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鄭希羽果然很聽話。
唐天湉難得碰到這麽聽話的模特。
這是一種有學習意識的聽話，唐天湉在要求她做什麽樣的動作時，她會多給出她兩到三個。
身體條件這麽優秀，又這麽聰明的人兒，拍攝本來應該很快就結束了。
但唐天湉沒忍住。
她喜歡攝影，現在的情形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指。
一片深夜裏被燈光打亮的訓練場地，一地散落的排球，一個不斷跑動跳起身姿昂揚的運動員。
她有緊實瘦削的肌肉，有被汗水浸濕的發光的皮膚，還有一張漂亮的臉蛋，和一雙熠熠生輝的眼睛。
這可以給唐天湉無數創作靈感，拍到最後，她爬到了一邊裁判用的人字梯上，腳尖勾着梯架，雙腿崩直站着，用一個特別的角度，記錄着排球姑娘鄭希羽。
鄭希羽擡頭朝她看了一眼。
“嘿~~”唐天湉朝她招招手，“我比你高哦。”
“小心點。”鄭希羽朝她跟前挪了挪。
“沒事的。”唐天湉依然迫切地從取景器裏注視着這人，“對，這個角度，看我，眼神犀利一點。”
她一邊這麽喊着，一邊把腦袋從相機背後移了出來，擺出個犀利的表情給鄭希羽做示範。
頂上光芒燦爛，鄭希羽從下而上的角度望見一個肉乎乎的下巴和臉頰，還有故意瞪大的眼。
很可愛。
小小的一只，盤在梯子上，還要擺這種表情。
特別可愛。
就像微博上一戳就會氣得鼓起來的魚。
鄭希羽沒忍住，笑起來。
唐天湉神情一愣，迅速躲回了相機後：“就這樣，保持。”
鄭希羽将自己凝固了一秒。
“OK。”唐天湉看了眼回放，好看得要命。
“OKOKOK……”她望着鄭希羽，一時沒了剛才活潑可愛又特具領導力的勁，傻乎乎地只能重複念叨着。
“拍完了嗎？”鄭希羽問。
“差……差不多了。”其實早就可以結束了。
“那下來吧。”鄭希羽走到跟前，伸出了手。
“沒事我自己可以。”唐天湉低頭望腳下，“你怎麽老是接我，我跟你說啊，你別小瞧我們小個子，我們小是小，但我們靈活呀！”
靈活的唐天湉想要展示一下自己的靈活，于是還剩兩階的時候放開了手，準備往下跳。
跳到了鄭希羽懷裏。
明明上一秒還在自己左側的人，不知道是做了多久的預備動作，才可以在她墜落的一瞬間，用整個臂彎踏踏實實地接住了她。
角度不偏不倚，速度不快不慢，沒有突兀的碰撞感，只有溫和寬厚的力道。
在她腰間和腿彎。
輕輕觸碰，然後下一秒，她的雙腳便穩穩地落在了地上。
腰杆筆直，體感舒适，完美的落地體驗。
“你……”唐天湉愣愣地站在那裏，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抱歉，”鄭希羽道，“怕你摔了，相機挺貴的吧？”
唐天湉：“？？？”
一瞬旖旎的氛圍被打破，唐天湉笑起來：“主要怕摔我相機啊？”
鄭希羽笑笑，往後退了一步。
唐天湉轉過身看着她：“你這個覺悟倒是很高，想法和我非常一致，我要是摔了，寧願臉着地，也不能摔了我相機。”
“嗯。”鄭希羽笑着點點頭。
唐天湉走回放包的地方，把東西一樣樣地塞了進去：“今晚就到這裏吧，謝謝學妹啊，幫了我大忙，改天有空，學姐請你吃飯啊。”
“好。”鄭希羽應得很順遂。
“你不練了吧，都這個點了。”唐天湉掏出手機看了眼，“一起回吧，宿舍要關門了。”
“嗯，你往外走，我關燈。”鄭希羽朝反方向跑去。
這地是後來改造的，電路不太順，這塊場地的頂燈開關反倒在裏面。
唐天湉沒動，背起包站在原地等着她。
鄭希羽小跑的姿勢也很好看，步子跨得大，步态輕松，很快到了開門前，啪，一掌心拍下。
唐天湉繼續看着她，鄭希羽返身往回跑，起初望了她一眼，後來大概是這樣對視着面對面接近有些尴尬，後面視線便頂着地板了。
人到了跟前，鄭希羽道：“走吧。”
“全都關了嗎？”唐天湉問，“怎麽還這麽亮堂。”
鄭希羽回身指了指：“那邊有路燈，可以透進來。”
唐天湉看向昏黃光線裏孤零零豎着的梯子：“你們排球隊搞團建的時候是不是會玩向後倒？”
“嗯？”鄭希羽頓了頓，“還沒有，剛入隊不久。”
“你肯定玩得很好。”唐天湉挑挑眉，轉身往外走。
鄭希羽緊跟在她身後，兩人出了樓，回宿舍是兩個方向。
唐天湉制止了她：“都是女孩子，就別送來送去的了。”
“你……”鄭希羽擡了擡手，高度是唐天湉的頭頂。
寓意明顯，唐天湉擺出了個死亡圍笑，鄭希羽及時剎車，收回了手。
“那你注意安全。”她改口道。
唐天湉可不罷休，她伸出一只手指，在鄭希羽胳膊上戳了戳：“別覺得學姐個子小就需要保護，好歹比你在這裏多混一年呢，以後誰要是欺負你，來找我。”
“好。”鄭希羽很乖。
“那再見咯，”唐天湉往後退了兩步，招招手，“回去沖個熱水澡，早點休息。”
鄭希羽沒動。
唐天湉又退了兩步，看着她：“還有什麽事嗎？”
鄭希羽嘴巴動了兩下。
唐天湉停住了腳步，瞪着大眼睛瞅她。
鄭希羽的手朝訓練館的方向晃了晃，終于出了聲：“你是不是想玩那個……向後倒？”
唐天湉愣住。
鄭希羽的手又晃了晃：“你要是想玩，可以找我，我不會讓你摔着的。”
唐天湉突然覺得熱得慌。
羞愧，羞慚，羞恥。
她剛才問鄭希羽團建那話，還真是因為心裏想的這事。
但也僅僅是心底裏想了一下，只要不說出口，誰知道呢。
鄭希羽特麽的就知道了……
這說明，鄭希羽知道了她剛才被抱的那一下，很舒服。
知道了她不僅覺得舒服，還想再來一次。
知道了她不僅還想再來一次，還東扯西扯地找借口暗搓搓地問問題來便于完整幻想。
啧。
艹。
不活了。
唐天湉轉身就跑，這是條小街道沒什麽車也沒紅綠燈，她唰唰唰地跑過了馬路，唰唰唰地跑進了校門，很快一拐彎，便徹底消失在了鄭希羽的視線內。
鄭希羽抿了抿唇，又等了半分鐘，這才轉身往回走去。
唐天湉一路跑回了宿舍。
她覺得人的氣場大概是真的會相互感染的，比如鄭希羽是個搞體育的，才認識兩天，唐天湉的腿便愛上了跑步。
當然，唐天湉的大腦并不愛。
她坐在宿舍的小椅子上，緩了好一會兒。也不知道緩的是因為跑步而跳動得有些猛的心髒，還是緩的是已經熱度到達耳朵的情緒。
從她進宿舍開始，李桐就一直賊溜溜地盯着她。
拿着本書裝模作樣的，十分鐘過去了，也沒翻一頁。
還是阮阮比較直接，問她：“拍攝怎麽樣？”
“hin好！非常好！tei好咧！”說起這個唐天湉有些激動，轉身去摸相機，“鄭希羽是個天才，她對鏡頭漠視又敏銳，自然得像個專業模特，又淳樸得天然去雕飾。”
“啧。”李桐抱着書咂嘴。
唐天湉不理她，打開了電腦，開始傳照片。
傳得差不多的時候，阮阮下床來到了她跟前。
兩人一起坐在桌前選片，這下就成了二重唱贊歌了。
“太好看了吧！”
“卧槽啊你看她這個線條！”
“這張眼神我死了我死了。”
“艹她應該給我們學校代言。”
“她缺錢嗎？缺的話兼職模特吧。”
“一張都不想删啊啊啊，出片率也太高了吧！”
李桐從床上探出半個身子：“有這麽誇張嗎？”
唐天湉看到張特寫，轉過電腦屏幕給李桐看。
李桐遠遠瞅着了，笑着喊了聲：“哎呦我去學妹真漂亮！”
“看，給她就只能看臉。”唐天湉盯着明暗光線裏鄭希羽的身影，“根本無法理解人類的藝術之美啊！”
“不帶人身攻擊的啊！”李桐翻個身躺了回去，“臉怎麽就不藝術了。馬上熄燈了，你想看臉看不着咯。”
唐天湉低頭瞄了眼：“我電腦滿電。”
阮阮問她：“你要通宵修圖嗎？”
唐天湉搓搓手：“我這會激動，累了就睡了。”
片子浏覽了一遍，宿舍便斷電熄燈了。
唐天湉洗漱完以後把筆記本抱上了床，坐在被窩裏支着小桌子繼續忙活。
很快，夜深人靜。
阮阮和李桐都睡着了，宿舍裏靜得只有時不時的鼠标點動聲。
電腦屏幕瑩瑩發光，光裏是鄭希羽。
RAW格式的照片，可以放大很多倍，會看清許多時候肉眼忽略的細節。
比如光滑的皮膚之下，隐隐的青紫。
比如一片粗糙的小臂，長繭的手指。
鄭希羽今年也只有十八歲。
比她小一歲，卻聰敏，良善，隐忍，穩重。
唐天湉看着照片，腦海裏浮現着許多故事，深更半夜，想哭。
揉了揉眼睛，她點開鄭希羽的小貓咪頭像，打字：練球是不是很辛苦？
停頓半晌，又一個一個删掉。
猶豫了好一會兒，最終，她發了條最普通，卻也是最想說的話：
-我在修片，你真好看。
手機震動了一下，鄭希羽的消息瞬間回複了過來：
-還沒睡？
唐天湉吓了一跳，心髒都漏了一拍。
按照鄭希羽那個健康的樣，一點都不像會晚睡的人。
唐天湉抓着手機，突然覺得腰有些困，不坐着了，轉個身，趴在了被窩裏。
雙手捧着手機，打字飛快：
-你不也沒睡。
-睡不着。
鄭希羽回。
唐天湉剛想問為什麽，鄭希羽下一條便過來了。
-你介意被談戀愛嗎？
唐天湉愣住，盯着談戀愛那三個字，渾身都不對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