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關系
我和陳琦居然有兩個月沒有見面了,印象中除了他以前去美國,我們倆從來沒有分開過這麽長時間。
他去美國這件事還真的挺平常。小時候頻繁些,幾乎恨不得每個月都去呆兩三個星期,我那時最喜歡的事情就是守在我家那個舊式的座機前面,一邊看動畫片兒一邊等他電話,其實當時太小,打了電話也不說什麽,無外乎我跟他說說神奇寶貝演到哪兒了,他跟我說說今天吃了什麽餡兒的漢堡。一直到了上了小學四五年級之後,他出國的頻率才降了下來,寒暑假才去,兩個星期必歸,期間各種視頻啊,電話啊,回來的時候還會給我帶禮物。那些禮物除了吃的我都會按年份編好,堆在我的床底下,這一兩年開竅了之後還經常拿出來看,每次看都覺得能和他有這麽多年的交情很幸運。
說這些還算甜蜜的往事,不過是因為我怎麽都不明白,明明過去的十幾年都好好的,明明我心裏還是很喜歡他,為什麽會搞成現在這個樣子:吃喝不在一起,連面都不見。
其實我已經想不起我們倆到底在別扭些什麽了。
那次不和諧的“互助”?還是他隐瞞我理論學習?還是他率先跟我冷戰?
仔細想想這幾件事上我也有不對的地方:第一件,我當時也确實不應該纏着他讓他許諾,畢竟他臉皮薄,又容易生氣;第二件,我一直都擺出在蓋亞學院混吃等死的姿态,他不告訴我也沒什麽;第三件,早安吻也不是明文規定一定要有的……
我覺得我們兩個還是沒有長大,就像玩耍時互相扔石塊的兩個小孩兒,一個人扔出一塊石頭,不小心正中另一個的額頭;另個一馬上扔回更大的一塊,正中他後腦勺;那個孩子必然會拿起更更大的一塊……如此反複,等兩個人都是一頭包的時候,就會帶着滿滿的不服氣和不甘,專心的攻擊彼此,全都忘了初衷是玩耍而不是搏命。
所以,這叫為了別扭而別扭,為了冷戰而冷戰。毫無理由,又渾身是理。而我,就算領悟了這個道理,也因為早已經一頭包而不能退縮。
這兩個月以來,我幾乎用盡了各種手段來避免我們倆見面:我早上會特別早吃早飯,争當食堂第一人;午飯會跟實驗室的人一起吃,采用角落面壁法,除了正對面的人,什麽人都看不見;睡覺是在812室預留給哈希雅的休息間裏面,24小時不出白樓。
在這麽小的活動範圍內避開一個人,我覺得我多少也是一名反間天才了。
我和約書亞出了電梯,晨光曦微,山谷裏飄了薄霧,近處的淺粉和遠處的蒼綠都看的不那麽真切。騎士阿花聽到聲響,從銅鼎裏探出頭,看到是我,它抖了抖耳朵,背過身去。
連阿花,我也有兩個月沒見過了。
“這孩子應該是生你的氣了,”約書亞從兜裏掏出一塊奶糖遞給我,小聲的說,“我回來時,已經讨好過它了,還剩了一塊,借給你。”
我拿着糖走到他的側身,摸了摸他後頸光滑的皮毛:“喂,花騎士,兩個月沒見,不想我嗎?”
小東西瞟了我一眼,将身子扭到另一側。
它這種孩子氣惹的我想笑,卻因為太久沒呼吸室外的空氣,剛咧開嘴就猛的咳嗽起來。
“喵……”阿花轉過身來,看着我。
“你還挺有良心的嘛……”我将剝過皮的奶糖遞過去,它用尖細的牙齒咬住,将糖橫在嘴裏,撲到我身上。
“更喜歡陸潛是不是?”約書亞走過來捏了捏他的一只爪子,“你吃的可是我的糖……”
聽了約書亞的話,阿花吃的飛快,搭在我肩頭的爪子微微的顫了顫。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他的領悟能力似乎比我兩個月前見他的時候更好了點。
“約書亞,嫉妒我長的帥也不要吓唬小孩子,”我将阿花整個攬在懷裏,小聲的對他說:“你慢慢吃,一會兒哥哥還有事,下次給你帶更好的糖。”
他似乎很高興,從我懷裏蹿回銅鼎裏,又三兩步蹿上來,回來時嘴裏叼了一枚彈殼,他把彈殼放進我手裏,歡快的叫了聲“喵”。
這一刻,我很希望自己懂貓語,這樣我就能知道他送給我這個彈殼是為什麽,或者,他能告訴我為什麽內院會有這種東西。
“當做回禮好了,小孩子都喜歡這種亮晶晶的東西。”約書亞說。
“哦,也是。”他在蓋亞學院找到一枚彈殼也不算什麽新鮮事。內院沒人動武,比內院大了十倍不止的外院一定會有武器的吧!
我握緊了彈殼繼續向寝室走。時間還早,陳琦應該還沒有去實驗室,也許,我還來得及見他一面……
客廳裏靜悄悄的,沒有慣常早晨的水聲,一切都跟兩個月前沒什麽變化,沙發上鋪放着毛毯,透過玻璃,還是那片桃粉的樹林。
“你等我一會兒。”我給約書亞倒了一杯水。
約書亞笑着點頭。
我向卧室走去,被子疊得整整齊齊,陳琦并不在。
我坐在床邊,松了一口氣,又有些暗暗的失落。果然矯情,明明跟他賭氣,還想着見他一面。
可能是回到了有陳琦的地方,我坐在他床的一側,沒兩分鐘就覺得困的要命,為了不睡着,我趕快裝了些換洗的衣服,轉身回了客廳。
可巧,不在不代表不會回來。
剛剛出了卧室的門,我就看到了陳琦。他站在樓梯的最下兩階,兩個月不見,他長高了,側臉的輪廓清晰了很多,校服雖穿的整齊,精神卻明顯不濟,看起來應該有幾天沒有好好休息過了。他仿佛不相信一般擰着眉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沙發上的約書亞,然後又看了看我,緩緩的開了口:
“你回來了?”
他面無表情,語氣平靜,我不知道怎麽回答,可是我手裏的袋子似乎代替了我的回答。
“哦,原來是回來拿東西……”他的聲音透着嘲諷和涼薄,不同于他以往的高傲,那是大人的語氣。
“陸潛,你自便。”他越過我進了卧室,幾分鐘之後浴室傳來了“嘩嘩”的水聲。
似乎,我無意間扔出的石頭将陳琦砸傷了,而他的語氣也将我砸的生疼,讓我暫時找不到更大的“石塊”丢過去。
“陸潛?”約書亞拍了拍我的肩膀,“怎麽了?你和陳琦吵架了嗎?”
“沒有,他可能是累了,”我強打起精神,“我拿信,咱們一會兒就走吧。”
我記得信是被我收在客廳的抽屜裏的,這會兒卻怎麽都找不到了,屋子裏靜的只有陳琦洗澡的水聲,仿佛一直在催促着我快點。我翻了一個又一個抽屜,越找越着急,越着急越找不着,浴室裏的水聲就越大越大,慌慌忙忙中,我後背沁起了一層又一層的汗。
我幾乎将客廳翻了個底朝天,終于,在我快要脫水的前一刻,我在最底層的抽屜角落找到了那封信。我打開了信,匆匆的浏覽了一遍。很好,沒有什麽讓父母過于擔心的內容。我拿過一只筆,在信尾又添了一句:
“下次信可能會隔很長時間,不過我會一直給你們寫信的。”
“真的太感謝你了……”我封好信之後遞給約書亞,拎起沙發上的袋子,“咱們走吧。”
“這沒什麽,”約書亞指了指我的衣服說,“你不住在這裏了?”
“說來話長,”我很頭疼如何跟他解釋這種微妙的情緒,“一時也說不明白……”
“果然吵架了……”
“不是吵架,”我的英語真的不太好,我努力找了幾個能形容的詞,“就是有些類似于關系有些平淡了……”
“哦?要不然你留下來跟他好好談談?朋友之間還是坦誠最重要……”
“下次吧,”我随口答道,“queen-s快實驗了,還是不要打擾他的好。”
“時間長了,不會出問題嗎?”
“我和他?”因為這點事兒出問題?我笑着擺擺手,“沒關系——”
“哦,原來你跟我沒關系。”
陳琦的語氣平靜,卻讓我渾身一僵: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喝了涼水都塞牙!為什麽他只聽到這最後一句啊!
我側過頭看他,不知道什麽時候他洗完了澡,穿着校服,頭發濕漉漉的站在卧室門口,正兇殘的盯着我。在他的噴火一般的目光中,我俨然被烤成了一只香爐——“日照香爐生紫煙”的“香爐”,全身冒煙兒。
“你跟他好好談談,我先回去了。”說完這句話,約書亞就離開了,徒留我這一個冒煙兒的囊貨和陳琦隔着客廳站着。
囊貨,紀存在語,平時特能張羅,真遇事兒馬上就躲,撒丫子跑的比兔子都快。
是的,我就是個囊貨。這兩個月我想過很多次,再見他,一定要如何如何鎮定,如何如何展示自己過的好,但,真到了這個地步,我還是想着趕快逃,最好會點兒奇門遁甲之術,憑空消失才是上策。
“你跟我沒關系?”陳琦氣勢十足的重複了一遍問題。
“不是那個意思,”我急忙辯解道,“他是說問我時間長了咱們之間會不會出問題,我說咱們兩個之間沒關系,不會出問題的。”
“哦……”他臉色緩和了些,“那,我們是什麽關系?”
我其實很想告訴他,我也想知道我和他是什麽關系。不過,他臉色不好,我不敢亂說,只好自己暗自揣測:發小嗎,從禮堂那天開始,我們似乎就不是發小了;情侶嗎,我們似乎沒有互相表白過;同學,不止;夫妻,惡寒……
“不說話就是承認沒有關系?”
“好,好基友!”千頭萬緒中,一個詞兒從我嘴裏“咻”的冒了出來。
然後,整個冷戰的世界都龜裂了。
陳琦愣了愣,随後放聲大笑:“哈哈哈……陸潛,你真是……”
“你笑個屁啊!”我憤憤的說。
陳琦一邊彎着腰笑一邊擺手,一掃之前的冰冷和世故,讓我愈發的覺得這兩個月的躲避如同一場sb召開的會議,一點意義都沒有。
“哎,我說,你差不多得了。”
“好基友,哈哈……陸潛,你可真是天才,都說兔子急了咬人,你急了可真……哈哈……”
“笑吧你,八點上課,我看你能笑到幾點。”我坐到沙發上,拿着剛才的筆在筆記本上自暴自棄地塗畫起來。反正也發不起來飙,不如就這樣零氣場混下去,當一只小囊貨好了。
“哎,陸潛,就按你說的,我們是……好基友,好基友難道不應該時刻在一起嗎?”
“是你在吃飯的時候先不搭理我的。”
“哦?可是你看見我了也沒有跟我說話,還和別的人一起吃飯。”
“哦?我怎麽記得是你在實驗室時背對着我,不跟我說話在先呢?”
“是嗎?為什麽我記得,你進實驗室的時候沒有跟我說話呢?”
“真的?我怎麽記得是你早上起床沒有打招呼就走了呢?”
“不對吧?難道不是前一天晚上我跟你承諾,你不理睬我嗎?”
“好像不是呢?好像是我逼你承諾,你嫌棄我無聊來着……”
“這樣嗎?難道不是我讓你舒服了之後,你壓根沒有理會我的需要嗎?”
本來是只是随口争辯,可他最後這句話,确實驚到我了:原來長了這樣的腦子和這副出塵脫俗的樣子,也是有需要的嗎?突然間,我覺得自己沒有那麽別扭了。
“怎麽擺出一副呆瓜的樣子,”他幾步走過來,坐在我身邊,眼睛裏都是笑意,“知道自己不該忽略好基友的需求了?”
“咳咳……”我幹咳了兩聲。陳琦靠在我身邊,獨特的氣息讓我嗓子有些發幹。
“回來住吧,”他說,“這兩個月,我自己很沒意思……”
“喔。”我答道。心裏的感覺很複雜,卻又覺得這樣收場剛剛好。
“喔什麽喔……”他握住了我的手,和我緊靠在一起。
“呵呵。”我仔細打量他的臉,愉悅的,高傲的,明亮的,這才是我的陳琦。
“呵呵什麽,你是傻子嗎?”
“哦?也許是呢!這學院聰明人太多,有我平衡一下才剛好。”
“這兩個月有誰欺負你了嗎?”他皺起了眉。
“還真有!剛才進門的時候,他還給我臉色看來着……”
“我不是以為你又要走了嘛……”
“沒準我現在也要走了呀!”我白了他一眼,作勢要起身。
“別,你我好基友,白首不相離。”他攬過我的肩,笑着說。
晨光很好,那雙明亮的眼睛裏只有我一個人,正如我只看得到他一樣。我靠上去捧着他的臉親吻他,反正上課的時間還早。
作者有話要說:
嗷~少年!
嗷~別扭的青春期!
嗷~~~~~~~~~~~
給這個苦逼的作者留個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