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試鏡(二)

白青沅擡起手來,被帶着節奏的衆人便立刻知道,這是黑衣人向巫夜扔來了一卷錦帛,那上面正是巫夜想要的東西。

林秀繡柳眉興致勃勃地飛揚起來,她很想知道,白青沅接下來的道具是什麽。

‘巫夜’手中拿着那卷錦帛,随意地将左手上的布與筆放到桌上,線條嶙峋雪白又好看的手指做了個輕撥的動作,将手裏錦帛上的紅繩挑開,拆封,然後向左一展,鋪開了手裏的錦帛。

這動作有幾分視覺享受,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情不自禁地集中在了他那細長好看的手上,連白皙的皮膚上那一點黑痣都看得清清楚楚。

可是當‘巫夜’浏覽完上面的東西轉過身來,林秀繡身軀一震。

白青沅從接到錦帛開始,就是虛握着東西在演戲,可是他們卻随着他的動作全都集中在了他的手上,這是劇本裏沒有的動作,巫夜本就是平常地拆封展開錦帛,但是這個動作卻極為适合此時手裏沒有道具的‘巫夜’,觀衆們的注意力全在那只挑開紅繩的手上,完全忘了那是憑空做出的動作。

而當他轉過身來時,林秀繡才突然想起來。

‘巫夜’本該流暢的動作在放置于右邊的桌子前,自然得竟讓她這個作者本人都忘記了。

這就像一個右撇子見慣了周圍的習性,突然看見一個左撇子,心中總是會有一絲來自自己的別扭。

這桌子也是,左邊也好,右邊也好。

但是當很多動作都要由右手來做時,從左邊,還是從右邊,有着不同的欣賞性。更別提要将左手的東西,在右手拿着東西的情況下,放到右邊去。

在這裏巫夜的動作是要自然又帶幾分随意地将自己本有的錦帛放到左手邊的木桌上,這樣一個随意的動作,是林秀繡這個作者心目中已經決定好近景特寫的一個觀賞性鏡頭。

‘巫夜’擡了擡舒長的眉眼,手中輕揮錦帛以示意,“你想要知道什麽?”

對面的黑衣人的臺詞已經被三人自動補足,他在說,‘所有你知道的我都想知道。’

‘巫夜’只是一笑,依舊是那般溫淡的情緒,可是綿軟的語氣卻像是輕斥一個不聽話孩童的長輩,“所有?就怕你知道太多,沒命守着這些。”

這話看似是威脅,可是絲毫沒有被黑衣人的貪心而觸怒,就好像只是輕斥不聽話的孩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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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面前的黑衣人攤開雙手,對這種話已經聽慣地平靜笑道,‘你都還沒死,我總不會比你先死就是了。等價交換,我給你想要的東西,你得給我你知道的。’

“該知道的你當然會知道。”

巫夜輕阖上眸子,本在手上的錦帛交替到了左手,而右手微微一擺,行雲流水地扯過桌上那張錦帛,這錦帛在他手中十分聽話,只是一扯,就柔順地卷在了一起,并由着巫夜向那黑衣人擲去。

“你該走了,等會碰上巡邏隊伍你想走都走不了。”

程杉看得心頭亂跳,先不說白青沅暗暗地将左右互換,把動作做了個流暢,在他心中,這個動作要想做好卻沒那麽容易,錦布哪有那麽簡單地就随着一扯就卷起來,這是要做後期的,但是白青沅卻将動作換成了輕輕一扯,抓住錦帛的另一頭,然後緩慢又細致地在手中卷好,遞給了并不存在的黑衣人。

他看了眼旁邊像是為這個極顯性格的動作而盯得眼睛明亮的林秀繡,輕籲一口氣,向後面的沙發倒去。

心中有個聲音像是游戲通關地在說,恭喜他通過了這個考驗。

今天這場令人從頭驚豔到尾的試鏡,如果問他打幾分,他想,他只有一個回答。

林秀繡站起來,拾起了遞出來但是沒人接住而散落掉在地上的布,将它遞給白青沅,像是在做一個普通的動作,又像是在重複白青沅之前的動作。然而對于他更改了這樣一個動作,林秀繡什麽都沒說,轉而問起另一個問題,“你是怎麽猜出黑衣人的身份?”

只憑着一個場景的劇本,就将男主的性格摸了個透,還将這會在下一幕才揭開的黑衣人身份猜出。

白青沅接過,看向程杉,“這是程導演告訴我的。”

林秀繡詫異地跟着看向程杉,卻得來他也納悶不解的表情。

白青沅慢條斯理地道,“程導演告訴我的經紀人,他說看過劇本之後就能明白是個什麽形象的男主角,還說不僅要演出男主角的性格,還要把真摯幹淨的感情表達出來。”

程杉頗覺得四肢散失力氣地癱在沙發上,“我那是說的整個劇本,我是說你看過整個劇本之後會明白男主角是個什麽樣的人。”

在旁的胡裏也是一臉的無語,但是今天的這場表演,讓他仿佛看見了多年前的白青沅。

他沒有想到白青沅的功底不僅沒有退步,反而愈見精進,而且還發揮了一些出人意料的驚豔表現。

以前的白青沅靠的是男二男三再到男一的磨煉,但是後來封殺之後呢?他一個普通大學畢業的,靠什麽來磨煉演技。

胡裏想,大概只有那些龍套了。

林秀繡沒有說話,轉身就回了房間。過了好一會兒,她手裏像是拿着什麽走出來。

她将手中的東西鄭重地交給白青沅,“這是我當時拿到手的第一版劇本,裏面注釋還有劃改的,就是後來的最後版劇本。現在我就将這份劇本,代表我們這個劇的劇組,送給你。”

“謝謝。”白青沅也同樣鄭重的接過,對于林秀繡來說這份劇本有什麽意義他心裏十分清楚。

林秀繡扭頭看程杉。

程杉從沙發上站起來,對胡裏伸出手,“我想我們現在可以談談拍戲合同了。”

胡裏笑眯眯着也伸出手,“感謝您的賞識。”

……

這部劇叫做《相思》。

乍一看沒有什麽能挑起興趣的名字,但是白青沅卻覺得,這是一個恰當到不能再恰當的名字。

女主角與男主角出自神秘的巫族,但是舉辦婚契和血脈儀式那天,他們就因為巫陣的事故意外來到了兵荒馬亂的幾百多年前。

他們很沒有運氣地失散了。

女主角掉落的是不複桃紅柳綠的戰亂中原,前期的她遇到了各種波折艱辛,就是為了找到失散的青梅竹馬。在一次摘星的儲君邀約後,女主角終于在摘星的鄰國見到了男主角。彼時已經成為蘭闕星師的男主角與她在陌地相遇,她就是那個片段裏的黑衣人。

只是她為何費盡心機僞裝成別人認不出的樣子,這些則就說來話長。

喜上眉梢的胡裏吹着口哨開着車,過了會他看了眼後視鏡裏正認真地看着劇本的白青沅,開口道,“說真的錢多多,你是怎麽猜到的?”

白青沅皺眉從劇本中的世界抽離,見他好奇的表情溫柔笑了笑,“還要謝謝你這個大功臣。”

“我?大功臣?”

他一直看不明白劇本中男主與黑衣人的相處,看起來像是可以互相攻擊的好朋友,可是又莫名哪裏不對,就連情緒也是平淡地空洞。但是當他看到胡裏所看的電視劇時,一個想法突然冒了出來。

如果男女主角不是那樣互相猜疑互相傷害的模式呢?巫夜能這樣信任的舊識如果就是女主角呢?黑衣人那麽掩藏身份不就是劇本賣的一個關子麽?

胡裏轉述的原話裏,程杉是不是就想拍這樣一個故事?沒有懷疑沒有反目,即使周圍的環境改變、身份的改變,有着一份長情情愫的戀人,一如既往,時空亂流當中的溫水。

當他這麽想的時候,他反而補足了片段裏面兩人的感情。

巫夜應當是有些不顯露的寵溺縱容,黑衣人也應當是信任聽從的……

“這樣啊。”胡裏想起昨晚看的如今大熱的古裝電視劇,他可是鐵杆粉,一周更新三集他追了一個月。雖然聽到白青沅這麽說,他也是有點想要吐槽,可這不就是大部分電視劇的風格嗎,剪不斷理還亂的感情糾葛,分分合合愛愛恨恨。

坐着的白青沅翻着劇本,唇角露出個不明意味的弧度。

“回家吧。”

胡裏看向後視鏡裏低着頭的他的笑容,“我以為照我們之前的情況,你也許在合約結束後就會退圈。”所以你一直不争不搶的……當然也有完全争不到的原因。

白青沅視線還在随着車而晃動的劇本上,湛黑的眸子輕輕阖上,“我是有那個打算。”

路面前正好是個紅綠燈,胡裏停車。

“但是你一直都沒有放棄演戲。”

他開始努力回想,是什麽時候開始,他死纏爛打才簽約的人喜歡上了演戲?他還記得當時簽約是白青沅突然同意,之後他就表現得對金錢特別敏感。胡裏和他成為朋友後曾經問過他同意的原因,他回答說,想要賺錢。這是一個真實又現實的原因,胡裏萬分相信這是實得不能再實的實話。

他以為白青沅是沒那麽想翻身的,機會到面前才會伸手一搏,有時候他都覺得自己比正主還着急,反而正主卻随遇而安,雖然狀态好,可他只覺得恨鐵不成鋼。

但是到底從什麽時候開始,白青沅變了的?

他仔細盯着後視鏡裏的人,他低着頭,只能看見他一點點的側臉,宛如潤玉的面容在光線灰暗的車內,晦暗不明。

白青沅合上劇本,擡頭就是對上他的眼睛,胡裏心中一驚,湛黑的眸子仿佛重現了第一次見到的那個樣子。

白青沅微微一笑,湛黑的眼眸溫柔似水,“綠燈了。”

胡裏大夢初醒,連忙啓動車子,嘴裏主動的轉移話題,“等會我回公司談這個合同,你就回去好好休息忙自己的,到進組那天我再送你。”

說是談合同,其實胡裏覺得更像單方面通告,星睿握着和白青沅的合約不松手,胡裏不會去解釋這是白青沅翻身的機會,只會告訴他們,有個劇組雖然知道放不了但是還是要讓白青沅去拍戲,不管這個劇最後放得了放不了,還是要剪去白青沅的鏡頭,他們只管拿合約上的分成就行。

“嗯。”

白青沅對這其中的水深也心知肚明,他對胡裏說了句辛苦了,就靠在車座上閉眼小憩。

……

何為言少錢:林市今天的天氣很好,是很多年來,最好的。

1分鐘前來自手機客戶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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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asilia:我很替你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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