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祭奠
楊奇的社交軟件全都處于失聯狀态,陸桐再次打開了那篇顯示已經不存在的文章,皺眉半晌,總有種不太妙的預感。
牆角高處,小蜘蛛終于完整織出了“桐哥好”三個字,它每天晚上都睡在門口桌上那盆仙人掌合攏起來的花苞裏。如果有人仔細觀察過,就會發現這盆仙人掌的花期長到不正常,一年四季,晝開夜合攏,完全不是一盆正常的花。
地上總是散落着一些有墨水字跡的紙,能看到米粒大小的小蜘蛛在上面順着字跡爬了一遍兩遍,也墨閑得發慌,在教小蜘蛛認字,不過它倒是很注意隐藏行蹤,怕陸桐把它關進那個充斥着大妖氣息的塔,活動的時候沒被陸桐撞見過。
已經是第三天上午了,依然聯系不上楊奇,陸桐翻出那個快遞地址,買了去東海省同江市的車票。
地址上的小區位于同江市的城鄉結合部,陸桐到那裏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他按着指示牌走向17號樓,旁邊一個散步的大嬸遇上了熟人,正用不标準的普通話聊天,“……今天小區吹了一天喪樂,你知道是哪棟樓裏在辦事噢?”
“17棟在辦白事,白發人送黑發人,慘啊。”
“啊?年紀輕呢?”
“輕着呢,好像還不到三十歲,挺精神一個大小夥,哎。”
“怎麽年紀輕輕就走了?是生病生的吧?”
“說是出車禍,被酒駕的卡車撞了。”
“夭壽噢,酒駕真真害人……”
不詳的預感幾乎已經化成了實質,陸桐加快了步子,17號樓因為在辦事,平時需要刷卡進出的樓道門被東西給卡住了沒有關,陸桐走進電梯,看見上面貼着姜太公在此百無禁忌的條子,他按下了快遞地址上的樓層,18樓。
傍晚,喪樂隊已經停了,但1801的大門沒有關,有吊唁的人離開,屋裏很多人走動,進出的人有點多,還有不可抑制的哭聲,和旁邊安撫的勸說聲。
遺照裏的男人在笑,周圍的人在哭,一個二十多歲的姑娘正在和旁邊幾個來吊唁的親友憤慨地談話,“……監控裏能看到,就突然沖出來一輛卡車沖着堂哥就軋上去……我們都覺得蹊跷啊……當然報警了啊,可那司機驗出來就是酒駕,說是油門當剎車踩了……”
姑娘說了好半天,一回頭,發現擺着堂哥遺照的桌上不知道什麽時候多出來一多白色的紙花,就是用餐巾紙折的那種,“這是誰放的?”
有人回答她,“一個年輕的男人,進來放了朵花就走了,是不是你堂哥朋友之類的。”
姑娘伸出手,指尖剛碰到那朵花的時候,突然那花就散了,化成粉末,他們看不見,不止粉末,有無數金茫環繞,散在空中,但就是那些粉末,也讓所有人震驚不已,旁邊哭到停不下來的中年女人撲過來抱住了遺照,“這是神仙顯靈,是老天都看不下去了,我兒是被人害死,被人害死的啊……”
姑娘追出去,只看見了正緩緩關上的電梯門,和電梯中一晃而過的一道身影。
陸桐走在路燈下,很長時間,他都面無表情,在機械地走路,然後進了一家網咖,包了通宵,在網上花錢找了一個人,發過去一個QQ號,“把這個號盜過來,馬上。”
對面收到支付寶的轉賬,沒多久就把破解的密碼發了過來,陸桐登上了那個QQ號,一眼就能看到QQ簽名寫着:地獄空蕩蕩,惡魔在人間。
消息記錄裏還能看到一條你已被踢出“圓夢之家”QQ群的記錄,說不出的諷刺,陸桐一條條翻着聊天記錄,三天前,那個時候楊奇應該還沒有被踢出群,有一人從群裏私聊了他,是一條威脅他不收手就要買他命的消息。
楊奇似乎并沒有太把這個威脅當真,他回複了一句,“這是法制社會,不是你們可以無法無天的地方。我不會收手,你們等着一起坐牢吧。”
陸桐放在鼠标上的右手握緊又松開,同樣的動作重複了好幾次,然後他繼續翻着聊天記錄。
楊奇在QQ裏給人單發過那篇點了人名身份現在已經全網都找不到的文章的完整版,陸桐把裏面的內容全都下到了自己手機裏,這個人還有未讀消息發過來,“文章已經被屏蔽了,你自己小心點。”
“媽的,老子真想脫了這件制服不幹了。”
最新的消息發自半小時前,“你怎麽不回我?電話也關機,人呢?”
“我請假了,明天來找你。”
陸桐在那家網咖坐了好幾個小時,手機上有好多未讀微信,最上面是被他置頂的齊讓的消息,小圓點顯示足有10多條,他點開來,回道,“剛才沒看到。”
對面居然也還沒睡,秒回複道,“這個點你怎麽沒睡還在夜間活動,我看你今天微信運動的步數都兩萬多了,是有訂單,在捉妖?”
“沒有。”
遠在環州市,因為等消息還沒睡的大師兄敏感地覺得手機對面的人情緒不太對,但接下去任他發什麽,陸桐都沒有回,更別說接電話,再後來,他甚至關機了。
齊讓坐不住了,他從床上跳起來跑到隔壁敲了段晔的門,門打開,穿着老氣睡衣的段晔稀裏糊塗來開了門,眼睛還眯縫着沒有睜開,齊讓道,“明天幫我和師傅說一聲,十萬火急,我去趟南安市。”
随着齊讓離開的腳步聲,段晔終于一個激靈醒了過來,“什麽?南安市?有十萬火急你用得着大半夜就走?”
零點前,陸桐起身離開了那家網咖,收銀臺前的小哥喊道,“诶,客人你不是包通宵了?”
陸桐走出去叫了輛出租車,報了一個地址,司機驚訝道,“出市了,這打票加上過路費可奔着上千去了。”
“走吧。”
出租車走在高速上,廣播裏放着夜間音樂節目,輕柔的背景音樂中主播正在講心靈雞湯。
陸桐的腦海中,浮現出了老陸還沒死時,在他耳邊念叨過的話,“守心守心,守的是什麽?守得是原則,守得是那條永遠也不準邁過去的線。
哪怕再罪孽深重十惡不赦的人,也不該由你來做這個裁決做這個劊子手,你不是什麽替天行道的俠客,你只是一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天師。
阿桐,記住我說的話,永遠都不要邁出那一步。有了第一次,就一定會有第二次,無數次。邁出去,你會剎不住手的。
你會覺得自己無所不能,你就再也回不了頭了,整個天師界會與你為敵,你會成為這個法治社會反社會的異類,那些血債,不會算在妖的身上,而是背後你這個馭使者的身上。”
“你越過那條線,等着你的,是四面楚歌,萬劫不複。”
司機的聲音打斷了陸桐一遍遍重複的回憶,“到了。”
這裏在下雨,司機特地幫他停到了一家便利店門口,陸桐進了買了把傘,踩着地面上的積水,一步步,走向了不遠處的小區。
現在是淩晨兩點,路上一個人都沒有,深秋的雨夜已經很冷,陸桐打着傘站在小區外的圍牆下,雨水一遍遍從傘面上刷過,陸桐攤開了右掌。
金色的小塔在雨夜中發散着一圈圈的光暈,第五層的光點亮了一亮,夢魇出現在了他的手邊,灰色的氣團漂浮在半空中,身上纏滿了金色的鎖鏈。
大雨一層層刷下來,陸桐收起了小塔,右拳握緊又松開,手在夢魇旁一揮,“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