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39

喬初陽高興了，看衛沣開始脫衣服于是走出去幫他把門關上，隔着玻璃門聽見裏面傳出來水聲，這時正巧來了電話，顯示是來自寧裕。

他很快接了起來。

“……我覺得我們應該再談談，”寧裕說，“你要解約的想法我還沒上報，我們應該再談談。”

他無意識地把同一句話重複了一遍，顯示出他的焦慮。

“……”喬初陽慢慢走到床邊坐下，柔軟的床墊立刻塌下去一塊，卧室窗簾沒有拉緊，他能通過中間的縫隙看見外面的路燈和空無一人的街道，“我覺得沒什麽好談的了，白天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

“不不不，我們之前說好了，你不是說要轉型當歌手嗎？這才過了多久，怎麽就變成要解約了？”寧裕的聲音裏帶着略微的警告，“你知不知道，這是在斷送你自己的路……”

寧裕一手把喬初陽從一個普通的大學畢業生培養成現在的頂級偶像，如果喬初陽跟弘影解約了，也就意味着他們之間的經紀關系也就沒有了，不管是于公于私，寧裕都不想看到這種情況的發生。

當初寧裕找到喬初陽的時候，他正在大學食堂裏吃十塊錢一份的套餐，一邊用小碗喝免費的雞蛋紫菜湯一邊聽寧裕給他解釋合約。

“……雖然我知道弘影是個大公司，但是要想成為你說的那種大明星還是沒那麽容易的，這點自知之明我還是有的，”喬初陽面對寧裕描述的大紅大紫卻表現得很冷靜，“你說的那個電視劇我可以去拍，同性戀角色我也不覺得有什麽，但是簽長久合約的事情，我還要再考慮考慮。”

就沖着這份冷靜，寧裕當時就覺得自己沒找錯人。

弘影藝人有大幾百，經紀人自然也是一抓一大把。他自己也是從底層一步一步爬上來的，只可惜手裏發掘出來的有小紅的，就是沒有一個走上殿堂級的，這讓他一直以來都覺得有些挫敗。

對于喬初陽他其實也并不是十分看好，畢竟雖然長得不錯，資質挺好，但是這一行有臉有才卻紅不了的人太多了，誰也不敢對一棵剛冒出頭來的苗兒說他明天就能長成大樹。

但是喬初陽就是做到了。一個沒太多戲份的配角換來了想象不到的知名度，簡直就像是傳說中一樣時勢造出來的英雄。寧裕立刻向公司申請在喬初陽身上加大投入，而喬初陽也沒有讓他們失望，順利成為了新興之秀。

現在他以為喬初陽正在逐漸走上演員這條路的正軌，自己這塊金牌經紀人的招牌也終于可以挂上去的時候，沒想到正是喬初陽身上那份他曾經贊賞過的清醒，讓他選擇了在這種關頭激流勇退。

“你知道現在是年末嗎？每年的這個時候都是給公司藝人重新分配資源的時候，你要是……”

“我知道，”喬初陽打斷他的話，手裏把玩着枕頭上的流蘇，“所以我才這個時候提出來，好讓公司安排啊，正好廣告合約也要結算了，可以讓他們順利簽別人，多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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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寧裕被他的話一下噎住了，然而心裏又不是真的在生喬初陽的氣，“我再問你一遍，你真的想好了？”

寧裕一直待喬初陽不錯，雖然兩個人只是工作上的關系，但是喬初陽也知道自己的行為或多或少傷了寧裕的心，然而還是很堅定地回答：“想好了，寧哥，麻煩你幫我上報了。”

聽筒裏傳來寧裕的嘆息，“……你啊。”

對話就在這裏斷掉了，喬初陽放下手機，站起來把卧室的窗簾拉緊。

這時浴室裏的水聲停下了，不一會兒衛沣走了出來，看見喬初陽站在窗戶邊，而外面客廳裏的電視還在播着不知道什麽電視劇，于是問：“怎麽站在這裏？”

“沒什麽，進來給手機充電的，”喬初陽回答，“我也去洗澡了。”

衛沣點點頭，走過去看了一眼，卻看見喬初陽的手機還有大半格電。他擦頭發的動作頓了一下，然後把毛巾扔進了髒衣籃。

雖然喬初陽不說，但是衛沣還是知道他心裏有些慌張。一下子從安排得滿滿的行程中解放出來，什麽都不想只埋頭做眼前的事情的後果就是，一旦有了大量的時間來考慮未來的問題，就很容易陷入恐慌之中。

已經決定了走歌手這條路，以後要怎麽做，哪一家唱片公司會願意接受他，做出來的成品會怎麽樣，能否被一直以來支持他的人所承認……很多很多的問題都壓在他心上，盡管他盡力表現得一如往常，但是內心的壓力已經快讓喬初陽走不動路了。

“不行了，大家的體力也到了一個極限了，讓大家休息一下吧。”很少見的，除了參加者之外的制作組人員出現在了電視節目的鏡頭裏。

汪岳琛穿着一身黑棉衣，頭發有點長還亂糟糟的，下巴上胡子拉碴，在朦胧的晨光之中站在山林裏，勸說着站在旁邊的衛沣。

衛沣的眼神一個都沒有往鏡頭這邊掃過，甚至大半都是背對着鏡頭的，顯示着他已經并不在意是不是在錄制節目了。

他沉默了一小會兒，開口語氣有些無奈，但說出來的話卻是妥協的，“大家辛苦了，休息一下吧。”

尋找了一夜，仍然沒有找到喬初陽，迎來早晨的陽光的時候本應讓人感受到希望，反而卻讓人覺得有些無望。

衛沣坐在一小塊岩石上，手裏拿着其他人遞過來的水和飽腹用的面包，只是吃了兩口就放下了，然後他重新拿起旁邊用來支撐着走路的一根木棍，往山坡上走過去。

攝像趕緊跟了過去。

他走到一個視線開闊一些的地方，從這個高處往下看，能夠看見山腳的一塊平坦的海灘和被晨光照射着的大海。

然後他喃喃說了一句什麽，只是單憑一臺攝像機，不太好的收音情況下，并不能聽清楚他說的內容。

字幕顯示時間推移到了第二天上午九點，喬初陽仍然沒有被找到。

海警表示沿着島已經轉了一圈，仍然沒有發現任何線索，他似乎還在島上，然而到底在哪裏呢？

衛沣站在船邊聽完海警的結論，轉頭又走向了上山的路。

他一夜未眠，整個人都很憔悴，真實的鏡頭下拍攝出來更勝一籌，眼睛裏的紅血絲都十分明顯。

屏幕全黑。

冷冰冰的一行字幕再次把事件推移到了兩個半小時之後，一個工作人員從小路上跑過來，一路興奮地喊着：“找到了！喬初陽找到了！”

拿着手持攝像機的人奔跑起來，觀衆的心情似乎也跟着一起雀躍了起來。

很快一間破舊的房屋出現了視線裏，繞過那堵磚牆，渾身都是污泥的喬初陽正被衛沣抱在懷裏，幾個工作人員伸手過去準備幫忙，衛沣才後知後覺似的松開了手。

他看着喬初陽，眼裏仿佛有淚痕，整個人顯得都有些恍惚。在嘈雜的背景聲中，他帶着胡茬的憔悴側臉成為了節目的最後一個鏡頭。

喬初陽坐在電視臺的一間會議室裏，用屋裏的小電視看完了這一期節目的直播。

這件事已經過去快兩個星期了，作為被尋找的那個人，當時那種絕望又無助的心情現在依舊記憶猶新。然而現在從不同的角度來看，他卻體會到了衛沣當時的痛苦。

關于這些，衛沣一句都沒有向他提過，能被鏡頭記錄下來，真是幸之又幸。他或許應該找個日子向汪岳琛要一份拷貝過來的母帶……

正想到這裏，會議室的門被輕輕敲了兩下，助理胡泉探進來一個頭，說：“還要再等一會兒，他們說導演還要半小時之後才能過來。”

喬初陽點點頭沒再說什麽。

他是第一次在會議室等這麽久，算算時間他已經等了快一個小時了。

想來今天寧裕已經把他想要解約的要求傳達到上面了，業內沒有隐私，這種消息估計馬上就到達各電視臺了。

今天要錄制的只是一個作為嘉賓出演的深夜訪談節目，事前會議按道理說應該第一個就過來跟他談，沒想到居然等了這麽久，馬上節目就快要開始錄制了。

喬初陽站起來活動了一下，打開門走出去，不意外地看見了幾個閑着聊天的場工正在讨論他的事。

“……剛才看一天一夜，傷得是挺慘的。”一個女孩子一邊收拾電線一邊說。

旁邊一個人道：“慘有什麽用啊，弘影要跟他解約，是不是證明之前跟任越那件事是真的？”

“不應該，要真是真的，弘影幹嘛費勁幫他澄清？”女孩子道，“我看是估計是受不了弘影的霸王條款，你想想一簽就是十年，人有幾個十年？……”

後面還說了什麽他不想聽了，默默地又退回了會議室，把門關上了。然而他心裏卻并沒有太多感覺，反而有些麻木。也許各種各樣的猜測言論後面還會更多，但他也無力讓別人閉嘴。

只是之後觀衆關于這一集的讨論，卻又朝着一個料想外的方向發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