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誦經而恐懼
一番耽擱後終于來到雲淨宗正廳,仙尊澤隐自然被讓于首座。宗主笠丘将妖獸的情況又細說了一遍,衆人才知道問題比想象中的更嚴重。
那變異妖獸活了近千年,早已開了神智,被早前的修仙大能們封印于雲淨山後山的地下萬窟之中,受盡禁锢的折磨,早已對人類恨之入骨。許是時間太過久遠,前些日子那封印竟是有了松動,妖獸便伺機掙脫封印,逃了出來。
它一出來便兇性大發,跑到雲淨宗狂噬了數十人。上千年來它雖然被禁锢,但其修為仍是大大提升,一個雲淨宗的長老出來阻止,竟沒幾個回合便敗于妖獸,被它搖頭擺尾地吃掉了。後來是幾大長老拿着極品法器聯合出手,那妖獸才不情不願地住了口,搖搖晃晃地隐于山中。
但此後,那妖獸便時常蹿出來擇人而噬。它體型巨大,推到房屋摧枯拉朽一般,雲淨宗弟子躲藏在屋中亦是不是幸免。幾大長老也不能時時都在一起,只要哪個落了單,就被埋伏的妖獸一口吞掉。
它的行為簡直如人一般聰慧了。一時人心惶惶,唯恐獸從天降。
笠丘本不在宗中,聽說此事連忙趕來,但等他來到時,宗中竟已死傷過半。他拿着鎮宗法器蓮華明鏡去找那妖獸,竟是遍尋不得。但若他回到宗中,便又會繼續出現有人被妖獸吞噬之事。
眼見宗中弟子越來越少,笠丘實在沒辦法,只好向修仙界最大門派天詭劍宗求助,現見仙尊澤隐親自前來,頓時覺得雲淨宗生還有望。
明訣聽他描述,知道這一切都是雷巽所為。他能聽得懂那妖獸的語言,也指揮得了那妖獸。一人一獸裏應外合,分分鐘将雲淨宗置于水深火熱惶惶不安之中。
一番交談下來天色已晚,客人遠道而來不可能讓人現在入山尋找妖獸,笠丘便開始着人安排他們的住宿問題。因為明訣是澤隐的劍爐,所以他們理所當然地被安排到了一間房。
明訣看着豪華客房內一張寬大的床,內心只剩郁悶。
他慢慢轉頭看向澤隐,卻見澤隐看也沒看他,十分之坦然地進了屋內。
明訣輕輕吐出一口氣,也只好裝作一副坦然模樣。
他們這次來打算速戰速決,根本沒帶什麽多餘的行李。明訣進了屋內,左轉轉右轉轉,一會兒認真研究窗棂上的雕花,一會兒又盯着幾案上的茶壺仔細看。他有心想出去走走,看看能不能有機會遇到雷巽,但雲淨宗現在這個樣子,說不定他一出去就命喪于妖獸之口了。
明訣內心焦灼,但一時也毫無辦法,他只能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慢慢等着。
澤隐自進了房間之後就從芥子空間拿出一本書坐在燈下在看。俗話說燈下看美人,便越發覺得妩媚動人。澤隐沒有妩媚之姿,但冷清淡泊的氣質卻似乎更加撩人。
明訣焦灼的內心,何嘗沒有因為共處一室而升起的尴尬與憂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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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明訣第三次拿起茶壺認真觀摩的時候,澤隐忽然動了動,明訣不由倏地擡起頭,直直看着他。
澤隐也撩起眼皮淡淡看了過來,只見他手指一動,便拿出一粒藥丸,對着明訣道:“今晚你吃不成飯了,這辟谷丹先吃一粒罷。”
明訣聞言一愣,他着實沒想到澤隐居然會注意到這個。
修仙之人到了金丹之境,便可擺脫五谷輪回,對于他們來說,備着辟谷丹實在毫無意義。
明訣心情有些複雜地接過辟谷丹。
許是辟谷丹裏加些了靜氣凝神的靈藥,明訣吃過後,連焦灼的心情都慢慢平靜了下來,甚至還出現了些許的困意。
他看看澤隐,又看了一眼大床,最後直接道:“我先睡了!”
澤隐點點頭,連看都沒有看他。
明訣合衣縮在床的最裏面,輕輕閉上眼。困意越發濃重,在他即将要睡着時,忽然聽到一聲隐約的誦經聲。
那誦經聲一開始似乎是小心翼翼的,但随後稍稍大了一點。明訣不由認真聽了一會兒,卻發現這誦經聲并不如寺廟中那樣安靜祥和,反而隐隐有些恐懼顫抖之音。
雲淨宗并不是佛修,宗中弟子平白無故絕不會念誦經文……
明訣猛地坐了起來,雷巽就在雲淨宗,讓他不由對雲淨宗的任何異動都倍加留心。他當初書看得囫囵吞棗,只記得大概事件,其中很多小細節基本沒怎麽留意。比如雲淨宗半夜的誦經聲,他仔細搜索了下記憶,仍是沒有半點印象。而且,這裏的現實又和書中差那麽多……
他擡頭去看澤隐,澤隐卻似乎什麽都沒有聽到一般,仍是認真翻看着手中的書籍。
唯恐是自己的幻聽,明訣又側耳聆聽了一會兒,才終于忍不住道:“澤隐……”他心中緊張,竟是連刻意疏遠的“仙尊大人”的稱呼都忘了。
澤隐擡起頭,靜靜看着他。
明訣從床上下來,來到澤隐身邊,又聽了下外面隐隐約約含着恐懼的誦經聲,道:“外面的聲音……你能聽到嗎?”
澤隐點點頭,道:“聽到了。”
明訣:“……”
他看了一眼仍是面無表情的澤隐,按住心中的吐槽,繼續道:“雲淨宗不是佛修,怎麽會有誦經之聲?”
澤隐微微側了下頭,似乎終于稍稍留意了一點,然後淡淡道:“他們宗中死了那麽多人,誦經超度,實屬正常。”
“正常?”明訣有些詫異地看着他。他知道雲淨宗根本沒什麽好人,自己都自身難保,怎會還有閑心給死人超度?但他不能說出來,只得道:“可若是正常的超度,這誦經之聲,怎麽會有如此大的恐懼之色?”
澤隐沒有說話,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
明訣被看得心裏一突,似乎這淡淡的一眼已經看穿了他所有的心事。
幸好接下來澤隐沒再多問什麽,只聽他道:“我們過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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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來到屋外,誦經聲卻沒有更加明晰,仍是若有若無。
澤隐側耳聆聽了一下,然後一把攬住明訣,點足而起,直直朝着雲淨宗後山飛去。
忽然的騰升讓明訣吓了一跳,他下意識地往下看了一眼,忙伸手緊緊抱住澤隐。
他的頭紮在澤隐胸前,看不到面無表情的澤隐雙眼垂下,靜靜盯着他頭頂的發旋看了片刻,然後又一副若無其事地調轉了目光。
誦經聲慢慢大了起來,有些參差不齊,而且越近越能感覺出來誦經之人的恐懼。那恐懼如細密的線一般被壓在出口的誦經聲中,将本來莊嚴肅穆的聲音絞得斷斷續續,顫抖不止。
終于找到聲音的發出地,澤隐将兩人的氣息遮掩起來,尋了個高處将明訣放下。
明訣往下看去,頓時倒抽了一口冷氣。
只見下面的一塊平地上,跪地匍匐着二三十個人。雲淨宗的服飾是藍色,繡着月牙白的滾邊,但在這無邊勾連的夜幕下,藍色融成了藏青。仔細看去,這些人額上系有白布,似是抹額,但更像孝帶。他們個個抖如篩糠,口中頌着因恐懼顫抖而不甚連貫的往生咒。
在他們身後,則站着一位少年。
說是少年,但身高八尺有餘,有着不凡的氣度,整個人如一柄剛開刃的劍,鋒利且張揚。
他靜靜站在那裏,如驅趕着一群羔羊的牧羊人,在他的嘴角,勾着一絲詭異的弧度。
許是察覺到了什麽,他忽然擡頭,淩厲的目光朝着明訣和澤隐射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