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沈歲知跟晏楚和無聲對峙着。

——這馬甲掉成這樣,估計是穿不回去了,幹脆扒掉得了。

她竭力裝出坦蕩模樣,做了個深呼吸,擡手撩起長發,再看向他時,眉眼已然漾出嬌妩笑意。

她啓唇——

晏楚和倏然出聲:“父母早亡?”

被打斷的沈歲知:“……”

她臉色微僵,正暗自斟酌,卻見他邁步朝她走來。

她登時心底警鈴大作,條件反射後退半步,随時準備爆出百米沖刺的勢頭。

晏楚和步履不停,語氣淡然:“身負巨債?”

她開始冒冷汗,看着逐漸逼近的男人,幹笑道:“這個……我花呗确實還沒還。”

“表哥借錢?”

“咳,這是善意的謊言,我也是身不由己。”

話說到這時,晏楚和已經來到她面前,他俯首看着心虛無措的人兒,不由有些好笑,沒想到她也會有這種表情。

他似笑非笑,用極耐人尋味的語氣,重複她說過的話:“我真是個好人?”

沈歲知慘不忍睹地閉上眼,心裏悔不當初,甚至想反手抽自己耳刮子。

發卡一時爽,收卡火葬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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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路是不可能的,于是她想往後挪挪,誰知剛退便抵上了牆壁,男人高大身軀就在身前,她根本無從躲避。

沈歲知覺得自己現在除了頭皮哪兒都硬不起來。

“是、是啊,你可不就是個好人嗎?”她扯着嘴角擡起臉來,對晏楚和真情實感道:“幫我這麽多次,還收留我這個無家可歸的流浪漢,這麽多善行我就不用挨個舉例了吧?”

晏楚和:“……”

他不怒反笑,“你倒是有理。”

二人這會氣氛不尴不尬,晏楚和始終同沈歲知保持恰到好處的距離,而沈歲知卻如臨大敵般緊貼牆壁,生怕被人拎起後領拖走似的。

他逼近半步,正欲開口,她便閉緊雙眼搶先道:“對不起!”

他沒說出口的話被生生堵住,他蹙眉看着她,還想說什麽,沈歲知又慌慌張張打斷:“我錯了!”

從見證掉馬到現在,晏楚和還沒問什麽,就被她二話不說攔截兩回,他好氣又好笑,心裏那點兒窩火說不清楚怎麽回事就已經散得差不多。

沈歲知偷偷摸摸睜開一只眼,想察言觀色見機行事,哪知晏楚和還是那張漠然面孔,她壓根瞧不出什麽。

她自暴自棄般說道:“大不了我給晏靈犀免費做家教,不收你錢成不?”

晏楚和眼神複雜地掃她一眼,像是疑惑為什麽她認為他缺那點兒錢,随後他輕聲嘆息,語氣無奈:“算了。”

“啊?”這個回答顯然在沈歲知預料之外,她難以置信地對上他視線,“那你剛才在氣什麽?”

剛才他那氣場太過駭人,沈歲知還以為他是特別讨厭被人欺騙,真就戰戰兢兢了一陣子,這會兒才發現好像不是這樣。

他問:“如果我沒揭穿,你要裝到什麽時候?”

這問題問的好,沈歲知後知後覺明白這人為什麽生氣了,原來是因為自己沒坦誠相待。

她想了想,還是決定實話實說:“裝到你給我結工資吧。”

晏楚和沉默片刻,才将目光從她臉上挪開,淡聲道:“這種事情,沒必要瞞我。”

沈歲知打着哈哈,語調輕快:“我這不是怕你覺得我圖謀不軌嗎?”

“我說過我信你。”

沈歲知怔住,陷入短暫失語狀态,她向來不擅長應對他人的好意,此時不知為何有種無所遁形的感覺,太過陌生。

緊接着,她面上恢複往日的嬉皮笑臉,方才怔愣像是轉瞬即逝的碎片,她只不過把盔甲敞開微小縫隙,随後又嚴絲合縫。

晏楚和看到了。

但他沒能捕捉到。

這種被不着痕跡拒之門外的感覺讓晏楚和很不舒服,眼前的人太過虛無缥缈,他不敢握得太緊,卻也舍不得後退。

他眼底沉了沉,唇角微抿。

“什麽信不信的,幸好你對面是我,換作別的小姑娘估計就淪陷了。”沈歲知笑吟吟地擺擺手,懶散道,“晏楚和,你怎麽這種話都能說得臉不紅心不跳?”

話音剛落,晏楚和眸色微沉,他眉間攏起,突然伸手将她扯近,沈歲知猝不及防,撞進男人懷中。

他垂下眼簾,對上她錯愕目光,逐字逐句問——

“你怎麽知道我沒有臉紅心跳?”

……

晏楚和有沒有臉紅心跳,沈歲知不知道。

但她的确開始臉紅心跳了。

二十多年來還沒這麽狼狽過,又是掉馬又是整這些有的沒的,沈歲知覺得煩,但好像也不是煩,總之就是想盡快逃離這裏。

她想離他遠遠的,趕緊擺脫自己這稀奇古怪的狀态。

“我不知道,我就是開玩笑好吧。”沈歲知半閉上眼,擡手抵在他胸膛,将人往外推,“我朋友還在包廂呢,咱倆就此別過,各忙各的去啊。”

殊不知這話落在晏楚和耳畔,竟惹得他低笑一聲。

沈歲知心裏一咯噔,似有預料,下意識就要将手收回,卻還是為時已晚,手腕被他不輕不重地攥在掌心。

她條件反射掙了掙,紋絲不動。

晏楚和這是不打算做出讓步了。

察覺到這點,沈歲知莫名有點兒惱,她覺得自己不願多談的态度已經很明顯,擰着眉頭擡起臉,毫不避諱地與他對視,表情清清楚楚問他什麽意思。

晏楚和神情淡然,眼底映着破碎光點。

“沈歲知。”他喚她,問,“你怕什麽?”

“彭!”

摔門聲震耳欲聾,如果條件滿足,響度絕對足矣點亮方圓幾裏樓道聲控燈。

蘇桃瑜吓得酒都噴出來了,壓不住地咳嗽着,差點兒沒緩過氣來,半死不活看向門口的罪魁禍首。

房內另外四人也都吓得激靈,耳朵不聾也要給震聾,一人怒從心頭起,狠狠拍桌子站起來,指着來人就開罵:“你他/娘是不是找事?!”

那人沒吭聲,看身影輪廓在做出什麽動作,像是在口袋裏掏東西。

這邊罵完了,幾人憑借昏暗光線,才看清楚到底是誰膽這麽肥。

不看還好,這一看就令在座五人大跌眼鏡,只見從來泰山崩于前而嬉皮笑臉的沈歲知,此時正皺緊眉頭伫着。

她嘴裏咬着根煙,單手摁開打火機,卻不知怎麽回事,眼瞧着火苗顫顫巍巍明明滅滅,好死不死愣是沒把煙給點燃。

蘇桃瑜目瞪口呆,見沈歲知這手抖得堪比帕金森,也不知道這短短時間內是受了什麽刺激。

沈歲知好容易點上火,她深抽一口,沉沉出聲:“我真傻,真的。”

衆人:“???”

“我當初就不該饞人身子。”她表情凝重,“我怎麽腦子抽了招惹上他的,我這不是賤嗎。”

“不、不是,你饞誰身子啊?”坐在沙發上的男人茫然問道,手指還夾着牌,“所以你……”

話未出口,包廂門被人從外推開,又是位不速之客,但這回是個男的,還是擱那兒一站特吸睛的那種極品。

看清對方是誰後,男人那句沒能說出來的“果然養了男人”戛然而止,只來得及蹦出個“ge”的音,在寂靜包廂內擴散。

——活像打了個蕩氣回腸的嗝兒。

蘇桃瑜正襟危坐,表情和內心一樣複雜,想笑又不敢笑,渾身都不得勁。

沈歲知就站在那人跟前,她咬着煙側首,生無可戀地看了他一眼,但沒多問,徑直伸手将他帶過來。

男人肩寬腿長,身姿挺拔如松,襯衣紐扣過分規矩地扣到最上方,一絲褶皺也無。包廂內燈光昏暗,映在他面龐半明半暗,恰到好處地勾勒出凜然流暢的下颚線條,最終綴進墨池般的眼底。

渾身上下都透着與這聲色場所格格不入的嚴肅勁。

而沈歲知挨着他站,妝容精致妩媚,表情慵懶不耐,嘴裏還叼着根燃着的煙。她肩頭外套半搭着,內搭的黑色吊帶裙布料輕薄,基本可以說是能露的都露了,瞧起來實在不良。

這倆人并肩站在一塊兒,簡直就像是老父親來夜店抓叛逆期的女兒。

幾人裏還是那女孩率先反應過來,她咳嗽兩聲,笑得不尴不尬,問:“這、這位怎麽介紹?”

蘇桃瑜俨然是看戲的态度,抱臂翹着腿坐在旁邊,目光在二人之間來回游蕩,意味深長。

沈歲知抽了口煙,斟酌半秒,才勉強道:“我老板,晏楚和,剛碰巧偶遇。”

晏楚和神情坦然,“打擾了。”

“卧槽!”

話音未落,沉默許久的男人突然從沙發上蹦起來,難以置信地盯着沈歲知:“你們竟然還玩兒角色扮演?!”

沈歲知:“?”

晏楚和眉梢抑制不住地跳了跳,他閉了閉眼,自動将某些不堪入耳的奇怪東西抛之腦後。

“演你媽!”沈歲知實在沒崩住,兇神惡煞地暴躁開罵,緊接着她扭頭看向晏楚和,秒速換上滿臉歉意,“對不起我錯了。”

晏楚和:“……”他需要說聲沒關系嗎?

應該是不用。

“中國馳名雙标沈歲知。”蘇桃瑜啧啧感嘆道,拍拍手招呼他們:“你倆伫門口當門神呢?晏總要是沒事,一起過來玩兒啊。”

沈歲知想了想,問他:“晏老板,打牌會嗎?三對三那種。”

沒在意她千奇百怪的稱呼,晏楚和颔首,“會一點。”

“技術怎麽樣?”

“勉強可以。”

沈歲知心想也是,畢竟人家十指不沾陽春水,私生活也簡單又純情,這種吊兒郎當的娛樂方式他應當是不怎麽經常接觸。

為報剛才窘迫之仇,她心生一計。

“也行。”她把他摁在自己之前的位置上,對桌前五人道:“我讓我老板替我來一局,你們可別欺負老實人啊,敢出老千就對瓶吹。”

有人開玩笑道:“還挺護着的啊?”

沈歲知沒理,雙手搭在晏楚和肩頭,她略微俯身,湊近他耳畔,莞爾:“晏老板,我出去抽根煙,馬上回來。”

溫熱呼吸灑上肌膚,暧昧熱度攀着耳骨蔓延,像是悄然竄起的火苗,雖然不痛不癢,卻也燒得人心頭燥熱,如火燒火燎。

晏楚和喉結微動,眸色也随之暗沉。

他長眉舒展,狀似無意地擡起手來,指節半蜷,雲淡風輕地剮蹭過她臉頰,又似乎摩挲片刻,像是有意撫摸,像是暧昧意外。

沈歲知呼吸停滞一瞬。

晏楚和卻已經恢複常态,淡聲說道:“別讓我等太久。”

這副正人君子道貌岸然的模樣,她都要以為剛才他真的只是不小心摸了自己的臉。

這男人還真是吃不得虧。沈歲知想着,耳根子有點兒發燙,她帶着煙和打火機離開包廂,在長廊左拐右拐來到衛生間。

她打量着鏡中的自己,發現口紅顏色太淡,于是便從外套衣袋中摸出随身攜帶的唇釉,全塗補色。

完事後,沈歲知便倚在門口吞雲吐霧,她本想試着放空大腦,結果畫面拐來拐去,就轉到晏楚和那只骨節分明的手。

她鬼使神差地摸了兩下臉上方才被他碰到的地方,怎麽看怎麽覺得是自己魔怔過頭,不過是這種程度的身體接觸而已,她怎麽還就耿耿于懷?

難不成是因為晏楚和太純情,她和他接觸多,也被帶的開始往純情路線偏了?

……那也太恐怖了。

沈歲知不寒而栗。

撚滅煙頭,她也沒數到底抽完多少根,畢竟她出來不只是為了抽煙,更是為了散散腦中那些莫名其妙的情緒,現在大功告成,她也該回去給晏老板“接盤”了。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事實與沈歲知所料想的大相徑庭。

在沈歲知看來,晏楚和這種業界精英高嶺之花,沒有任何不良行為習慣也沒有任何作風問題,是最符合當代社會價值觀的極品人物,這樣的人被自己送上牌局,還不得輸得一塌糊塗稀裏嘩啦?

結果還真不是。

沈歲知剛推開房門,就看見桌前除了背對着自己的晏楚和,另外五人包括蘇桃瑜在內,都不約而同地轉過腦袋,苦大仇深地凝視她。

這場景還怪吓人,堪比旭日東升時分葵花園中百花回頭瞅你那感覺。

沈歲知打了個激靈,第一反應是想晏楚和的牌技竟然差到這種人神共憤的地步了嗎,但仔細琢磨後,她發現好像也不是這麽回事。

因為他們看自己的眼神像救星。

“怎麽了這是?”沈歲知幾步上前,挨着晏楚和坐下,“這都什麽表情,被欺負慘了?”

“沈歲知你趕緊把晏楚和拉走吧!”蘇桃瑜忍無可忍,一把将牌摁在桌上,悲憤出聲:“這壓根就玩不下去,他作弊啊!!”

沈歲知瞠目,仿佛發現新大陸似的看向晏楚和:“你竟然還會出老千這種高端操作?!”

晏楚和周身氣壓明顯低了幾分,他抿唇捏了捏眉骨,“沒,正常打。”

蘇桃瑜繼續控訴:“這正常打得跟開挂似的!他腦子裏是不是有記牌器?”

嗬。

沈歲知給聽笑了,對跟前幾人示意,“瞧見沒,人家搞金融的就這麽牛/逼。”

衆人:“???”

人說話?

“我跟他們玩兒牌都是拼酒。”沈歲知轉向晏楚和,“你沒沾酒吧?”

晏楚和慢條斯理地整理袖口,嗓音淡漠:“兩局人機,不至于。”

……

蘇桃瑜只覺得心裏滿是疲憊,她表情複雜地看着他們二人,怎麽看怎麽覺得有一腿。

坐在旁邊的男性朋友很有靈性地替她把問題給問了出來:“等等,所以沈歲知你剛才是去接晏、晏總的電話啊?”

提及對晏楚和的稱呼時,他不大自在地稍作停歇,險些一聲脫口而出的“晏哥”,吓得他差點咬舌頭,才改口成“晏總”。

沒辦法,晏楚和衣冠楚楚地坐在他們之間,簡直就跟老幹部和社會青年團夥似的,實在別扭。

“嗯,有點兒私事。”沈歲知想起掉馬的事就尴尬,不着痕跡地挪開眼,“結果電話接到半路,就發現他也在這兒,純屬偶遇。”

幾人探究的目光落在身上,她莫名覺得不耐煩,正要開口轉移話題,便聽到晏楚和的手機振動起來。

她側目,卻見他只是掃了眼手機屏幕,便将來電挂斷,反而轉頭迎上她:“我今天和葉彥之來的,還有些事沒處理好,就不多打擾你們了。”

沈歲知聽到那名字,迅速看向蘇桃瑜,對方表情微僵,很快便将那異樣神色掩藏。

她雲淡風輕收回視線,回想之前幾次意外,身為多年朋友,她從未見過蘇桃瑜對哪個男人态度這麽微妙過,她覺得自己有必要從特殊渠道旁敲側擊一下。

——順帶着解決一些不得不面對的私人問題。

“行吧。”沈歲知颔首,将身子往後靠了靠,手肘支上膝蓋,她撐着下颌,道:“那你先去忙,走的時候給我打個電話。”

最後這個要求提得沒頭沒尾,不止晏楚和,在座五人也摸不清楚她什麽意思,只覺得這話被她說得隐晦又暧昧。

晏楚和微眯起眼,面上瞧不出什麽情緒,“怎麽了?”

她看似無辜地眨眨眼,“我搭順風車喽。”

“你今晚沒開車?”

“開倒是開了,但也不能酒駕啊。”

沈歲知話音剛落,蘇桃瑜就毫不客氣地翻了個白眼,心想這女人說謊還真不帶臉紅的,她沈歲知什麽時候因為輸牌喝過酒?目前為止分明還滴酒未沾。

晏楚和似乎并不信她的鬼話,挑眉問旁邊幾人:“她喝酒了?”

大夥面面相觑,正糾結是該拆穿還是該配合,就見那邊沈歲知倏然正起身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拿起桌角盛得滿滿當當的酒杯,挪到嘴邊。

她面不改色,舉杯昂首,噸噸噸幾口便将杯中酒液悉數飲盡,特随性地将空杯往桌上一擱。

看得人目瞪口呆。

空蕩的玻璃杯立在桌面,燈光打在它複雜幾何形狀的杯壁,又散散漫漫的折出,灑開一片旖旎色彩。

那片色彩凝成團霧汽,湧進女人盈着笑意的眼,瑰麗得好似場昳麗風景,也不知道是不是因醉意渲染。

“之前沒喝。”沈歲知說,以稀松平常的語氣,“現在喝了。”

她唇瓣還泛着水光,眼尾略挑,慵懶而媚,正笑吟吟瞧着他,竟有種說不出的危險的美感。

晏楚和看得口幹舌燥,他壓下心頭異樣情愫,克制地将目光從她唇上離開,轉而落進她眼底。

他輕笑,“行。”

沈歲知見目的達成,這才心滿意足地目送晏楚和離開,包廂門被關上,她不急不慢點上支煙。

吊兒郎當的原形畢露。

蘇桃瑜看了眼時間,忍不住八卦道:“這麽晚你讓他送你回去,雖然人家是正人君子,但也是先男人再君子吧?”

她笑:“我跟他待一起,只要是個正常人都得擔心他人身安全好吧?”

“我怎麽感覺你跟玩似的。”蘇桃瑜問,幹脆敞開天窗說亮話,“你們倆睡過了?”

在旁人看來,二人之間氣氛古怪,仿佛有點星火就能熊熊燃燒,雖不及暧昧,但卻比暧昧更加微妙缱绻。

“沒,我沒往那方面考慮,就是覺得他還挺有趣的。”沈歲知輕彈煙灰,垂下眼簾,“我不是跟你說過,我不會考慮長久關系,尤其男女之間。”

她并不具備愛人的能力,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這點。她偏執、陰暗、瘋狂,面朝她就等于面朝深淵,沒人會想要這樣的感情,那太糟糕了。

“差不多就行了。”騰升煙霧後,沈歲知神情并不分明,她漫不經心道:“如果越界,我立刻抽身就是。”

晏楚和果真沒有食言,離開時給沈歲知撥了通電話。

沈歲知酒過三巡,已經隐約有了點兒朦胧醉意,但只是無關痛癢的程度,并不影響她吐字清晰地問清楚具體位置和車牌號。

她同幾人揮揮手,穿好外套便幹脆利索地起身離開,哪知剛推開門,餘光就瞥到旁邊站着個人。

對方個子挺高,沈歲知反手合上門,稍微擡起頭,才看清楚他的長相,不由驚訝挑眉。

葉彥之面不改色,還笑着跟她打聲招呼,道:“晏楚和在樓下頭等着你,趕緊去吧。”

沈歲知覺得這兩個人真是奇奇怪怪,她懶得兜圈子,直接問:“你們倆怎麽回事?”

葉彥之似乎決定裝傻到底,“什麽怎麽回事?”

不得不說,他此時裝傻充愣的模樣像極了蘇桃瑜,難不成這就是傳說中的夫妻相?

沈歲知皮笑肉不笑:“我就是覺得,怎麽看你們也不像是炮/友關系。”

這句話實在有點兒語出驚人的意味,硬是把葉彥之給噎得啞口無言,連笑容都凝固在臉上。

“她是這麽跟你說的?”他問。

沈歲知沒答,她不過是打算稍微推波助瀾,适可而止就夠了,剩下的事看他們自己。

“你親自問她吧,不過她有時挺別扭的,口不對心,說白就是小姑娘害羞。”說罷,她擡手拍拍他肩膀,錯身與他擦肩而過,“走了,你兄弟還等着我呢。”

因為耽擱了一小會兒,所以原本說好的三分鐘,成了五分鐘。

沈歲知出門就被冷風給吹懵了,她裹緊外套,鎖定目标車輛後快步過去,拉開副駕駛的車門,趕緊坐進去躲避寒冷。

車內開着暖風,溫暖如春,與外面簡直是截然兩個世界,她心滿意足地眯了眯眼,對晏楚和解釋道:“對不住啊,剛才出門撞見葉彥之,就聊了兩句。”

晏楚和颔首,“也沒遲多久。”

“是你告訴他蘇桃瑜在那兒的?”

“嗯。”

“想不到嘛。”她調侃道,“原來晏老板你還有興趣當月老?”

他未正面作出回應,而是突兀道:“他是坐我車來的。”

沈歲知卡殼兩秒,不明白這兩句話有什麽聯系,但緊接着,她腦中靈光乍現,瞬間明白過來。

這男人說話還真別扭,難不成他們做生意的都這樣?讓你往東絕不說往東,而是說你往西幹嘛。

她笑,“難怪,原來是你不想讓他蹭車。”

“倒也不止。”晏楚和将車啓動,駛上車道,目不斜視,“他太礙事。”

“噢。”沈歲知故意開玩笑,“晏老板想跟我獨處?”

晏楚和聞言淡淡掃了她一眼,面上并無窘色,反而輕笑出聲,将問題丢回去:“你不是有話跟我說?”

沒勁兒。

沈歲知洩氣,靠回座位,心想他這都把她猜得透透的,非要開門見山,連點神秘感都藏不住。

她沉吟半晌,決定從他人問題開始,于是便問他:“你跟葉彥之不是關系不錯麽,上次視頻聊天被你撞見,他跟你說什麽沒?”

預料之外的,晏楚和長眉輕蹙,眼神複雜地側目看了她一眼,并沒有立刻回答。

又來了,那熟悉的看智障的眼神。

沈歲知是真的困惑,真情實感地發出疑問:“我這問題有問題?”

“……都是成年人,他自己會看着辦。”他疲憊嘆息,“而且距離你家還有不到四公裏,開車很快就到,你确定要用這些時間來跟我聊這個?”

沈歲知想義正辭嚴地強調朋友的感情問題也很重要,但她覺得實在沒這個必要,而且挺浪費時間,所以便閉嘴了。

“其實我一直都覺得很奇怪,但我沒問過你。”她說,撐着下巴望着他側臉,“雖然說你第一次見我是在我高中,但我那時候也不是什麽好學生吧,你怎麽就這麽信我?”

“我吃喝賭抽都愛幹,那些黑歷史随手扒出來一大堆,我名聲這麽差不是沒原因。”她滿不在乎地貶低自我,還笑吟吟地:“你也不提防我,真不怕我接近你是有目的的?”

晏楚和幾不可察地皺起眉頭,握着方向盤的手略微收緊。

他不喜歡沈歲知用這種語氣說這種話。

她總在自我否定,行為瘋狂且孤注一擲,也并不在意健康,像是根本不怕病痛和死亡。

——她根本不愛她自己。

甚至于厭惡。晏楚和十分确定這點。

“目的?”他重複一遍這個詞彙,倏然笑了,有些耐人尋味,“饞我身子?”

沈歲知:“……”

靠,太尴尬了。

她清清嗓子,不大自在地挪開眼,解釋:“原來你聽見了啊,那就是我跟蘇桃瑜開玩笑呢,你放心,我對那些情啊愛啊的事沒興趣。”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好像晏楚和聽完她的解釋,臉色又沉了幾分。

“還有就是。”晏楚和沉默片刻,又開口說道,“誰告訴你我第一次見你是在你高中?”

沈歲知睜大眼,“不是你之前說什麽,你作為畢業生代表回母校嗎?”

“我有說那是我第一次見你?”

沈歲知認真回想,發現好像還真沒有,是她自個兒默認的。

“不是吧。”她嘶了聲,“比這還早,你難道是當年被我翹過課的補習老師?”

晏楚和把她的廢話自動屏蔽,想了想,覺得也沒有什麽隐瞞的必要,便開口了。

“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才十來歲。”他說,“我父母帶我去沈家做客,我不喜歡飯局的氣氛,所以用過午餐就溜了出去。”

“後來迷路了,陰差陽錯來到後院,才發現這偏僻地方竟然有間住房,我就是在那裏看到你。”晏楚和頓了頓,“你在安撫一只受傷的麻雀,我過去找你問了路,你大概是忘了。”

沈歲知沒想到會是這麽久遠的事,她不由撥開回憶,想起當年那只被自己救下的小麻雀,精心呵護到最後,還是死掉了。

她翹起嘴角,看向他,“所以你信我,是因為對我第一印象很好?”

“差不多。”

“那第二印象呢,就高中那會兒?”

他毫不猶豫:“漂亮。”

沈歲知愣住,沒想到會收到這種評價,正要問,就聽見男人不急不慢地補充道——

“而且不像好人。”

沈歲知:“……那你還挺會看。”

晏楚和笑笑,不置可否。

差不多該進入正題了。

沈歲知盯着窗外不斷後退的樹木,終于抛出最重要的問題:“所以你覺得,我們現在這屬于什麽關系?”

晏楚和沒答,只是将主動權交給她,“你覺得是什麽關系?”

沈歲知睜眼說瞎話:“朋友吧。”

晏楚和陷入沉默,也不知是被噎的還是被氣的。

她覺得可能是後者。

但沉着如晏楚和,很快就恢複過來,面不改色道:“那就是朋友。”

沈歲知難以置信這人竟然願意受這麽大的委屈,登時便覺得良心不安,苦口婆心地勸說道:“別別別,跟我做朋友太虧,不劃算。”

晏楚和嗯了聲,仍舊目視前方,穩穩開着車,示意她繼續。

“你看吧我這人,玩兒得開也就算了,關鍵性格特別扭,在我身邊就要被紮個千遍萬遍,意志力薄弱或者沒耐心的人都不行。”

“所以?”

“不要浪費精力做無用功,你是商人,該比我更明白這道理。”

晏楚和沒有反駁,颔首道:“我是做投資的。”

沈歲知勸了半天,沒想到他回這麽句話,疑惑出聲:“……啊?”

話音未落,他踩下剎車。

到了。

“我的意思是,”晏楚和側過臉,毫不躲閃地迎上她視線,“我願意承擔所有風險,去賭那個可能。”

男人眼底像是化不開的濃墨,深邃而沉靜,有她不認識的陌生情感融合其中,藏得隐蔽,她辨別不出那究竟是什麽。

沈歲知怔住。

她覺得自己不對勁,是真的不對勁。

“行,那我就不多說了。”她率先結束對視,不着痕跡地把頭往旁邊扭過去,“謝謝你送我回來。”

說完,沈歲知便伸手拉開車門,正要起身下車,口袋中的手機卻被動作帶了出來,不偏不倚掉在座椅底下。

她當即彎腰去撿,哪知晏楚和也下意識俯下身去,雖然在半道及時剎車,但二人還是無可避免的貼在一起。

沈歲知單手握着手機,維持着姿勢沒動,她清晰感受到男人清冷的氣息自上方罩過來,将她緊緊包圍,有種在劫難逃的錯覺。

“你……”

沈歲知開口,順勢擡起頭,然而她沒想到二人之間的距離會這麽近,近到呼吸都交錯的程度。

唇瓣貼着嘴角不輕不重地擦過去,柔軟的觸感是相互感知的。

一個稱不上嚴格意義上的吻。

沈歲知倏然愣住,眼底滿是來不及掩藏的愕然。

晏楚和也始料未及,被這場意外沖擊得面露怔然。

他喉結微動,不知是不是車內暖風調得太高,他竟覺得有些熱了,說不出的感覺在胸腔滋生,被他勉強壓下。

沈歲知平日裏比誰都浪,實際上就是一紙老虎,她此時滿頭空白氣血上湧,握緊手機迅速下車,連再見都忘了說。

她幾乎可以稱得上是落荒而逃,踩着高跟鞋愣是走出徒步般的速度,沒多久身影就消失在樓道口。

晏楚和沒動,目送她離開,眼神沉沉,也不知在思索什麽。

半晌他擡起手,指腹輕抹過被她吻過的唇角。

——雖說只是場意外,但那真真切切算是個吻。

許久,晏楚和平靜地收回視線,耳根卻莫名浮上幾分熱意,久久揮之不去。

作者有話要說:晏老板即将開啓追妻副本。

下章零點放,人美心善紅娘婆婆即将出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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