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62·天生一對

莫憂感到自己的日子過得太清閑了,她也的确沒有什麽可忙的。

她的生辰整個宮裏張燈結彩,也不用她費丁點兒心思。最後,她生辰最開心的事是靠着司邑青給她的腰牌逼着十風喝了一杯酒,不過是她加了料的。

随着又是時而有趣事兒無趣的欺壓宮裏的女人。

天嘉節到了,她不想放風筝,也全無賞燈興致。

司邑青還想勸她。她說:“你忘了,我和爵炎相識于天嘉節。你還要帶我去慶祝麽?”

此事就此作罷。

她還想說,天帝仁德都是屁話,那老不死的只會折磨她,她為什麽還要替他慶賀生辰。

未時,華姝殿。

莫憂這一覺不止是睡到日上三竿。

難得好眠,司邑青從來舍不得叫她早起。這個時候究竟是幾竿,她也不知道。

她唯一感興趣的就是今天司邑青宴請謝文鼎一事後續如何。

只有謝文鼎一人,不是宴請群臣,這得要多大的面子啊。

可惜,令她失望的是什麽也沒發生,除了聽說負責禦膳的廚子險些掉了腦袋,因為司邑青說他做的才太鹹。

莫憂絲毫不驚訝最後是謝文鼎替那個禦廚求了情,聽聞他出身草芥,最能體味百姓疾苦,也就是說,他是衆人心中的大善人。

有大善人求情,莫憂更不驚訝司邑青輕輕松松就饒恕太鹹之罪。

她覺得,做菜不能太鹹,做人不能太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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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她覺得,自己除了睡還是睡,太閑了。

可近來萬事太平,她實在找不到樂子。

正這樣想着,翠喬就慌慌張張奔進殿內,“娘娘!不好了!娘娘不好了!”

難道天帝知道我無趣,這麽快就幫我了?莫憂心中愉悅,卻又不敢笑。

身旁的玉钿見她沉默以為是不高興了,心中一凜,攔下沖進殿內剛站穩的翠喬,擡手就是一巴掌。

“打你個混賬!盡說胡話!娘娘好好在這兒呢!”

翠喬腳跟一軟跌坐在地,面色慘白,不知是玉钿手勁太大,還是被自己慌忙間的胡話吓着了。

她一連磕了幾個響頭,“奴婢一時糊塗,求娘娘饒命!”

莫憂很有成就感,看來在宮中的這段日子已經讓所有人都對自己敬畏有加。她命玉钿退回一旁,也不說饒了這個魯莽的小宮女,直接問,“不是讓你去華寧殿麽?這火急火燎的,說說,發生什麽事了?”

翠喬松下一口氣,卻也不敢直言自己知道的事,“是皇後娘娘……皇後娘娘她……”

莫憂好奇之餘更加不耐煩,“她怎麽了?”

自莫憂進宮起玉钿就服侍左右,多少知道她心中所想,亦連忙呵斥道,“還不快說?!”

可憐兮兮的小宮女才顫巍巍道:“皇後娘娘……仙去了!”

宇文雅玥死了,這讓莫憂當場懵了。

良久,她才回神,“我知道了。”不禁暗嘲自己對這早就知道結果的事竟然還會感到震驚。

錦瑟,你看,宇文雅玥死了,宇文氏所有人都死了。

你高興嗎?我好高興呢。

她起身,吩咐着衆人備膳。

腳邊的小宮女跪着,身形瘦小讓她看起來像縮成一團,還怯怯地不知該不該起身。

“你剛才說,不好了?”莫憂俯身問,翠喬眼眶紅紅,輕輕點頭。

“皇後沒了,你說,不好了?”莫憂繼續問。

翠喬一愣,哇地一聲哭出來,連忙搖頭求饒。

莫憂挺直了腰板,随意吩咐着,“來人,掌嘴。給我打到她說不出話為止。”

玉钿是婢女,不夠力道,所以有兩個宮奴抓着翠喬,另一宮奴執板行刑。

不知打了多少板子,直到翠喬唇齒流血不能求饒,直到她暈死過去,才算停下來。

因為妝扮得太過仔細,莫憂來到華寧殿外時,天色已暗。

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喪事喜事她從未管過,她來這裏也不是為了見宇文雅玥。

她來看司邑青。

宇文雅玥才走半日,華寧殿已是一片缟素,要不了多久,這宮裏上下也會如此。

莫憂不喜歡這樣,更不喜歡宮裏走動的穿着喪衣的宮奴宮婢,她怕這回讓她想起曾經。曾經是指殷爵炎離開的時候。

司邑青不在華寧殿,她猜錯了,她以為宇文雅玥在世時他不願抑或不敢踏入這裏,可宇文雅玥不在了他總會來,畢竟,那是他的發妻。

司邑青恨宇文氏,可他的恨從來沒有發洩在宇文雅玥身上。所有的所有,莫憂都看在眼裏。

可是,司邑青不在這裏。

終于,在殿外偏角處,莫憂找到了他。

原來不是沒去,而是去了又立刻離開,守在殿外不願離去。

夜色下,莫憂站在他身後不遠處,和他一起舉頭望月。

她恍惚想起那時石橋上的風景。

晚風微涼,竹葉飒飒,橋頭最美的風景就是他。

等着她的他。

那時,她還沒有發現心中的小小悸動,因為她自認為自己是讨厭他的。直到他側過頭,絕美的側顏,弧線撩動心弦。

現在,他也是背對着她,聽到她的腳步聲輕輕回頭,等待她的靠近。

莫憂站在原地,明白這不是從前,萬事萬物變了許多。

這裏是芸姜皇宮,不是謙王府。

側顏隐隐傷感,沒有勾起的嘴角。

涼風依舊,她心靜如水,不似曾經要靠竹林的聲響來掩飾的心跳。

以及,今夜天上那一輪朦胧的月,怕是再也不複清明。

月色朦胧,而且,沒有星星。

她想,若是在越殷,若是爵炎還在,若是這樣沒有星星的夜,他定會帶我去看天星。

其他所有人被屏退,華姝殿冷冷清清,殿外一片死寂,月下只有兩個人,各懷心事。

莫憂問:“為什麽在這裏?”

他說:“她一心求死,我該留給她這最後一片安寧。”

“一心求死?”莫憂不解。

“我知道,她毫無生的意志。”

司邑青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我以為只要見不到我,她就能好起來。”

莫憂想起上次來探望時病榻上安靜淡漠的面孔,虛弱到瀕死的絕美,她輕嘆出聲,“她真的為你做了很多。”

司邑青不做聲。

“你說她早在你們成親之初就已經知曉你的目的,可她仍願意留在你身邊,給了你登上如今這樣地位的資格。”

司邑青輕嘆出聲,觀察入微的他此時沒有察覺在他身後,他們兩人身後,風起時蟠龍柱陰影處略微飄蕩的裙角。

莫憂餘光略過蟠龍柱,那人已經離開了。

她像是說給自己聽,“她背棄自己的姓氏,算計家人,只為助你得到本不屬于你的東西。她守着這座宮殿,冠着皇後之銜郁郁而終,到死都不告訴世人你是怎樣卑鄙的小人。其實只要她稍有不願意,你哪能這麽容易得逞。要說起來,宇文琨空有治國之能卻剛愎自用,暴虐無道,宇文謹欣沉迷美色之餘對皇位一片熱誠,宇文謹冉撐到最後突然又不屑到手一半的皇位,而傳言說,宇文謹茂簡直是個小魔頭。姓宇文的還真是不能小看了,盡出些怪胎。”

司邑青低沉的聲音終于響起,“也正因如此,宇文家的天下才會落入我的手中。還有,莫憂,你該知道,沒有什麽不該屬于誰。”

“……”

“你說這些,是為了讓我難過麽?”

“那你難過嗎?”

“我想,是的。”

“你後悔過麽?”

司邑青一愣,他做過太多事,傷害過太多人,反倒不知道她問的後悔是關于什麽。

他與她面對面,“後悔什麽?”

這話也把莫憂問住了,同樣的原因。

她想了想,“很多啊。像是勾引宇文雅玥,後來又娶了她,又比如遇上了我使得你處處受絆,還有你的摯友宇文謹冉和李弘譽,一個死翹翹了,還剩一個現在恨不得将你拆骨扒皮呢。”

這是他們重逢一來漫長的一次沉默。

最後,司邑青笑了,晦暗不明依稀可見他眼中的無奈與堅定。

莫憂用恰好能讓他聽見的聲音嘀咕着,“果然不後悔啊。”

“不,我後悔過。”

莫憂呆住,她絕沒想到他會這麽說。

“我後悔沒能瞞住雅玥,我該瞞着她,一輩子瞞着她。我還是可以利用她做芸姜的皇,而她會滿心歡喜地做我的皇後。我不愛她,可她沒有做錯什麽,是我害了她。”

莫憂明白了,原來是後悔這個。

“還有謹冉和弘譽,我知道我終将瞞不住,可至少不該讓他們以為我與他們相交只是為了利用他們。謹冉離開時說此生和我永不相見,而弘譽,光是利用就已經讓他夠恨我了,我最不該的是讓他有機會生出是我謀害李秉的心思。”

莫憂一愕,不解地追問,“原來李秉是你害死的。”

司邑青搖頭,無可奈何道,“不是我,李秉死于中風。只是弘譽對我成見已深,一直懷疑是我害死了他。”

“氣得他中風你功不可沒,這麽說來,也間接是被你害死的。”

司邑青望着她,脈脈柔情化作無盡悲傷。他毫無預兆地擁她入懷,月色下,她的發烏亮清麗,他的手一遍又一遍撫過,“無論如何,我該瞞着他們的。他們知道了,也就離我而去了。”

莫憂聽見自己的聲音有些哽咽,“是啊,你該天衣無縫地瞞着他們的。”

夜更深了,蟲鳴,鳥叫,他們相擁,一時無言。

還是莫憂先開口,“她死了,世上再也找不到比她更愛你的人了。”

司邑青将她抱得更緊,“那你呢?”

“我?”

“你更愛誰?”

他終于問出了口。

這是一直困擾于心的問題,他迫切地想知道,卻又怕知道。

他有時慶幸莫憂愛着另一個人的同時心中還有他的位置;有時卻又恨着自己為何會走到這個地步,是他的就應該全部屬于他,完完整整!

見懷中的人默不作聲,他用盡了所有勇氣繼續問,“莫憂,你更愛誰?”

“我啊。”莫憂拖着長長的調子,舉目望天,十足吊人胃口的模樣。

“我和你一樣,更愛自己。”輕松随意的語調惹得司邑青的期望漸漸沉澱,凝成更加複雜她更加看不懂的神色,她更緊地抱着他,嗅着他身上好聞的氣息溫柔道,“所以,我們真是天生一對。”

月色朦胧依舊,看不見星星。

司邑青安慰自己,至少,她沒有說出另一個人的名字。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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