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沈歲知屁股剛沾座,身邊的蘇桃瑜就将位置往她這邊挪了挪。
沈歲知将長發順到肩側,拿出手機當鏡子,确認沒有瑕疵,這妝感越看越舒服。
她歪了歪腦袋,同蘇桃瑜低聲道:“我發現一件事。”
蘇桃瑜興致勃勃地湊過去。
“講道理,我覺得我今天豔壓全場。”沈歲知附耳說。
“……”
蘇桃瑜面無表情:“我覺得你來這兒之前沒少喝。”
沈歲知一哽,撇嘴消音。
蘇桃瑜看了眼時間,這會蘇老爺子已經在臺上致辭了,她壓低聲音問:“你今兒怎麽來這麽晚?”
“睡過了。”沈歲知說,“你家老爺子過壽,我可不敢缺席。”
“什麽過壽,就是相親大會。”蘇桃瑜暗啐一口,“待會有場舞會,聽說我爹和我爺爺想撮合我跟葉家那誰,我都服了。”
“葉彥之?那可是塊天鵝肉。”
“得了,我還沒玩兒夠呢,就是唐僧肉我也吃不下去。”
聽到“唐僧肉”三個字,鬼使神差的,沈歲知腦海中浮現出晏楚和英俊淡漠的眉眼。
察覺到她出神,蘇桃瑜拿胳膊肘捅她,“想什麽呢?”
“晏楚和。”沈歲知實話實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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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對,葉彥之跟晏楚和關系不錯。”蘇桃瑜誤解她的意思,四下看了看,迅速鎖定目标,示意道:“喏,他倆都坐那兒。”
沈歲知順着她所說方向轉頭,就見不遠處,西裝革履的晏楚和坐在位置上,一絲不茍沉穩持重,宛如高嶺之花。
不知怎的,沈歲知倏地想起四個字——
老僧入定。
……
她被自己這念頭給整笑了,差點崩掉表情管理。
輕輕搖頭,她正欲收回視線,卻不想晏楚和似是察覺到什麽,朝她這邊看了過來。
二人視線自空中相撞,無聲對峙。
沈歲知毫不避諱地眨眨眼睛,信奉“誰先心虛誰就輸”的道理,完全不掩飾自己剛才在打量他的事實。
晏楚和迅速挪開眼,也不知是窘促還是拘謹。
可随後她就知道,不是前者亦不是後者,她都猜錯了。
因為下一刻,男人便側過臉來,從容不迫地回視她。
沈歲知原本只是想調戲調戲晏楚和,看他窘迫或是生氣還要故作正經的模樣,誰知他竟這樣回看着她,反倒是她臉上有點兒挂不住。
最終還是沈歲知先扭過頭,佯裝成沒事人的模樣。
“我去,你們倆什麽情況。”蘇桃瑜自然沒有錯過這兩個人的奇妙互動,震驚得聲音都要劈叉:“大庭廣衆下偷/情?”
沈歲知:“?”
“別亂用詞。”她牙酸的擠出一句話:“你忘了上個月我去A市,在酒店門口搭讪失敗?”
蘇桃瑜皺眉想了半天,終于記起幾個片段,當即就要笑場,卻礙于臺上蘇老爺子還在講話,不好發出太大聲響。
她憋笑憋得直抖,低下頭悄聲:“不是吧,那人是晏楚和?這麽尴尬?”
沈歲知簡直不忍回想,她撐着額頭,思緒不是那麽情願的飄回一個月前——
那天,沈歲知騎着自己的寶貝DUCATI,和蘇桃瑜等狐朋狗友在高速狂飙,從平城一路浪到A市,暮色漸濃才停下歇息。
他們随意挑了個酒店,在包廂吃飯拼酒嗨到深夜,留下桌上喝得爛醉的幾人,沈歲知和蘇桃瑜還算清醒,結伴出去透氣。
蘇桃瑜二話不說掏卡就刷,沈歲知拗不過這姑娘喝醉就砸錢的毛病,幹脆随她去,自個兒走到大門口吹風散酒勁。
也就是在那時,她看到了晏楚和。
他站在一小片凝固了的月光裏,身姿筆挺,夜色悄然凝成一線,融進他眼底。
她站在背光暗處,看到他的那瞬間,好像看到了觸手可及的皎潔月亮。
沈歲知覺得自己有點兒上頭,等反應過來時自己已經幾步走到他跟前,蘇桃瑜在後邊咋呼着找她,她沒理會。
彼時晏楚和拿着手機,像是剛結束一通電話,看到她後,他有些意外:“有事嗎?”
沈歲知腦子發熱:“我想問一下,你手機多少——”
話剛出口,初次搭讪的沈大小姐突然清醒,酒勁稍退意識到自己在幹嘛,一緊張,嘴裏又蹦出來個字:“錢?”
……
晏楚和當時的表情,她畢生難忘。
匪夷所思中帶着幾分好笑,忍俊不禁中帶着幾分探詢,氣氛該死的尴尬。
收回思緒,沈歲知無言扶額。
“我當時是昏頭了。”她說,“現在再看,人家是業界精英,我是圈內毒瘤,怎麽看怎麽不對付。”
蘇桃瑜點頭:“也是,畢竟媒體評價你倆永遠都是踩一捧一。”
“他那真是不食人間煙火,我都以為他平時只喝露水吃花瓣。”沈歲知擺擺手,撂下話:“高嶺之花從來不是我的菜。”
“別說這麽死,指不定最後真香。”
“真有那天,我就把車庫那輛Aventador送你。”
蘇桃瑜雙眼一亮,想說錄音存證,蘇老爺子卻已經宣布晚會開始。
悠揚樂曲緩緩蔓延整個大堂,開場舞會即将開始,在坐嘉賓紛紛将視線投向兩位主角,等待他們共赴舞池。
葉彥之不急不慢地起身,緩步走到蘇桃瑜身前,微微俯身,伸出手臂,右手掌心朝上,标準且紳士的邀請姿勢。
他開口:“蘇小姐,我可以與您跳一支舞嗎?”
蘇桃瑜早就進入營業狀态,噙着恰到好處的笑意,将手輕輕搭在他掌心,“榮幸至極。”
沈歲知坐在旁邊,瞧着這對璧人步入舞池,接下來的事她不感興趣,正要起身,卻隐約察覺有道不太友善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她轉頭,坦蕩看向對方,果真是沈擎一家三口——
噢,除去中午見過的兩個,還有她那位同父異母的姐姐沈心語,此時正蹙眉望着她。
沈歲知瞬間覺得沒勁兒,但還是從服務員手中端了杯酒,上前耐着性子道:“路上有事耽擱,抱歉。”
南婉雖是笑着,但眼神卻擺明了不屑,好似認定她必是不知剛從哪兒鬼混回來。
沈擎并不打算多過問,倒是旁邊沈心語笑了笑,柔聲道:“沒事,人到了就好。”
剛才還對自己冷眼相看的人,這會兒倒溫和得很,沈歲知對她這變臉的技能習以為常,也懶得多說,只回以假笑。
她不過就是走個過場,跟在後邊瞧着沈擎同各色圈內老總談笑風生,偶爾喝幾杯酒聊幾句天,無趣至極。
她漫無目的地掃視全場,随後便在大廳另一端瞥見抹颀長身影,目光随之定格。
——當然不是她有意尋找,只怪這人太顯眼,往人堆裏一站,旁人就成了背景板。
說實話,如果不是因為晏楚和跟自己路子截然相反,她确實吃他這款。
觥籌交錯間,熙來攘往中,沈歲知這一眼不過停頓半秒,她轉身投入新的人際交流。
場面話的高級修養似乎是上流社會的必修課,沈歲知從頭聽到尾只覺得煩,好容易挨到沈擎同蘇老爺子獻完祝詞,她擱下空蕩酒杯,終于得以脫身。
剛走出去沒幾步,沈歲知那口氣兒還沒舒出來,就聽見身後傳來蘇老爺子樂呵呵的聲音:“沈小丫頭還是這麽早退場啊。”
“應該是去找她的朋友們了。”沈心語輕聲接話,眉眼彎彎,“小知人緣好,認識圈子裏好多人,之前我經常見她跟何家袁家的小少爺出去玩呢,關系都不錯。”
“我就不行啦,我這人嘴笨,也學不會左右逢源什麽的,比不上小知。”沈心語說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随着她話音落下,沈歲知腳步微頓,不禁在心裏鼓掌喝彩,搖旗吶喊姐姐好會。
平城誰不知道何家和袁家那兩位二世祖,吃喝嫖賭抽無惡不作,沈歲知自認形象不怎麽端正,但也只是跟他們飙過車的關系,怎麽到沈心語嘴裏跟三人行似的?
而沈心語一番話下來,蘇老爺子臉色有些僵,南婉幹脆在旁邊幫腔,伸手扯了下女兒,嗔怪似的:“小語,說這些做什麽?”
随後她又朝向蘇老爺子,滿面歉意,“抱歉啊,我從小教小語不能說謊,這孩子說話直,有一說一,沒別的意思。”
話裏話外,擺明了就是說她沈歲知私生活糜爛,跟衆纨绔子弟厮混,不學無術不自愛。
絕了,太絕了。
沈歲知不由感慨這母女倆怕不是她黑粉頭子,怎麽到哪都得陰陽怪氣她幾句,還挺來勁兒。
她沒興趣繼續聽,愈發覺得這場宴會烏煙瘴氣,幹脆去二樓觀景臺吹風。
大部分人都在大廳忙着應酬交際,因此樓上又空又靜,跟樓下像是兩個世界。沈歲知适應熱鬧,喜歡安靜,雖然這觀景臺冷得要命,但好歹耳根子清淨不少。
右手搭上護欄邊緣,食指和中指下意識貼着蜷了蜷,她輕啧一聲。
雖說後面有室內源源不斷的暖氣渡過來,但還是抵不過涼意,她抱着胳膊,心底估摸着時間,打算等宴會快結束再回去。
就在此時,身後傳來不疾不徐的腳步聲。
沈歲知下意識回頭,來人逆光而來,她眯眼,看清對方英俊深邃的五官輪廓,不知是不是因為夜色太柔和,那原本淩厲的眉目此時好像松散了幾分。
沈歲知的表情在剎那間轉換多次,最終皮笑肉不笑道:“嗨,晏總也來吹風?”
晏楚和微微颔首,那模樣好似當真只是巧合,他走到她身旁,二人保持着恰到好處的距離,既不過分親密也不顯得疏遠。
沈歲知覺得自己可能想多了,可她真的懷疑這男人是故意跟自己搭腔。
“本來只想找個安靜地方透氣,沒想到随便走走,就遇到了你。”他淡聲,“巧了。”
沈歲知:“……”
大廳一樓東西頭各有露臺,幾百平米的大間,通往樓上的樓梯電梯更是不止一個,何況還有後花園可以選擇,所以這究竟是多精準的“随便”,才能讓他走到這兒來?
沈歲知确定了,這男人就是故意跟自己搭腔。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
“是啊,真巧。”她輕笑一聲,不置可否,只垂眼輕撚指節,始終覺得指間空空蕩蕩不舒坦。
她原本想繼續相安無事,卻突然想起自己現在是沈歲知,而不是蕭老師。
心思微動,沈歲知扭過頭,望着男人棱角分明的側臉,她伸出手來,笑意慵懶:“晏總,帶煙了嗎?”
她聲音放得又緩又輕,散在風裏鋪開淡香,清冽中裹着幾分茉莉香,很有辨識度。
是她的香水味。
晏楚和側首,從容迎上沈歲知戲谑的眼神,他挑眉,似乎是笑了聲,随後便伸手,從西裝外套口袋中拿出什麽,放到她掌心。
沈歲知沒想到他還真給她,不由愣了下,但憑觸感怎麽也不像是煙,于是她垂下眼簾,看向自己掌心中的東西。
——一顆薄荷糖。
作者有話要說:晏總教你磕糖戒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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