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黑木之毒

黑木之毒,孝宗,這兩詞在五年前是棽月街知巷聞的熱門名詞,當時遠在棽月北封地的孝宗一支四百三十二口人,一夜之間全變成了馮威如今截掉的小腿模樣,死狀殘忍不堪,下毒手的正是馮威此次追繳的前棽月王,孝宗的親哥哥托勃安雄,其實他也算是周夢鶴的親皇叔,如果周夢鶴承認的話。

“抓住托勃安雄,殺無赦!”周夢鶴松開老軍醫,對衆将士下死命令。

大王震怒了,四周衆人戚戚,立刻下跪領命。

風荷一接到消息就奔了過來,侍衛只說馮威受傷了,沒說到底多嚴重。她心慌慌跑進到屋中,恰好見到所有人都跪着,心裏越發擔心起來,越過周夢鶴直接撲到床邊:“馮威,你怎麽樣了?”只看到馮威一臉失血過多的慘白,整個人毫無生氣的睡着。

“他怎麽了?”風荷瞅着人毫無生氣的模樣,心中升起不詳的異樣感。

“他喝了藥,大夫說兩個時辰後才會醒。”周夢鶴扶住她,安撫情緒。

“性命不會有事吧?”風荷一邊問一邊打量,不期然瞄到被子下不正常的缺陷,眼淚瞬間湧了出來:“這怎麽回事?腿……腿怎麽沒了?”顫抖着摸上去,一片平整,竟是從膝蓋切下一般。

“中了劇毒,随行軍醫只能鋸腿保命,否則性命堪憂。”周夢鶴心有抱歉,人是他帶出來的,如今沒了一條腿,他亦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又想到馮威出來的理由,只覺得天意弄人,徒生嘆息。想了想,揮手摒退了一幹人等,獨留兩個照看馮威的宮女,拉過嚎啕大哭的風荷坐到桌邊,待她平靜些了,将馮威和曲蕙心的事和盤托了出來,又把傅元谌的籌謀策劃等心思一并講了個清楚,末了嘆氣道:“怎知如今我沒能照看好,由得他把腿給折了,是我的不是!”一臉的懊惱之色。

風荷怔怔坐着,前後因果這麽一夾擊,她還暫緩不過來,慢慢回想着過年時大姐和馮威偶爾的怪異舉止,終是對上了號,眼淚汪汪的看着周夢鶴道:“為何馮威不告訴我,否則,我定會幫他。”

“或許是大姐不願意你知道,讓馮威不要對你講。依你的性子,肯定是要撮合的。”周夢鶴分析。

“那是……”風荷低下了頭,她以為大姐離了婚,就沒了那些顧慮了,哪知道她還是有心結。“是我關心大姐太少了!”若是她多灌輸些新思想,大姐也不會一昧的拒絕和躲避,導致傅元谌出此下策,把個馮威弄斷了腿。

馮威醒來時,風荷與周夢鶴已經等在床邊多時。“周大哥……風荷。”他嘶啞着嗓子同他們打招呼,慘白的臉上有了見到親人的笑容,立刻搖搖擺擺的想坐起身來。

“別亂動!”風荷急了,周夢鶴也上前一把壓住他:“你失血過多,需要休息調養,可別輕易亂動。”

“呵呵……”馮威竟然心情頗好,強撐起精神對他二人道:“你們別擔心,我知……知道我一條腿沒了,但好歹……是撿了一條命回來,你們不知道,當時我被射中了,原……原以為是普通的箭,哪裏知道不到片刻功夫,從箭傷處就……就開始發黑,蔓延,當時……我全身都麻了。還以為自己要死了呢……多虧莫老大夫,要不是他力争替我截了腿,估計……估計你們就看不到我了。”

風荷心裏難受,轉過臉去抹眼淚,周夢鶴輕輕拍着她的背。

“你們別弄出一副凄慘的樣子好不好?”馮威朝他倆将手懸空一拱:“只是沒了一條腿,我馮威照……照樣能上陣殺敵保護皇上。”

風荷轉過頭紅着眼突然問了他一句:“我問你,你跟我大姐到底怎麽回事?你可是真心喜歡她?”若是真心,她現在立刻就提筆修書,給大姐寫信。

馮威的笑容僵在了臉上,眼睛慢慢轉移到床頂,虛焦一片,喃喃道:“如今我是殘疾之軀,同她今生怕是……再無可能了。”

“胡說,你剛才不是說只是沒了一條腿,你還能上陣殺敵呢!”風荷反駁。

“那不一樣……不一樣。”馮威輕輕搖頭,神情寂寥哀傷。

風荷咬緊了唇,求救的看向周夢鶴。周夢鶴朝她搖搖頭,示意她別急,心結難解,不急于這一時。

回到寝殿,兩人将想法一合計,居然都是同一個意思:給曲蕙心寫一封信,看她做何決定。說幹就幹,信由風荷提筆,開頭寫了些姐妹間的私話兒,中間夾雜些異域風土人情以及宮裏生活,直到了末尾了才用個小篇幅講了馮威的事,丁點沒透露她已經知道二人此前的事。用蜂蠟戳上皇印糊了,周夢鶴欽點了心腹侍衛,帶着兩國互免的令牌,騎着千裏馬朝大晉飛奔而去。風荷不想因此道德綁架自己的姐姐,卻又想試探曲蕙心心裏對馮威真正到底是個什麽意思。

馮威第三日便吵着要出來曬太陽,又不許侍衛幫忙,莫太醫只得命人替他做了兩個拐杖,架在腋下一瘸一拐的撐了出來。每日要喝三種藥,一是驅除體內餘毒的,一是補血調養的,一是促進傷口愈合的。馮威自覺喝得頭都大了,且還要喝上兩個月,便架着拐杖每日無事便在宮裏慢慢走動,溜達。風荷時不時去陪陪他,聊天,八卦,偷偷計算着曲蕙心看到信的日子以及暗自揣測曲蕙心的反應。

可日子一天天過去,連傅元谌的信和趙踘安的信都來了好幾封了,周夢鶴派去送信的人卻再也沒有回來,自然,也無從得知曲蕙心的消息。

“真是奇了怪了,你說大姐怎麽還沒消息?”風荷愈等愈心不安。眼下已經過去近十天,什麽消息都沒有,難不成出了什麽意外?

“說不定她正在趕來的路上。”周夢鶴狀似随口。按理說,他的侍衛早該回來了,除非是有羁絆,或坐馬車,才會十來天都沒法抵達。

“真的?”風荷吃驚的看向他。

“等等就知道了。”他賣關子,将人圈進懷裏,偷了個香吻。“等大姐來了,我們順便把婚禮辦了,再一起去西古海把爹娘接回大晉好不好?”

“什……什麽?”風荷震驚。傻愣愣的任由周夢鶴把自己的衣服扒了個精光才想起來要高興:“我……唔%#@……”剛開口卻被周夢鶴撲倒了……

翌日,天降大雨,宮裏宮外一片灰白水簾,馮威寝榻處點了個小小的火盆,在屋中保持幹燥,他體內的毒最是見不得潮濕陰雨天,容易産生筋骨疼痛之感。雖然點了火盆,那疼痛卻是陰陰隐隐的襲來,馮威躺在榻上,勉強翻着一本書來轉移注意力。

從早上到下午,雨勢未減,下得愈發大了,中午風荷兩人過來坐了一會兒,他還硬撐着同他們講話,用飯。然而到了下午卻實在撐不住了,将那看了一天也沒看進去幾頁的書一丢,用被子蒙住頭直哼哼:這種痛,似乎從骨頭縫裏冒出來絲絲酸,絲絲麻,散發進肉裏皮上,就變成碰也不能碰的怪疼了,他咬緊牙,盡量讓聲音不發出來。

被子昨日才曬過,可此刻卻覺得潮得慌,蓋在身上接觸到皮膚,竟越發疼痛。汗一點一點的流了出來,不知到底是熱還是冷,莫老大夫說過,這是個必經的過程,黑木之毒甚為頑強,此刻流些汗,可以排出一二,是以馮威苦苦撐着,有望熬過去。

卻聽得外頭一陣淩亂的腳步聲,還伴随着風荷的聲音,夾雜着大雨聲,聽的不太清楚。腳步聲轉瞬近了,門猛然被推開,風雨夾雜着濕氣,湧進了屋裏。馮威被這一刺激,在被下發出了一聲痛呼,聲音不大,卻隐忍異常。只聽得門口一個驚慌的女聲鑽進他的耳朵:“這是怎麽了?你不是說他快好了麽?”

聽得這聲問話,馮威剎那掀開了被子,抹了一把頭臉的汗,急切的望向門口——曲蕙心全身半濕的正被風荷扶着,一雙眼擔心的看着這邊。見他掀開了被子,兩人齊齊對望着,一時間目光膠滞。

“你來了?”馮威不敢相信,此刻身上的痛已經被看到曲蕙心的巨大喜悅壓倒,全身的感官都只去注意曲蕙心了:她瘦了,憔悴了,是因為自己麽?

“你怎麽樣了?還好嗎?”曲蕙心輕輕的問,她連日趕路,此刻終于見到人,全身的力氣仿佛全被抽走了一樣,連聲音也輕飄飄的。連風荷在旁邊說話似乎也聽不見,眼睛裏只有病榻上的身影。

有厚披風裹住了她,有力量左右扶住她,慢慢的,走到了馮威的榻邊,她坐下了。兩個人的目光變得接近起來,曲蕙心的臉有些微紅:“我……我接到風荷的信,就趕來了。”

“是為了我嗎?”馮威喜得發狂,他此刻疼痛與喜悅交織,在身體上呈現出詭異的反應——顫抖得厲害。

風荷無奈的看着這兩人,她方才說了好些話,這兩人竟沒一個聽進去,敢情已經眼中只有彼此了。轉身命宮女先去備熱水,吃食候着,将此地留給他們二人,都出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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