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活不過三十章
平安奉了少爺的命,要看着聶辛,此時也站在池子邊,早有準備地撐了把傘,只沾濕了鞋子。
傘是雲中雪的魚皮制成的,透明好看,光和水珠落上去,折射出七彩的光。
此時他把傘一收,啪啪啪地就鼓起掌來,眼睛星星點點放着光,仿佛迷弟見大佬。
這架勢,這熟練程度,怎麽也不像是第一次圍觀聶辛裝逼。
沈明淵面無表情瞥過去一眼,平安只覺背上一冷,原地打了個哆嗦,唰地朝四周看了看,終于發現了自家主子,猛地放下了手,停止鼓掌。
然後就瞧見自家主子身上沾了一層水汽,稱不上落湯雞,但也很是落面子,而身為仆人的自己卻全身幹爽,還看戲看得很開心……
沈明淵又瞥了眼站在池中央擺着玉樹臨風姿勢耍帥的聶辛,掉頭就走,健步如飛。
你是主角你牛逼,收小弟都收到我身邊來了!
平安瑟瑟發抖都一溜煙追過去,對主子噓寒問暖,生怕一個不小心就丢了晚飯。
沈明淵态度非常冷酷,端起少爺的姿态,就是不理人,沒兩步,平安就知趣住了嘴。
走了有一小段,發覺身後的人還亦步亦趨跟着,他不禁又惱火起來,猛地止住腳步,邊厲聲訓斥邊回過身去,
“我叫你看着他,你跟着我做什麽?!想做人小弟你就……咳,怎麽是你?”
聶辛垂眼看他,疾走的步伐來不及停頓,險些和眼前的人撞上,此時便離得很近,略微低頭便能嗅到小少爺發絲傳來的清香。
香氣很淡,不同于少女會特意弄在身上的香囊味道,而是長久地停留在某個環境中會沾染的天然氣味,讓人想到清泉流水、雨後翠松,帶着股氤氲其中的茶香。
聶辛自認不是很懂茶、愛茶的人,此時此刻,卻莫名冒出個想法,若是真有一種茶,帶着這樣一股香氣,他很樂意仔細品嘗。
沈二少比他略矮些,從這個角度低頭看去,正好能将兩片睫羽一覽無餘,上面沾着幾顆細小的水珠,如同發頂的那些一樣,維持着圓滾滾的形狀,像是只需抖上一抖,便會珍珠似的簌簌滾落。
沈明淵眨眼,便有幾顆水珠掉落,順着臉頰墜下去。
聶辛視線追着水珠,下意識地擡手去接,看着它砸在手上便碎了。
他收回手,眼底似乎閃過些晦明難辨的情緒,清了清嗓子,
“現在我是你的貼身護衛。”
話說得理所當然,還故意将‘貼身’二字咬得很重。
沈明淵察覺到對方動作,以為會被碰到,後退一步,心說貼身也不是你這麽個貼法,朝人身後看了眼,“平安呢?”
聶辛仍一眨不眨盯着他,沉聲道,“種花去了。”
沈明淵:……
倒是個機靈人,省得他再吩咐了。
沈明淵一腔不爽愠怒頓時沒了出口,卡在嗓子眼懸了又懸,終還是自個咽下了。
遷怒平安,一個是因為自己知道聶辛是多危險的人,覺得平安又傻又不知好歹,才幾天就胳膊肘往外拐。
另一個,是因為他被聶辛惹得不爽了,卻沒法直沖着聶辛發火,他管不着聶辛怎麽作,可他既然成了沈家二少,平安就是自己的人,他總能管得。
仔細一想,就覺得自己不怎麽占理,平安其實挺無辜的,身為比炮灰還弱的路人甲,擋不住主角的魅力是很正常的事。
也難為了這小孩,年紀輕輕,就學會了察言觀色,自己才穿過了沒多久,就看出來自己擺臉色的時候該怎麽讨好,屁颠颠地種新的蓮花去了。
沈明淵目光閃了閃,躲開與人的對視,僵着臉轉身,繼續朝自己的庭院走去。
也許是知道了身後跟着的人是聶辛,而非平安,這一次他的步調放緩了些,遵循着系統的幾聲提示擇路而行。
只是這步伐慢是慢了,情緒卻沒能平靜下來,沈明淵仗着聶辛看不見自己的臉,緊緊擰起了眉頭。
心裏別扭了一會,想起聶辛那張臉褪去殺氣與血腥氣,直直盯着自己的樣子,無奈地對自己承認,好吧,聶主角長得太好看也是消氣的原因之一。
誰讓他是個顏狗,誰讓他當初非照着自己的偏好和審美描寫主角們的臉,還給聶辛加了那麽一句,‘深邃的雙眼自帶一股專注的□□,哪怕是盯着虛空神游天外,也顯得專注而深情’。
直到剛才,他都覺得這種眼睛是只存在于小說的,沒有真人能長成這樣……
簡直是犯規。
沈明淵後知後覺的想到,按照這個趨勢,沒出場的三個男主,應該也是像聶辛一樣,照着他下筆時的臆想長的。
這就很糟糕了。
偶爾打個照面還好,要是總能瞧見,還怎麽維持自己不将人放在眼裏的冷淡人設……
等等,這家夥好像還要當他貼身護衛半個月來着,聶辛要頂着這張照他口味捏出的臉在他眼皮底下晃悠半個月?!
沈明淵走着走着,終于回到了自己的庭院。他糾結着停下來,背對着聶辛詢問道,“聶大俠,護衛不是應該躲在暗處嗎?比如樹上啊、房梁上啊,讓人察覺不到藏在哪兒的?”
“沈少爺說得那是影衛,不是貼身護衛。”聶辛似乎是笑了下,“貼身護衛是要跟在身邊,站着就能把歹人吓跑的。”
沈明淵一臉冷漠:“哦。”
他側過身,轉臉看去,“想不想做影衛試試?”
聶辛:“我修習的是劍法,以及金系術法,實際并不适合在暗處偷襲。”
這回答可以說是很耿直了。
聶辛的身份,實際被稱為‘獵金客’,在原書的大環境下,是替朝廷及各大勢力做事的人。
衙門不想沾手的棘手罪犯,江湖上公認的害蟲、罪人,往往會由千金臺派出的獵金客抹殺。這樣的身份,與殺`手類似,卻又有着明面上的正當身份,更像是沈明淵穿書前那個世界中的賞金獵人。
所以,像聶辛這樣不善于偷襲、暗殺的修行者,也能為千金臺效力,無需避諱普通大衆的視線。
可聶辛的拒絕還是讓沈明淵意外了下,他似乎低估了聶辛黑化前的心性純良度。
他提出讓聶辛‘藏起來’并非是一時沖動,表面上是嫌棄聶辛,不想看到他這張臉,實際也是給了聶大俠一個恰當的理由自由行動,去做自己的事。
如今追殺聶辛的那些人失手了,不會就此放棄,聶辛應當是随便找的理由跟他回沈家,就算不為窺天鏡,也可能是為了暫時避避風頭。
若是聶辛肯做這個‘影衛’,那麽沈明淵不介意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無論聶辛是不是真的守在他身側,都不去多管。
沈家的仆人把聶辛當武力值高又帥氣大俠,他大哥沈和光把聶辛當他命中的貴人恩人,他自己則是把聶辛當大爺供着。
就是沒有人真把聶辛當護衛使喚。
這時候聶辛卻一本正經拒絕了他的說法,仿佛真把自己當護衛了,認真到讓人無話可說。
也罷,不黑化,做個正常人,這樣挺好的,雖然比原著的那個傻了點,倒是順眼可愛多了,是這個年紀的小夥子該有的心性。
想認真做護衛就做吧,沈明淵不再跟他較真,扭頭就進自己書房歇着去了。
聶辛被安排的客房,恰好離沈明淵不遠,直接用了一直空着的側房。他沒有什麽行李可搬,直接一條人住了進去,用的被褥毛巾,都是沈家的。
在沈家當沈二少的貼身護衛,其實很清閑,沈家本就有着天塹和層層防護,外人不得入,若非有大災大難、強敵入侵,真輪不到聶辛來護。
他能不搗亂,沈明淵就謝謝他了。
沈明淵把書房門一關,把聶祖宗關在了門外,轉身就在房裏翻找起來,潛心讀書。
除了安排人手調查聶辛被暗殺之事,提前給自己準備好自證清白的人證物證外,他還得做點長遠打算,比如提升武力值,也就是修為。
他在別邸裏的幾日,只熟悉了這具身體原本具備的本事,要想提高關鍵時刻的自保能力,還得進一步修習,不能像原主那般不務正業、只靠沈家庇佑了。
不過,劇情已經有所偏移,這一次有了沈家的庇佑,重生者要想找到聶辛的下落,或許會用上比原著中更長的時間。
聶辛是金系靈竅,沈明淵是風系靈竅,而那個重生者則是火系。
在這兩個攻擊力具備優勢的靈竅面前,風系不占任何優勢,克制不了金系,還會助長火系的力量。
他只好換個思路,風系正好能增強他的速度和靈活度,倒是适合逃跑和投機。
書房裏正好有一本輕功功法,名為花落水,很是适合。
沈明淵簡單翻了翻,這本功法如其名,練成者可以站在水中落花之上,随花漂流而下,身輕如鳥。
另一本功法,則更加霸道些,名為轉乾坤,練成者,可以自身為中心生出無形卷風,令一切攻擊在近身後都偏離原軌,無論那攻擊是從前後左右哪個方向襲來的。
它的威力,也會随着使用者的修為增長,傳聞最厲害的,可喚來直通天地的龍卷風,所過之處一片狼藉。
沈明淵選了這兩本,打坐修習其中心法,直到困倦乏累了,才打着哈欠推門而出,想着活動活動筋骨、實踐一下。
一出房門,就瞧見某個身影靠坐在院中老樹下,抱着懷中長劍,聞聲猛地擡眼看來。
從小便耳熟能詳的某個成語故事,頓時浮現在沈明淵的腦海。
守株待兔。
不會吧,應該不會的,聶辛怎麽可能專程在外面吹風就為了等他出來。
他調整了面上表情,盡量無視了目光灼灼的聶辛,打算繞開那人,到另一側沒多少花花草草的空地去。
聶辛的視線便黏在他身上,一路跟着,直到兩人的距離拉到最近,只剩一丈多遠時,開了口,
“沈少爺。”
見對方終于看過來,聶辛嘴角勾出個讓人放松警惕的弧度,眼底似乎有睡意未散,看着像是真的剛剛醒來。
他說得話,也仿佛是夢話、胡話,
“你相信人有前世麽?”
沈明淵微微睜大眼睛,終于停了腳步,站定在聶辛面前。
哦豁,還帶搶別人臺詞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