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蘇紅道:“太後,奴婢有件事,不知該不該說。”
我道:“快說。”
蘇紅取出那對玉飛鳥,擺在我面前:“太後,這對玉鳳來自楚國王室。”
我一怔:“何以見得?”
“奴婢本是楚人,曾經見過王族佩戴此種玉飾。”看了我一眼,侃侃說道:“上古曾有傳說,鳳凰從火中涅磐而重生,楚人是火神祝融的後代,世代以鳳為尊。”看着我手中的玉鳳:“平常百姓不能佩戴鳳飾。”
“楚國王室?”我皺起了眉,那個楚國土豪早不來晚不來,偏在迎親之前偷偷潛入鹹陽,還進了呂府,好巧不巧救了我,心中一動:“這裏面,不會有什麽陰謀吧。”
蘇紅擡起頭:“太後所言極是。”
“糟了。”我跳下床,趿上鞋子:“快,去芷陽宮面見王上。”
“來不及了,楚國使臣已經入宮,王上正在接見他們。”
我猛回頭看蘇紅:“你怎麽不早說?”
蘇紅垂下臉,“奴婢是楚人。”
“楚人?”我呼出一口長氣:“關鍵時刻,你很愛國啊。”
蘇紅跪倒在地:“奴婢萬死之身,請太後責罰。”
“現在責罰你還有什麽用?”我在房中來回踱步:“此事一定與呂天放有關,他又在搞什麽鬼。”頓住腳:“走,去見子衍。”
蘇紅又攔住我:“中常侍大人去了雍城。”聲音低下去:“每年這個時候,他一定要去雍城,三年來風雨無阻。”
“好,好得很,你們有事都瞞着我。”我瞪着蘇紅,見她臉色蒼白,跪在地上一動不動,心念一轉:“起來吧。”親自扶她:“其實,哀家也是楚人啊。當年宣太後屢次大軍入楚,本可以趁勢奪下楚國半壁江山,到最後卻總是退兵,她也是楚國的女子。”
蘇紅眼含熱淚:“太後能體會奴婢的心意,奴婢萬死莫辭。奴婢……”欲言又止。
我道:“哀家都已經跟你交心了,你還有什麽不能說的。”
蘇紅遲疑再三,伏地叩頭:“太後,奴婢死罪,奴婢将太後的計謀告訴公子啓了。”
我意外的不是她告密,而是公子啓:“誰是公子啓?”
“就是這對玉鳳的主人。”蘇紅目視玉鳳凰。
我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你們是怎麽聯絡上的,公子啓會信你?”
蘇紅道:“奴婢将這對玉鳳和口信一起送到楚使驿館,如今玉鳳已經送還給奴婢,他自然是信了,就算不信,也加了防備。”
“口信是什麽?”我追問。
蘇紅老老實實答道:“只有危險二字。”
“好得很。”我把玩着手中的玉鳳,心中憋着一股子無名火,明知道不能發作,忍了忍,我笑道:“蘇紅,你能把這件事告訴哀家,說明你是信任哀家的,哀家當然不會責罰你,哀家的身份,你有沒有告訴那個什麽公子啓?”
蘇紅慌忙搖頭:“這個……沒有太後吩咐,奴婢打死也不敢說。”
我坐下來沉思。
蘇紅道:“齊夫人那裏……要不要……”
我擺了擺手:“戲當然還要演下去。”見蘇紅嘴唇哆嗦,笑道:“不必擔心,哀家是個明白人,既然人家都已經知道了,就算要演戲,也得換演員,換劇本才有效果嘛。”
蘇紅:“奴婢不明白……”
我道:“你不需要明白,只需要乖乖呆在這裏,哪都別去。”
蘇紅垂下頭。
我叫道:“王勝。”
王勝飛快閃進來。
我指指蘇紅:“派幾個人,把她看起來。”
王勝疑惑地看了蘇紅一眼,忙道:“奴才遵令。”
我換上一身宮女的服飾,匆匆趕到芷陽宮外。
夜色深濃,宮人并未注意,直接放我進去。
我悄悄站在大殿一角,掃視殿中所有人。
小秦王坐在王座上,頻頻敬酒,不時發出大笑聲。
呂天放陪坐階下,面帶微笑,我暗咒一聲:人面獸心的惡魔。目光急急掃過他,移向客座,那裏坐着一行衣着華麗的楚人。
楚人崇尚外在美,這早已是不争的事實,楚服秀美飄逸,質地上乘,衣上的刺繡美侖美奂,充滿想像力,小到衣帶,大到長袍,每一件都是織匠的精品,可以說,七國中最精美的是楚服,最精致的是楚器,最鋒利的是楚劍,最美麗的是楚女。
這樣一個國家,卻不敵西北狼大秦國,是歷史在開楚的玩笑,還是楚戲弄了歷史。
我的目光定在客席第一位,那裏坐着一個錦衣華服,英俊非凡、氣宇軒昂的男子,正是和我見過面的楚國土豪,蘇紅口中的楚國王室公子啓。
他下首之人年方弱冠,生得相貌端正,唇紅齒白,衣着打扮和他相似,只是整個人看起來要溫和內斂得多。
只聽秦王道:“太子殿下第一次來秦國,感覺如何?”
咦,答話的是公子啓,只聽他朗聲笑道:“在下從不會說什麽客套話,不客氣地說,秦國的武器比不上楚國,土地沒有楚國多,吃的東西粗糙得難以下咽,穿的衣服還不如我們的下人。”
他的話引來楚人一陣哄笑聲。
我心裏已經明白了,楚人收到蘇紅口信,為防萬一,來了個李代桃僵,讓公子啓代替太子迎親。
這個公子啓本來生性就嚣張,好不容易有這麽個機會,他不跳出來擺擺威風才怪。
小秦王的臉沉了下來,不等他說話,呂天放低笑一聲道:“楚使言之差矣,既然秦國的武器不及楚國,為何幾次大戰,楚國都輸了。楚國的土地确實比秦國多,只是為何幾次遷都,越遷越遠,現在更是遷到了壽春,從前的郢都何在?吃的東西确實比我國精細,所以長出來的肌骨也要脆弱得多,怪不得在戰場上,秦人打楚人,可以一敵五。”一句又一句,直把人逼到牆角。
他挑了挑眉,笑:“至于說身上的衣服,古語有雲,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容,楚人莫非都是娘們,只知道容,卻不知為何而死了。”一番話引得在場秦人哈哈大笑。
小秦王的臉色好了不少。
我不禁看向呂天放。
他高踞于相位,相貌極為出衆,舉手投足頗有大國之風,眉梢帶笑,眼角含春,面若桃花,笑若春風,卻含着譏諷,一番話暗藏機鋒,順着楚人的話說,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令人惱也惱不得,怒也怒不得,一肚子氣卻無處發作。
我不禁起了疑心,他和楚人到底有沒有暗中勾結。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