥巴裏出不來,蘇紅趕緊拉我,結果我們一起撲通滑下去了,濺到滿臉的泥水。

蘇紅叫那些宮女:“還愣着幹什麽,快扶太後上去。”

宮女們圍上來,我猛地彎腰掬起一大把泥水灑在她們裙子上,看着她們的狼狽樣,笑得前仰後合。

蘇紅忍不住掩唇。

宮女們忙亂地整理身上的衣裙,又要過來扶我,又怕我潑她們。

我笑得肚子疼,倚在蘇紅身上喘氣。

她們突然靜下來,紛紛請安:“大人。”

蘇紅輕輕拉拉我的衣袖,朝岸上努了努嘴。

岸上所有人都拜了下去,只有他站着,就像萬花叢中,噴出一泓清泉。

華貴的玉色長袍,肩上披一件華美的雪色披風,腰帶上精美的玉飾隐約可見。

緊接着,我的目光被他的臉吸引住了。

這張臉,有一種令人窒息的武将氣質,高挺削直的鼻梁,顯示着他的孤獨冷傲,堅硬而有棱角的下巴,彰顯着他的勇武和力量,微微向上斜飛的眉,藐視一切,眼和唇,優美而冷酷。

他整個人,仿佛沉在一個冰冷無情的氣場裏,隔絕了所有的紅塵喧嚣。

我注意到他腰上佩着劍。

在宮裏,連呂天放都不能攜帶武器,除了侍衛,能佩劍的男人屈指可數。

我看向蘇紅,蘇紅扭過頭看着我,她臉上全是泥水,溫雅的氣質蕩然無存。

我想,我的模樣,不會比她好。

這個男人毫不掩飾他對我們的不滿,他沉着臉道:“你們是哪宮的宮女,成何體統”。

聲音太好聽了,就像銅鐘,帶着一種胸腔中發出的渾厚,聲線清晰,這個人不學男中音實在是可惜。

那些宮女慌亂地看着我,沒一個敢吱聲的。

男子哼了一聲,拂袖而去。

好酷的背影,這世界太精彩了。

“太後,他是蒙恬,郎中令大人,蒙老的長房嫡孫。”蘇紅貼着我耳邊小聲道。

蒙老?就是那個有了他,天下太平,沒了他,天下大亂的老人家。

蒙恬,蒙老的孫子?想不到他就是秦朝有名的蒙氏家族成員,鎮守長城,抗擊匈奴的一代名将蒙恬。

怪不得這麽拽。

我道:“他進宮幹什麽?”

蘇紅輕聲:“來見太後。”

我:“為什麽?”

蘇紅嘆了口氣:“陳武,徐當從前是他的手下。”遲疑了一下:“他該是來向太後請罪的。”

對着鏡子,我命令道:“從現在開始,你作太後,我是蘇紅。”

蘇紅目瞪口呆:“這……”

我不由分說把罩袍披到她身上,穿上她的宮女服,扶着她走了出去。

蘇紅勉強坐下,我站在一旁,睜大眼睛盯着他左看右看,細細地看。

他保持着單膝下跪的姿勢,頭微垂,雙手平放兩邊,一動不動。

這種姿勢很累,不過,他既然是來請罪的,就讓他多跪一會兒。

蘇紅朝我打眼色打得都快瘋了。

我笑着點頭,蘇紅趕緊擺手:“好了,起來罷。”

他低着頭站起身,身板挺得很直,頭仍是微垂着。

身材很不錯啊,那張臉和贏衍不相上下。

眼前這個男人完全符合我擇偶……不,挑選面首的所有條件。

我的手不自覺地抓住小幾扶手。

冷,酷,孤,傲。

這種男人就像渾身長刺的刺猬,根本沒地方下口。

蘇紅拼命朝我眨眼睛。

我咳了一聲,走上前,例行詢問:“太後受了風寒,嗓子不适,奴婢代太後問你話,你聽着。”

他低着頭:“太後請問。”

“你叫什麽名字?”

“蒙恬。”

“多大了?”

“十八。”

“成沒成親。”

他怔了怔,擡頭看我一眼。

我笑盈盈地望着他。

他迅速低下頭:“沒。”

“十八還沒成親啊?沒有中意的?”十八歲,在這年代屬于大齡青年了吧。

他默認。

“想不想成親?”

他沉默了。

我道:“太後問你話。”

他搖了搖頭。

我安慰自己,很好,話少,不吵。

“你知道,太後前兩個侍衛是怎麽死的嗎?”

他沉思了一會兒,吐出四個字:“學藝不精。”

我道:“你呢?”

他的眉角微微一擰,像在考慮怎麽回答。

我一拍桌子:“蒙恬,你可知罪?”

“臣知罪,請太後責罰,臣絕無怨言。”他垂着頭,渾身散發着傲然之氣。

嘴裏說知罪,心裏還是不服氣的吧。

我偏要打掉你的傲氣。

我又是一拍桌子,厲聲道:“蒙恬,你不是來請罪的。”

他吃了一驚,我不等他開口,搶先道:“徒不教,師之過也,你身為師傅,教出來的徒弟險些把太後害死,他們已經受到了相應的懲罰,你這個做師傅的,難道就沒有一點責任嗎?”

他開口想說話,我又搶先道:“你收徒不慎,險些釀下大禍,此罪一,你授藝不精,讓他們學無所成,此罪二,俗話說的好,嚴師出高徒,你不但沒出高徒,反倒出了兩個菜鳥,此罪三也,你教的徒弟沒本事,丢了我大秦國的臉,有辱我泱泱大國的名號,此罪四也。”

我一連串說了四個罪,口渴了,停下來,端過桌上的茶具喝水。

他默默地站在面前,眼皮深深地垂下去,嘴角微微抽搐。

我道:“還有啊,我還沒說完,你的徒弟因為學藝不精,讓秦國的老百姓看笑話,嚴重影響了他們的日常生活,讓秦王不高興,這觸犯了龍顏,還讓太後傷了心,你說,這心病該怎麽治?”

他靜了一會,答道:“臣愚鈍,請太後明示。”

我喝了一大口茶,清了清嗓子道:“太後有令,蒙恬數罪并罰,從今日起,保護太後的任務就交給你了,你要做到太後滿意為止,否則當一輩子侍衛。”

蘇紅臉色蒼白。

死一般的寂靜。

我滿意地看到他皺起眉角,極其艱難地跪了下去:“臣遵令。”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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