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雙重鬧劇

早晨,康明宇是被電話吵醒的,習慣性的往床頭摸索,摸到一塊冰冷的不鏽鋼,眯着眼睛仔細分辨圓玻璃下的每一個刻度,你妹,才六點二十三,是誰啊!

再回頭摸手機的時候鈴聲已經消失了,四周很安靜,風聲同樣隐沒。他看到未接來電上寫着徒弟仔,然後果斷把手機扔了準備補覺。媽的手機又響了,康明宇怒啊,“宋玦我叉你大爺,有話快說!”

小蘑菇當場被震懾住,好半天才弱弱的說:“額……你今天上課嗎?”

“上課,有事?”

“不…也沒什麽…就是碧水雲天跟我求婚了……”

“你大早晨打電話不會就是一晚上興奮的沒睡着,等天亮立刻來跟我嘚瑟吧!”

從聲音裏能聽出康明宇非常不爽。

“不是啊,我沒接受,說實話,我有點怕……”

“自己惹事現在裝什麽小白蓮!”

宋玦:“………”

事情解決不完宋玦不會讓康明宇睡覺的,他認命了,無奈的說:“那你想怎麽樣,麻煩說重點謝謝,我還要睡覺。”

“師父,他說一輩子就我了,沒有山盟海誓,就是白頭偕老。”

康明宇默默聽他說,時不時發出“嗯-啊”的回應證明自己還活着。小蘑菇把遇到碧水雲天的經過以及事情發展全講了一遍,光憑一個游戲賬號碧水就認定了小蘑菇,康明宇覺得這人多半是智障,而且情商特別低。

哲學上有句話說的好,你看到的我是我想給你看的我,一個人有很多面,總結來說就是總有一個面招人喜歡,也會有一個面把人逼到崩潰。

這年頭還有啥山盟海誓嗎?小孩子的情商都比他高。

他就要在宋玦的啰嗦聲中睡着了,電話裏的小蘑菇又炸毛的對他吼:“師父,你還活着嗎?師父!師父啊!”

Advertisement

“你妹的,閉嘴!”康明宇咆哮一聲坐起來,終于睡意全無,“說吧,後來那?”

最能掩蓋你沒聽別人說話的方式就是問一句“然後那”,百試不爽。

宋玦理了理頭緒,“哦,後來我和他帶會裏的小號刷孔雀,就遇到冥月的人了,接着也不知他們的人為啥那麽苦大仇深,非要殺我一千次解恨。”

康明宇無語了,還不是因為你幹的缺心眼的事。

小蘑菇繼續說:“然後,你知道的,碧水肯定幫我,而且他現在也是我們幫會的,所以我們就打起來了。我本來想去衆神找人的,可惜我帶的全是小號,被他們一直殺了好多遍,連條褲衩子都沒留下,全爆了!那叫一個慘不忍睹啊!”

宋玦又忍不住無厘頭,康明宇催促說:“感悟什麽的全TM省略,上學的時候語文老師沒教你總結重點嗎?”

小蘑菇匆忙解釋:“這很重要,碧水看我被欺負就生氣了,是真生氣,我從沒見過他那麽暴力,以前一直以為他是個安靜的美男子來着。他跟冥月的人說,誰再敢動我他就把正統技能洗了練爆醫,到時候見到冥月的人打boss就放毒,不為搶東西,就是在關鍵時刻定住輸出打斷治療讓他們團滅,簡直陰險的就跟我們會的人似的!那場面,絕對堪稱勁爆啊!”

“他現在就是我們會的……”康明宇覺得自己快要被小蘑菇弄瘋了,“所以你要逼良為娼,把我們唯一的正統藥師也弄成爆醫?你腦子沒被驢踢?”

“我沒有!我告訴他千萬別,攻其不備要個正統藥師,你洗了就不能進衆神了。他就說還有個辦法,讓我娶他。”

康明宇:“………”

“草,一大早就聽你廢話連篇,智障!這TM也叫求婚?”

小蘑菇:“…………不是嗎?那可能我激動的語無倫次了。總之他三媒六聘送情書,還當着冥月的人給我下跪,連戒指都準備了,魔法黑戒紀念版,一個字,真牛!我TM真被吓到了,直接把插排電源關了,沒有網絡的世界果然最安全……”

康明宇:“………”

這都什麽跟什麽,你的語文老師死了很多年了吧…話都說不明白。他沖宋缺大吼:“墨跡這麽久,你TM到底想說什麽,麻煩你換把新刀給我個痛快行嗎?”

朝陽有強烈的威懾力,刺眼的金色對于睡眠不足的人格外折磨。康明宇用力揉眼睛,眼珠子是又癢又疼還很幹澀,他支撐沉重的腦袋爬起來在床頭櫃的抽屜裏翻眼藥水,但怎麽也找不到。

放置小件雜物的抽屜發出稀裏嘩啦的響聲,有鑰匙環外碰撞,還有鋼筆水随着抽屜開合亂滾的聲音。

“媽的,哪去了,這種小東西就得挂在脖子上………什麽?草?你說什麽?宋缺!別挂電話…我TM……嘟嘟嘟………”

手機裏傳來一長串的提示音,康明宇頓感無力摔倒在床上,他聽到宋缺最後說的話,好像是……“你我情深義重,所以我把我的賬號密碼發郵件給攻其不備了,如果冥月要殺我,你可一定得抗下,順便提醒你,我把倉庫鑰匙給法熙文了,他說你要是不上線跟他去冥月負荊請罪,他就把倉庫倒騰的毛都不剩,讓你身敗名裂。你真把他弄生氣了。我挂了,再見!”

康明宇無辜望天。這還是我熟悉的那個世界嗎?這還是我熟悉的那群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損友嗎?天道好輪回,上蒼饒過誰?饒過誰啊!!

早晨七點康明宇出發去學校晨跑,破天荒第一次,他脖子上圍着白圍巾,口袋裏揣着卡,完成很後在打卡器上滴一下,神清氣爽。

上午是論文大賽的頒獎典禮,康明宇沒有參加,那時候他忙着為極客大賽做準備,著名的黑客大賽,涉及美、法、意、中四個國家,從篩選到最終對決經過兩個多月,他和蔡仲說過自己一定會一鳴驚人,結果他後來也沒參加。

他總結說可能這就是生活,總打你一個措手不及。不過不參加對決的唯一好處就是保持夢想沒能破滅,他依然幻想自己可以一鳴驚人,只是時間問題。

“等你坐在輪椅上因為盧伽雷氏症癱軟無力的時候,或許你能發現宇宙黑洞。”蔡仲挂着一臉斜旎,探頭對一旁的康明宇咬耳朵。

康明宇已經拖下運動服換好正裝坐在學校禮堂裏,黑壓壓一片人頭全盯着臺上,除了聲音,坐在後排的他幾乎看不到什麽。

“下面開始頒獎。”禿驢緊緊握住話筒,故意表現的莊嚴,“第一名,隋願。”

蔡仲聽得愣住了,“是他,我…果然沒有看錯他啊!”他興奮的拍康明宇的肩膀,“□□,我遞個消息給你。交稿前我們互相交換論文看,他給我指出很多東西,叫我改,看看,他拿了第一名,你就等着聽我的名字吧,哈哈!”

他笑着,洋溢出比窗外陽光更刺眼的光芒,康明宇有一刻恍惚,他真想來一句“嘚瑟個屁,你這是作弊,小心我賣了你!”

他扭頭看經過他身邊向講臺走去的隋願,一臉陰霾又高傲的不可一世的窮小子,也不知蔡仲怎麽認識了他,大概是上個學期,蔡仲莫名其妙的和隋願有所交集,兩人慢慢接近彼此,經常一起聊天吃飯,不過大部分時間都是蔡仲在說話,對着一塊石頭。蔡仲居然神奇的認為自己交了比康明宇還好的朋友。

“第二名……第三名…第九名…”大喇叭不停嚷嚷,直到第十名。

蔡仲看起來挺沮喪,“我以為至少我能離近一點,第十一名也行。”

康明宇白他一眼,傻逼,排名就十位,誰認識你第十一名啊。

蔡仲一直低着頭,忽然又擡起來,對康明宇笑笑,卻什麽也沒說。

“哥們,你把想死的心都寫臉上了好嗎?沒事吧你!”康明宇一面調侃一面拍他的後脖子,試着安慰他但不讓他發現。

蔡仲是喜形于色的性格,陽光但過度自大,根據醫學分析這是種叫做自欺妄想症的病。哪怕你告訴他,你頭頂有個花瓶要掉了,他也不會躲,他會笑着對你說:“別怕,我這麽幸運,肯定砸不到我。”典型的不撞南牆不回頭的人。

他總是喜歡把什麽事都抱有太大期望,尤其是根本連一成把握都沒有的事。

“安心吧,論文不适合你,打游戲可以。”

蔡仲抿抿嘴唇沒說話。

“好的,同學們安靜,現在由本次比賽的第一名優秀學生為大家講述他的論文。”

這句話傳到蔡仲耳朵裏,騰的就把他煥然了,仿佛一提到隋願他就打雞血的往上沖。

“草,這就複活了,你TM是不是愛上他了?”

“什麽?……搞笑了,我怎麽會愛上他,別說話,認真聽,第一名的論文絕非浪得虛名。”

他陰陽怪氣的說完話,兩只眼直勾勾的盯住講臺三分位角落裏的人,一雙眼簡直把隋願望穿。

然而……他的表情在微妙的變動,不斷轉換的頻率愈來愈陰森,聽到論文最後,他幾乎是控制不住體內的怒氣顫抖着跳起來。

“報告!”他高高舉起右手,整張臉通紅通紅的,怒氣讓他周身的血液都湧向大腦,只有他知道自己當時有多難受。

“怎麽回事?”康明宇懵逼的看着推開自己穿過擁擠的一排椅子走向過道的蔡仲,他走路的姿态恍如背後燃燒一團熊熊烈火。

禿驢向臺下探頭,來不及改變話筒的位置,就看到蔡仲立在所有座位前的空地上,背後皆是教授、主任、班導和老師,所有人都驚詫的看向他。

“這位同學,你有什麽事可以頒獎以後再說……”

“報告校長,”蔡仲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洪亮,如同在酒吧裏高呼,或者和班裏的同學不知因為什麽就突然爆發出明亮的笑聲。只是此刻氣氛不同。“校長,我有關于這次論文的疑惑必須現在說,站在你身邊的你認為全校最好的學生,他抄襲!”

他目光灼灼落在隋願臉上,試圖從他臉上看出窘迫和愧疚,畢竟當時發生的事情他們彼此都心知肚明。就算別人支持隋願,難道他自己也可以當做沒有做過虧心事嗎!而且,如果隋願難過的話,他也能平複一下內心裏的怒火,不把話說的太難聽。

校長僵硬的扭頭看身邊的隋願,他的嘴臉輕蔑的上挑,仿佛臺下的小醜脫褲子在對他拍屁股,而他不屑一顧。

“隋同學,這是怎麽回事。”禿驢頓時把臉拉得驢那麽長,兩條眉毛糾結的扭成毛毛蟲,看起來更加讨厭。

隋願高傲的擡起一把,“報告校長,我沒有。如果審核老師發現兩篇類似的論文一定會指出來的。”

康明宇點點頭,這倒是實話,像隋願這種人絕對不會有老師頂着危險把這麽重要的消息掩藏起來。但他也了解蔡仲,那小子雖然總讓人感覺他的腦子被門夾了,可還不至于在全校師生面前發瘋。瞧他那咬牙切齒恨不得吃了隋願得模樣,估計又是一場不花門票的好戲。啧啧啧,他倆不是關系很鐵?還互相交換論文看,看你妹啊看,看出事兒了吧,現在這種該出手時就出手的年代,友情值幾個錢。

他真心替蔡仲感到不值。

蔡仲喜歡粘着隋願,請他吃飯陪他打球,比自己的待遇都好,反過來想想隋願還真沒為蔡仲做過什麽,頂多是沉默着接受蔡仲所有無厘頭的唠叨。

論花錢請人聽你唠嗑的境界,蔡仲稱第二,上帝都不敢說第一。

這次論文賽有三個評委老師和一個助教,校長的目光一一看過去,沒有一個人點頭,他們确實沒有看到相同的論文。

禿驢說:“這是非常嚴重的缺乏道德的行為,現在頒獎推遲,把事情弄清楚。”

臺下有人坐不住了,“有病吧,趕緊頒獎好回去啊,這下又得聽禿驢啰嗦!”

“草,那是計算機系五班的蔡團子!一個計算機系的參加什麽論文比賽,說我們隋願朝你論文?你七天能憋出幾個字!”

“媽的,有完沒完啊……我回去睡覺那,真耽誤事兒!”

底下牢騷聲一片,臺上也不太平。人家辛辛苦苦寫論文打進前十名,當有人被質疑的時候,誰能保證其餘人不被牽連。

康明宇深深體會到,經過這麽一鬧,大夥是想把蔡仲碎屍萬段的。

法熙文硬着頭皮弓着腰好不容易擠過來坐到蔡仲的位子上,“賤神啊,菜團子咋了?”

康明宇故作嘆息,“唉,初步斷定是挨刀子了。”

“一個論文沒必要吧……”

“難道是他太唠叨隋願受不了所以找個機會跟他斷絕關系??”

“智障!跟你說正經的!”

“我不知道啊,怎麽什麽都問我!你們這群坑貨!”

從早上接了小蘑菇的電話就沒消停過,蔡仲、法熙文、康明宇是兩年大學裏的鐵三角,關系好的很。他在游戲裏喜歡扮演不靠譜的瘋子,但現實中他是個有原則的實力派。可能就因為生活總讓你披着面具,所以才在虛拟中活成另一個自己。

法熙文慢慢曲腿站起來,比其餘同學高一頭卻不顯眼,如此有助于更清晰的看到臺上的情況。他從口袋裏掏出三百度的近視眼鏡帶上,上課都沒見他這麽認真。

校長與其餘領導進行短暫的交談,他們是領導者,再複雜的事件都必須解決。蔡仲筆直的站在臺下,與之面對面,看向隋願得黑色瞳孔絲毫不動。

你不愧疚嗎?你臉上沒有一絲破綻,你拿我當什麽?混蛋!

他眼眶中有淚水,本就是個溫潤愛哭的白癡,偏偏跟心機boy交朋友。

禿驢從蔡仲旁邊經過,徑直回到講臺上,右手用力拍兩下話筒在整個禮堂裏傳來刺耳的呼呼聲。

“同學們,這次事件相當惡劣。臺下的蔡仲同學,你立刻向隋同學道歉,回去寫一千字的檢讨公開閱讀。根據道德規範扣學分。”

臺下的同學七扭八歪的靠在凳子上,事不關己時連正義的态度都沒有。

蔡仲徹底被激怒了,“叫我道歉,他抄我論文還叫我道歉。行,隋願你行,你就沒有話要對我說嗎?你啞巴了?!”

隋願沒有看他,冰冷的說:“Morality is the criterion of human self salvation。”

蔡仲愣了一秒,他英語不好需要反應,卻在此時聽到所有老師在臺下發出掌聲。

“好小子,真TM嚣張啊!”康明宇禁不住握起拳頭,他現在有點控制不了自個,真想上去把那小子拉下來踹幾腳。

“什麽鬼?我沒聽清,他說的什麽?”法熙文舔着老臉問康明宇要翻譯,他剛才在想蔡仲吃了個明虧會不會改變他的世界觀,盲目樂觀的人最終會在現實的不斷打壓下變得沉重。

“這都聽不懂?那小子說蔡仲沒道德!”

“草!他有道德!”

法熙文怒吼一聲,随後身邊的好多人同時發出唏噓和驚叫,他們親眼看到菜團子當着禿驢的面沖上講臺奪過他的話筒往隋願身上仍,然後整個人撲上去跟他扭打起來。他哭了,含糊的粘着唾液的話語因為隔得太遠變成哽咽,校長的眉毛幾乎被氣得豎起來。

“你妹的,菜團子瘋了!快去把他弄下來!”法熙文如箭般射出去,康明宇卻淡定點頭,“幹的漂亮,這小子就是欠揍!”

“安靜,安靜!”禿驢不知什麽時候摸起地上的話筒,“這位同學非常惡劣,我收回扣學分的決定,你會被開除!”他的食指直哆嗦,可見氣得不輕。法熙文三兩步沖上講臺拽着蔡仲的領子把他從隋願身上拖起來,蔡仲回頭一拳打在他下巴上,法熙文當場愣住。

很少有什麽事能讓人真正忘記疼痛,當蔡仲怒目看着他,眼睛比白兔還紅,他覺得耳朵在鳴叫,完全感受不到剛才發生的事。

“別這樣,快下來!”三班的女班導這時也跑上去幫着拉住蔡仲,她溫和的撫摸他的脊背,法熙文則将他擋在自己的身後,似乎是用身體擋住即将席卷蔡仲的暴風雨般的精神傷害,連同校長憤怒的厭惡和從地上慢慢爬起來的隋願的冰冷目光。

所有人在剎那間沉默。蔡仲被班導帶走的樣子比罪犯被警察帶走時好不了多少,但真正的朋友總會發現,他不是罪犯,同樣的,真正的罪犯也明白這一點。

在離開禮堂前,法熙文回頭狠狠瞪了一眼隋願,眼神是會說話的,他對隋願說:“你TM就是個這樣的雜碎,算了吧,瞎了狗眼了!”

他不知道隋願是否能聽懂,但他将目光別開終于有點羞恥的選擇逃避了。

蔡仲被班導、法熙文、康明宇三人互送回宿舍,班導怕他再鬧出幺蛾子來,康明宇說:“老師你回吧,我們守着行了。”

“那好,”女班導嘆了口氣,“他倒是給我找了很多事做,我先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

文章接入正軌。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