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魔物

合歡木下青絲雨,不見浮生見離人。

傳說, 冥界有一株千年合歡木, 一直紮根在混沌之地。一天, 一個書生誤入棺山, 被妖魔鬼怪團團圍住,是樹妖及時救了他,才避免了被分食的下場。

那書生被一妙齡少女所救,感激涕零的同時,也心生愛慕。他不知她身份,樹妖也并不挑明,一來二去, 情愫漸漸加深。兩人幹脆在山上搭了個小木屋, 用作幽會之所。

白日, 書生備考,樹妖便執筆研磨,紅袖添香。兩人雖未拜堂,卻提前過上了夫妻的生活。後來, 這書生進京趕考, 只等功名成就,就回來娶她。

那書生天賦卓然,一舉高中。心念故人,衣錦還鄉,途中卻偶遇一道士,被道士發現端倪——他氣血兩虛, 身上妖氣太重了。

道士眼裏容不下沙子,要以書生為餌,聯合同門去捉拿妖邪。書生卻猜到了什麽,将計就計,最後以魂飛魄散的代價将樹妖送回冥界,屍骨與魂魄化作一片春雨,撒在合歡木上。

三界生靈,皆有三魂七魄,可入輪回,歷百世。可若一個魂魄碎了,便是徹徹底底地消失了。後來,那樹妖回到棺山,散盡千年修為,只為補那魂魄的碎片,無力也無意化形。而自那日開始,每當風吹過,萬千青絲雨就會從樹上飄下,纏纏綿綿,無窮無盡……

傳說,青絲雨既是春藥,也是迷幻劑。作為春藥,自然遠負盛名。棺山一遇,那樹妖本來是起了戲弄之心——救下這凡人,蠱惑他,引誘他,讓他為自己神魂颠倒,剖付真心。可是,假作真時真亦假,到底誰先動了心,誰甘願沉淪,誰騙了自己……早就分不清了。

而青絲雨作為迷幻劑,卻甚少為人所知、為人所用。許楓記得,原著中寫道,青絲雨,可以勾起你內心最深處的渴望,讓你見到逝去的不歸人。可惜浮生大夢,這樣緬懷故人,不過是飲鸩止渴罷了。

幾乎在見到青絲雨的那一剎那,許楓便回憶起了這個故事。明明在《無極仙師》裏只是個小插曲,明明當時他還笑一根辣條矯情,可當人身臨其境,居然真的會有一絲觸動。

入眼處,合歡木高聳如雲,亭亭如蓋,樹枝光滑,仿若白玉雕成,葉子碧綠,仿佛片片翡翠。風撫過,枝葉亂顫,仿佛在嘩嘩細語。

修士屏息的時間比凡人長許多,青絲雨又是無孔不入的毒,越是慌亂,越是容易吸入。衆人已從芥子中取出油紙傘,各自交換一個眼神,撐起傘,緩緩前行。

黛色如墨,淨白如雪,碧藍如洗,楓紅如火……一把把油紙傘色澤鮮亮,為寂靜詭谲的雨幕平添幾絲豔色。一時間,耳邊唯剩風聲與踏水聲,許楓窩在慕臨懷裏,火紅色的皮毛與傘面相映,仿佛融為了一體。

許楓仰起頭,目不轉睛地盯着慕臨的傘——青絲雨極細極密,打在傘面上,無聲無息,只能見到一抹抹深紅暈染其上,好似一朵朵被淋濕的花。

他忍不住問:【為何選紅色?】

慕臨道:【這是你的顏色。】

Advertisement

許楓心裏咯噔一下:【什麽?】

慕臨一手撐傘,一手抱他,解釋:【傘太多,不知道帶哪一把好,幹脆選這把,顏色如你,看的順眼。】

許楓:【哦……】

頓了一頓,眼睛又不聽使喚,被慕臨握着傘柄的手吸引——少年的手指纖長,指甲瑩潤,仿佛第一場春雨滋潤後長出的修竹。

【你在看什麽?】慕臨問。

許楓:【我……沒什麽。】

【阿楓,】慕臨并不是要真的問他,話音一轉,突然道:【我感覺有點兒不對。】

許楓:【啊?】

慕臨皺起眉,一手捂住肚子:【我感覺小腹發熱……頭也發暈。】

許楓爪子抖了抖。

慕臨眉頭越蹙越緊:【……我覺得,我可能中毒了。】

一股熱氣從腹部騰起,仿佛一顆火種游走過四肢百骸,慕臨整個人都心浮氣躁起來。他尚撐着傘,屏住呼吸,在蒙蒙細雨中前行,額頭上卻滲出細密的汗珠,臉頰也有點兒發燙,暈出淺淺的粉色。

許楓用爪子捂住臉:【額額額……別緊張,其實,你可以運功解毒。】

慕臨狐疑地看他:【是麽?你怎麽知道?】

許楓:【……直覺,直覺。】

慕臨挑挑眉,沒有深究,随後聽取了建議,嘗試運氣。靈氣在體內周轉一通,那股燥熱果然減輕不少。

眉頭輕展,長舒一口氣。許楓見他神色逐漸平穩,心裏卻不敢大意——青絲雨,青絲綿綿,毒意亦綿綿。每運氣一次,只是将春毒壓制住,延緩其發作,并不能完全纾解。

好在,除了慕臨猛吸了幾口,其他弟子及時得到提醒,沒有吸入太多,壓制也完全沒問題。等賀無窮回來,有了解百毒的丹藥,就好辦了。

一炷香後,七人終于走出這片青絲雨,來到一處開闊的空地。大家憋氣憋的辛苦,又多多少少中了些春毒,都氣喘籲籲,滿頭大汗,大口呼吸新鮮空氣。

賀力衣裳濕了半邊,正在收傘。戚水煙對他說了什麽,賀力腼腆地笑了笑。

許楓恰好見到這一幕,當即愣了愣,還沒多想,便見賀力吐出一口氣,道:“大家有沒有覺得不對勁?”

慕一行面色凝重,點點頭:“恐怕這雨有毒。你們有什麽症狀?”

霍財道:“我肚子熱。”

霍元寶道:“我心跳加快了。”

戚水煙:“我也是……”

霍元寶臉色開始發白,小聲嘀咕:“完了完了,不會死人吧。”

霍財:“你給我閉嘴!”

許楓:“……”

畢竟第一次出來歷練,大家又都只是半大的孩子,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歷練一開始就中了毒,不禁心慌意亂,長籲短嘆。

衆人中,只有霍嶺與慕臨表面好端端的,看不出太大的異樣。慕臨托了托許楓,開口道:“我剛試着運轉靈氣,似乎可以解毒。大家在此休息一下,先把毒解了。”

霍嶺道:“嗯,但很可能不徹底。”

慕臨道:“你什麽意思?”

霍嶺道:“小心為上。等師叔們回來了,可能還需要服一些丹藥。”

慕臨不屑地“哼”了一聲。找了一塊幹淨的石頭,一掀衣擺,坐下了。許楓被他從懷中擱到了膝蓋上,前爪向外,後爪伸直,肚皮貼在慕臨大腿上。那雙許楓盯了許多次的手,探進狐貍的肚皮,一下一下,輕輕摩挲。

許楓舒服地哼唧了兩聲,頗為惬意地搖了搖尾巴。

其實一開始,被大佬撸,他是拒絕的,總覺得大佬下一秒就會翻臉,勒住他的脖子掐死他。後來,結契成為慕臨的靈獸,但凡慕臨醒時,不論修煉用食、途中路上……無時無刻都帶着他;哪怕睡着了,也要把狐貍摟在懷裏當抱枕。靈獸身體敏感,被撸的感覺酸爽非常,許楓享受着享受着,竟也慢慢習慣了。

一路跋涉,又重了未知的毒,衆弟子默契地開始打坐,進入半入定的狀态。慕臨摸了一會兒狐貍,再次平心運氣,默念心法,這才把隐隐翻騰而上的焦躁壓制在了心底。

等衆人一一修煉完,一睜眼,天色幾近全黑了。

沒有了朦胧的日光,月亮也被遮擋在濃雲後,不歸林漆黑一片,幾乎伸手不見五指。深灰色的山岚不知從何而起,很快彌漫到衆人所在的空地,劃過衆人裸露在外的皮膚,泛起一陣潮濕的寒意。

衆人默契地圍在一起,有人道:“太黑了,誰來生點火?”

慕臨道:“阿楓。”

許楓會意,從慕臨懷中一躍而下,落在地上。衆人只覺得一個影子閃過,下一刻,無盡的黑暗中倏地亮起一點星火,那火苗轉瞬間變大了幾倍,變成橙紅色的火焰,從一點開始,逐漸畫成了一個直徑幾丈的圈兒,将衆弟子包裹在裏面。

這下,周遭一下子亮了起來。衆人看看圍繞自己的火圈,火焰明晃晃地随風躍動,化作熱浪撲面而來。當最後一處閉合成環之時,火焰中鑽出一只小狐貍,帶着一身光芒與暖意,輕巧地蹦到一人腳下,繼而朝上一蹬——

慕臨張開雙臂,接住他:“好阿楓!”

衆人面露喜色,商量一番,都在圓圈的中央坐下。而許楓出于私心,故意把火圈畫的不大,這樣,慕臨不得不和大家待在一起,鬧別扭被孤立的可能性更小了。

大家一個挨一個,圍成一個小環,從左到右依次是:慕臨、霍財、霍元寶、賀力、戚水煙、霍嶺、慕一行。慕臨右側是霍財,可以接受,左側卻是自己第二讨厭的師弟,心中不免煩悶。于是,幾息之間,慕臨屁股挪了又挪,動了又動,想起身換個位置,卻又不想做的太明顯。慕一行自然察覺到了,依舊微笑,穩穩端坐。見此,慕臨又是一陣不自在,半晌,“嗤”了一聲,幹脆也不動了。

火光醒目,雖然暴露了衆人的位置,卻能驅趕許多畏光的妖魔鬼怪。衆人稍微放下心,只覺得腹部咕嚕咕嚕一陣響,才發覺肚子餓了,于是從芥子中掏出幹糧,埋頭吃起來。

氣氛逐漸放松,大家三三兩兩開始低聲交談。慕臨卻無意與他人聊天,只是盯着狐貍,道:“阿楓,餓了麽?”

許楓眨眨眼睛,在慕臨懷裏打了一個滾。慕臨翹起唇角,取出小食,習慣性地自己吃一口,給小狐貍喂一口,在火光的映襯下,眉目間淩厲褪去,顯出幾分柔和。

霍嶺吃的最快,很快解決掉了幹糧。他垂頭,低聲與慕一行交談幾句,又看了看慕臨懷中的狐貍,忽然開口:“大家快點吃吧。”

慕臨不理他,繼續一口一口喂許楓。

霍嶺道:“我們當時刻保持警惕。入夜才是歷練的開始。”

慕臨垂下眼睫,把最後一口糕點塞進小狐貍的嘴裏:“……要你說?”

話音剛落,一陣風平地而起,火圈搖晃了幾下,衆人小聲驚呼,有幾人直接站了起來。

“什麽聲音?!”

那風來的詭異,帶來了一陣奇異的聲音。這聲音時大時小,時斷時續,嗚嗚咽咽,抽抽噎噎,乍一聽就是風聲,仔細聽,卻又不是。

霍嶺拔出劍:“是女人在哭。”

霎時間,衆人背後炸出了一層白毛汗。

“你們……看,”霍元寶雙目圓瞪,手指顫抖地指向前方霧氣,滿面驚恐:“有鬼啊啊啊——!!!”

噌噌噌——!幾道白光閃過,衆人如臨大敵,條件反射地拔劍,指向火圈外、山霧中的一個模糊人影。

霧氣散了又聚,那影子影影綽綽,看不分明。似乎是個女人的輪廓,一邊發出滲人的哭聲,一邊垂着手,往火圈邊緣越走越近。

“嗚嗚嗚……嗚嗚嗚……”

那哭聲哀怨凄切,如泣如訴,與風聲混雜在一起,令人毛骨悚然。

衆弟子緊緊圍在一起,大氣也不敢喘,牢牢盯着那霧氣。霍元寶與戚水煙尤為害怕,肩膀顫抖,嘴唇隐隐發白。

賀力忽然道:“不好!”

那鬼影身後,又有幾個女人的影子從濃霧中顯現,這“女鬼”竟然不是一個,而是一群!

霍元寶吓得快尿褲子了:“哥……哥,有鬼!真是鬼啊!”

霍財罵道:“沒出息!讓你來修煉,不就是為了練膽子麽?!”

話雖如此,他自己也怕的要死,手上的劍都快持不穩了。

慕臨瞥他們一眼,握緊手中長劍,對準那些鬼影。哪怕這樣,他都沒有把許楓放下或裝進芥子,左手攬住狐貍,死死盯着前方。

第一個“女鬼”逐漸顯形。随後是第二個,第三個……

女鬼的輪廓越來越清晰,慕一行喃喃道:“……這些都是什麽?!”

賀力瞅了個大概,臉唰地紅了:“別看,大家別看!!!”

霍元寶目瞪口呆:“哥,她們、她們怎麽不穿衣服?!”

霍財:“……閉嘴!”

許楓心中興奮,表面卻矜持地張望。可那鬼影接近的瞬間,一雙手便覆住他的眼睛,慕臨低吼:“阿楓,別看!!”

那雙手平日幹燥而溫暖,此時此刻,卻帶着一股溫熱的濕氣,罩在許楓眼周。他眨了眨眼睛,狐貍的睫毛搔過慕臨掌心,慕臨手指一顫,“嘶”了一聲,卻還是不肯挪開手。

衆人中,唯有霍嶺最為淡定,依舊舉劍,冷冷地對着那群赤裸的女鬼:“大家睜眼!她們不是人!”

那群鬼影邊哭,邊緩慢地移動,速度很慢,簡直像剛出爐的僵屍。第一個女鬼已經挪到火圈邊緣,衆人心中抓狂,眼睛卻不聽使喚,朝那女體看去——

慕臨更崩潰了:“我擦!!這是個什麽玩意兒?!”

許楓心道:嗚咽女。

嗚咽女,是一種低等的魔物,由怨氣化成女人的模樣,總哭哭啼啼,不停嗚咽。可惜,只得其形,不得其神——若是從暗處掃視,她們就像沒有穿衣服似的,可若在光下仔細瞧,便能發現,她們就像捏成的泥人,只有人的輪廓,沒有五官、指紋等任何細節!

衆人在心中鬼哭狼嚎,一般是被驚的,一半是被吓的。唯有霍嶺面不改色,舉劍一劈——

“噗嗤——!”

白光一閃,那張沒有任何五官、仿佛慘白畫布的臉,從頭頂到脖子,瞬間一分為二!衆目睽睽之下,那嗚咽女從頭到腳坍塌、融化,化作一灘乳白色的膿水淌在地上。火焰一燎,發出滋滋的響聲。

一股腥臭味蔓延開,衆人趕緊屏息,惡心的說不出話。

霍嶺卻依舊是個例外,他皺着眉,指向那灘膿水:“看——”

慕臨不可思議地瞟了他一眼。

霍嶺道:“這水有腐蝕性。”

咕嚕咕嚕,咕嚕咕嚕,某種類似沸騰的聲音傳入耳中。衆人嫌惡地望去——果然,那灘膿水不僅沒有滲入泥土,反而鼓起泡泡,把地面腐蝕地凹陷了下去!

霍嶺道:“不可坐以待斃。大家用劍吧。”他朝前幾步,率先舉起劍,劍尖對準那群似人非人、抽抽噎噎的怪物,“速戰速決!”

霍財道:“什麽,真要去砍這惡心玩意兒?!”

霍嶺道:“殺了她們,還是等更多魔物出現,陷我們于不利?”

話音沒落,慕臨已經沖了上去,提劍便解決了一個。嗚咽女頃刻融化成水,他哼了一聲,餘光掃過霍嶺,道:“大家跟上我!”

許楓在他懷裏提醒:【小心別沾到了!】

慕臨:【怎麽會!】說罷,又是一劍,當胸劈開。

慕臨好久沒有這樣痛快地使劍,這種情境下,他可以毫無保留、敞開了殺魔物。有霍嶺和他帶頭,衆人紛紛加入,也不去想惡心不惡心了,數道白光交錯閃爍,在半空中畫出眼花缭亂的弧度。

“殺——!!!”

不得不說,其實,這嗚咽女雖然令人不忍直視,實力卻十分之弱,并不能給無極劍宗的弟子造成什麽實際性的威脅。衆人砍殺了一陣,把在場的嗚咽女劈了個七七八八,其他反應稍微快的漏網之魚,轉頭朝樹林深處逃去,衆人不能離開火圈,便沒有去追。

霍嶺擡起手腕,對手腕上纏着的“黑玉镯子”,道:“小黑!”

黑龍會意,從袖中鑽出的剎那,體型脹大數倍。黑色鱗片映着火光,青色的龍瞳一眯,黑龍張口噴出水柱:

“轟——!”

洪流一般的水柱傾瀉而下,瞬間把地表滋滋作響的膿液沖了個幹淨。須臾,水勢平緩,逐步消散,火圈外的地面像是被洗刷過,重新變成了黑褐色。

在場弟子中,唯有賀力知道霍嶺的靈獸是一只黑龍。其他人從未見霍嶺驅使靈獸,見此情形萬分詫異,忍不住問:“這是什麽靈獸?”

黑龍已經變小,飛回霍嶺身邊,重新化作镯子纏繞在霍嶺手腕上。

霍嶺摸了摸“镯子”,淡淡道:“我撿的蛟。”

聞言,慕臨握緊劍柄,看了霍嶺一眼,臉上閃過一抹複雜的神色。

【阿楓。】

許楓唰地豎起耳朵:【怎麽了?】

慕臨道:【哼,會噴水怎麽了?你比它強的多!】

許楓:【……】

眼見嗚咽女死的死逃的逃,屍體被水沖走,火圈依舊完好無損。衆人心中均是長舒一口氣,可還沒來得及放松,遠處,忽然傳來幾聲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

衆人神經一下子緊繃起來。慕臨道:“什麽聲音?!”

慕一行道:“還是那群女鬼。”

不知那群逃走的嗚咽女遭遇了什麽,如果說,剛才她們還有興致哭,現在,她們哭都哭不出來了,發出的聲音陡然變成了鬼哭狼嚎般的尖叫。

賀力忍不住探頭望去,把臉色發青的戚水煙恰好擋在身後。

霍嶺喝道:“別出火圈!”

“嗤——嗤——”

有什麽托着重物,快速接近。火光裏,倏地顯現出一只幾寸長的蜘蛛腿,步足上遍布黑色的毛刺。

一只、兩只……八只蛛腿逐一從黑暗中探出,一只約一丈高的巨型蜘蛛出現在衆人面前!

許楓心道:食髓蛛!

那蜘蛛沒有頭,或者說,他的腦袋就是一個半透明的囊泡。囊泡下,一對尖利的螯牙刺入身下的嗚咽女,嗚咽女痛的鬼叫,被刺中的地方迅速幹癟下來,很快變得紙一樣薄。而那膿液,順着螯牙中間的空隙,仿佛被竹管吸入,咕咚咕咚,灌入了食髓蛛的囊泡。

見此情景,衆人胃中一陣翻騰,雞皮疙瘩起了全身。

霍元寶已經吓傻了,吶吶道:“它、它,會不會也吃人?!”

戚水煙一下子抱住賀力的手臂,閉着眼搖頭,眼淚都要被吓出來了:“我不要歷練了!師父,師父!”

說完,她似是想到了什麽,從衣襟中猛地抽出瞬移符。

賀力道:“水煙!”

戚水煙還是閉着眼睛,眼眶通紅。她抓着賀力手臂,口中崩潰地念着咒語:“對不起……我想先回——啊!!!”

“砰——!”“砰——!”

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怎麽回事,兩根細長的蛛腿從天而降,砸在她腳邊,發出接連的悶響。

青白色的粘液濺了一地,粘在戚水煙的裙子上。戚水煙再也忍不住,眼淚唰地流下來,卻沒有發出一點哭聲。

慕臨與霍嶺同時收劍,對視一眼,又同時挪開目光。

慕臨撇開臉:“別哭了,你可以先走。”

戚水煙道:“師兄,我……”

可她根本來不及說出一句完整的話,那食髓蛛被當即發動攻擊,怪叫一聲,殘足騰空而起,朝衆人襲來!

賀力與慕一行護着戚水煙,霍財護着自己不争氣的弟弟,以防守與躲避為主。食髓蛛卻沒有理他們,張牙舞爪地攻擊霍嶺與慕臨——剛才食髓蛛想要偷襲戚水煙,是慕臨和霍嶺及時發覺不對,兩劍斷了它雙足。

霍嶺擡手擋下蛛腿,喊道:“你左我右!”

慕臨:“哼!”憑什麽聽你的?!

心中再不服氣,慕臨也知道現在不是內鬥的時候。兩人轉瞬挪到食髓蛛兩邊,一人對付食髓蛛的三只腳,同時,還要應對食髓蛛亂刺的螯牙,以免被刺入中毒。

一陣刀光劍影,兩人與食髓蛛纏鬥在一起,在食髓蛛身上留下了大小不一的傷痕。食髓蛛痛極,發狂地嚎叫一聲,囊泡眨眼間從半透明化作深紫色,那是它把渾身的毒液都注入了進去,要為自己報仇!

“小心!!!”

囊泡忽然脹大了數倍,“噗——”一聲,整只食髓蛛四分五裂,自爆成了一灘血糊!

若把那一瞬間放慢數倍,可以發現,囊泡破裂,紫色的毒汁驟雨般甩向四面八方。那毒汁一沾即亡,許楓瞳孔驟縮,甚至能看見一滴毒汁朝自己飛來,離自己越來越近!

“噌——”

白光一閃,一把劍擋在狐貍眼前,劍刃貼着狐貍的睫毛擦過。

劍背上,那滴毒汁被及時攔截,順着滑下。

慕臨道:“阿楓!”

許楓:【我沒事!】

生死之際衆人反應奇快,都超常發揮,把劍舞成了密不透風的防護罩,隔絕了四濺的毒液。

可還沒完。

不遠處,無邊無際的黑暗中,有什麽蟄伏多時,蠢蠢欲動。一顆顆囊泡在夜色中發出紫色的熒光,密密麻麻的食髓蛛暴露在火光中,海潮般朝衆人湧來!

它們爬行的速度極快,幾乎轉瞬間就到了眼前,衆人連抽符念咒的時間都沒有,實際上,巨大的壓力與恐懼下,他們甚至忘了逃跑——

霍嶺對戚水煙道:“快走!其他人放靈獸!”

戚水煙哭過了,反而橫下心,咬牙搖了搖頭。

方才,她退縮了,是霍嶺和慕臨幫她擋下了攻擊。她愣住,反應不過來,又是賀力幫他擋住了毒汁。

可是,她怎麽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逃跑呢?

要走一起走!

戚水煙臉色依舊慘白,卻從賀力身後站了出來,一抹眼淚,喝道:“藍兒!”

霍嶺與她對視一眼,點頭道:“小黑。”

霍財咬牙:“聚財!”

霍元寶臉頰漲成豬肝色:“……金子!”

慕臨一手持劍,一手托舉起狐貍:“阿楓,上——!”

孔雀一出,展翅飛舞,一陣狂風平地而起,把空氣中殘餘的毒液盡數吹散;黑龍與走蛟在半空中顯形,張口噴出瀑布般的水流,個頭小的食髓蛛直接被沖走了。

剩下個頭大的,許楓瞄準它們,張嘴噴火:“呼——!”

數條火龍飛向食髓蛛,熊熊烈焰包裹住它們。食髓蛛甚至來不及抵抗,便化作了一堆灰燼,從半空中落下,厚厚一層堆積在地表。

一股奇異的焦香味彌漫在空氣中,賀力的肚子咕咕叫了兩聲。

霍嶺冷峻的臉上出現一絲裂痕:“賀力……天狼呢?”

“……”賀力捂住肚子,神情窘迫:“天狼它怕蜘蛛,不肯出來啊!”

慕一行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無奈道:“阿雪也是。”

霍元寶還是呆呆的,垂頭與魚缸中的金子大眼對小眼。“噗通”一聲,金子尾巴一擺,躍起又落下,口中噴出一根細細的水柱,看上去并幫不了什麽忙。

霍元寶後知後覺地臉紅了,埋着頭,吶吶道:“對、對不起。”

“別這樣說。”戚水煙抱着孔雀,眼眶雖然還是紅的,眼淚卻沒有了,“金子很勇敢。它不僅能噴水,還能給我們帶來好運。”

賀力道:“是啊,金子可比天狼勇敢多了。”

躲在芥子裏偷聽的天狼:“……”

危機暫時解除,衆人心裏卻不敢有絲毫松懈。他們借着火光拍了拍身上的灰,領着各自的靈獸圍在一起,低聲交談。

霍嶺道:“這歷練有些不對。”

慕一行道:“的确,這些魔物之兇殘,超出我的預想。”

“也可能超出師叔們的預想。”慕臨抱着狐貍,淡淡道,“很可能,我們所遇之事不在他們計劃之內。”

霍元寶扯着霍財的袖子:“那……要不咱們還是先走吧。”

賀力:“的确太危險,不如大家一起掏出符篆?”

慕臨道:“然後一起逃命?”

他嗆了一下,大家表情都有些讪讪。見狀,許楓用嘴拱了拱慕臨的手心,提醒他:【阿臨。】

慕臨撇撇嘴:“好啦好啦,一起走!”

的确。衆弟子第一次歷練,沒人帶就罷了,如今危機重重,遠超預期,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何必逞強,走為上策。

衆人互相看了看,默契地從胸口衣襟出抽出瞬移符。

慕臨:“我數一二三,大家一起念咒!”

“好!”

“一!”衆人凝視手中的瞬移符,火光掩映下,是一張張青澀而凝重的臉。

慕臨:“二——”

衆人神色略有放松。

慕臨:“三——!”

大家一齊誦咒,喃喃自語。

就在此時,變故突生!

“嗖嗖嗖——”有什麽東西破土而出,仿佛離弦之箭,朝衆人抽去!

“啊!”“啊!!”“我的符——!!!”

接連傳來幾聲尖叫,霍元寶、霍財以及戚水煙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的手,手中空空如也,什麽也沒有!

明明剛才他們都捏着符,怎麽一眨眼,符篆就不見了!

幾人全都懵了,臉色一點點化作死一樣的慘白。仿佛要嘲笑這群弟子,又好像是在示威,地表一點點龜裂開,露出幾條黑色的藤蔓。那藤蔓有生命力,蛇一般扭動了幾下,頂部的小芽抖了抖,宛若一張小嘴,調皮地吐出符篆一角,又整個吞了下去。

霍元寶恨不得當場昏過去:“這……這又是什麽啊!”

許楓急道:【阿臨,快把符篆放入芥子!!】

他盯着那些扭曲的黑色藤蔓,一陣心悸——

原著劇情非要走到這一步麽?

死靈芽,也出現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