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她醒了。

房間的吊頂精美,燈光,一層暈染一層。淡黃色的壁紙,蒲公英的花紋,滿室的溫馨,但是陌生。

她睡在哪兒了?

身邊有人說話:“景時。”

她向聲源看去,一個白襯衣的年輕的男人坐在她床邊,正看着她,聲音柔和,“醒了嗎,喝點水?”

她這才覺得口渴難耐,全然忘記了警覺,接過杯子便一飲而盡。

将杯子歸還,四目相對,陌生的臉,便有些尴尬。她努力地搜尋記憶,一片茫然。

她僅存的修養逼着她對男人說話:“……你好。”

他一怔,随即微笑:“你好。”

他看着她,神情淡然,鎮定得過了頭。她努力思考,頭痛欲裂,嘴裏喃喃:“抱歉,但我想不起您……到底……”

到底哪裏出了問題?

他拉開她企圖敲打頭部的手,加重語氣:“景時,我叫陳既安。”

他的眼神溫柔,充滿善意,“想不起來,不要緊的,你受了傷。”他指向頭部。

她明白了大概。茫然地環顧四周:“抱歉……這是你的家?”

“是我們的家……曾經。”

原來。她反應很快,“前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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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答得艱難。

“對不起啊,都離了,還賴在你這兒。”她有些不好意思。

陳既安哭笑不得的表情,但依舊溫和,他向她伸出手:“沒關系的,男未婚女未嫁——吃點早飯?”

煎蛋,培根三明治,玻璃杯中一多半的牛奶。煎蛋八分熟,沒有一點焦,黃黃嫩嫩,她吃得很惬意。

端起牛奶來,喝到了什麽東西,她狐疑地放下杯子,皺起眉頭。

陳既安看着,急忙接過來,将自己未碰的一杯遞到她面前,輕柔地解釋道:“抱歉,你不喜歡牛奶裏加麥片。”

她暗自慚愧,目光在桌上游移,注意到他擱在餐桌上的手,挽起的襯衣袖口,他的腕表……他的表怎麽是這樣?

一道極粗的劃痕,籠罩了表盤,表盤玻璃裂得七扭八歪。

他居然戴着一塊沒辦法看時間的表。

可那金屬指針還在走着,在破碎的表盤下跳躍,咔嚓,咔嚓,真是頑強。

陽光很好,淡藍色的窗簾,精致的小窗,窗臺上一株羅勒草腰肢款擺,餐廳裏挂着一串貝殼穿成的風鈴,桌布有精致的蕾絲花紋,像他的襯衣一樣潔淨而清香。

她環顧四周,由衷地贊嘆:“很漂亮。”

他微笑點頭:“謝謝……都是你喜歡的布置。”

她喝完最後一口牛奶:“陳既安,那我們為什麽離婚?”

他愣了片刻,緩慢答道:“我們都有各自的工作要做,你有你的理想和事業。”

她接道:“所以……是我要離婚?”

陳既安沒有言語,只是低着頭笑了笑。

她嘆息一聲,自然地擡頭看向看着頭頂的挂鐘,挂鐘——九點一刻,陽光暖融融,幹淨的餐廳像是要化開。她有些詫異:“不是說,工作很忙?”

“我辭職了。”他答道。

“為了我?”她的愧疚更甚,“真是不好意思。”

“沒事的,不要總是道歉。”

他在一片陽光裏沖她微笑,他的笑容像個快樂的少年,眸光卻像個散淡的老人。

他身上有種異樣的滄桑,像是久置的紙煙,新啓的老酒,把年華都磨啊磨,磨成這個模樣。她忍不住脫口而出:“你幾歲啦?”

她看到他的笑容慢慢淡去,目光深邃,像在懷念什麽,良久,才答道:“三十四了。”

他不緊不慢地收拾餐具,”景時,咱們第一回見面,你就是這樣問我。”

那是秋天。露水氤氲,泡在積水裏的梧桐葉,黃澄澄的一片疊一片。

他抱了一大摞文件,研究報告,學生檔案,實驗記錄表,近百份十六頁的論文,沉得夠嗆,他咬緊牙關步履不停地穿過後院。

沒想到秋風猛烈,從上面刮起,翻書頁兒一樣耍弄他,将他的資料刮得滿天亂飛。他等了一會兒,風不見停,反倒犧牲更多的紙。

他微有潔癖,不願意将手上的資料放在滿是積水的地上,只好那樣無措地站着。

然後實驗樓裏飛出了穿着灰呢子風衣的景時。她噠噠地跑來,看見滿天的打印紙,先是放聲大笑,然後便俯身去撿。

她動作敏捷,捉小鳥兒一樣,先抓這張,再撲那張,全部攏進懷裏。一邊拿餐巾紙擦着,一邊喋喋不休,聲音清亮亮,毫不客氣:“你們這些實習生,懶出了新高度!這麽多資料,分兩次拿累死你了嗎?不知道後院是個風口啊?我以為人工降雪呢,你傻站那兒賞雪景呢?還得姐姐來幫你,不然我看你下午上課怎麽跟導師交代……”

她整好,重重地拍在他懷裏,拍得他身子一抖。低頭望去,就看見她愣愣地看着自己胸口露出的挂牌。

他叫她剛剛一翻炮語,轟炸得面頰微紅,一言不發,尴尬地看着她的臉。

她難以置信地擡起頭看看他,又看看那工作牌:“……教授,院裏還有這麽年輕的教授?”

她的聲音讓他都有點懷疑自己,她一雙清亮的眼睛認真地打量着他:“你幾歲啦?”

後來他才知道,景時與別的學生不同。她是特批在實驗室參與重要研究的,光芒萬丈的一顆小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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