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二十二節

第二十二節

其實虎子這邊離鐵路去的地方并不遠,開車過去也就是一天時間,第二天一早,鐵路就借了虎子這邊的一輛車,原來虎子還要派個司機跟上,不過卻被高建國拒絕。

高建國覺得那事雖然不是什麽大事,可也不想讓人知道鐵路給他捅的蒌子,他覺得有點丢臉。

一個人開車也就沒什麽顧及,高建國把車速提到最高在山路上盤旋了幾個小時比預定早了兩個小時到達了目的地。

找到了部隊營地,內線一撥進去沒幾分鐘,鐵路那小子就跑了出來。

“營長,你可來了。”

冷哼了一聲,高建國一擡頭,“你這算是沒惹禍?”

“當然沒有。”

鐵路大大方方的拉開車門上了車坐好,“營長,你可是得到一個神槍手啊!”

“哼,我哪裏找不到一個神槍手?”

“可這個最強啊!”

鐵路笑嘻嘻的,一點都不怕高建國的冷臉。

被他沒皮沒臉的陪着笑,高建國也實在是忍不住了,一巴掌拍過去,“就知道給我惹事。”

“嘿嘿,那也是您的老部下啊,關照關照是應該的。”

“哼,鬼扯的毛病,你拉幫結派啊!”

“哪有,我這是為部隊留下有用的人才,領導應該獎勵我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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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獎勵,我給你幾巴掌。”

沒好氣的甩過去個白眼,車子已經停在了營房辦公區前。

和這個營的幾位領導見了面,發現這裏的教導員還是他原來見過的幾次面的戰友,高建國也就沒再客氣,把具體事情再詳問了一遍,發現與他聽到的差不多并沒有出入後,他還是忍不住瞪了一眼鐵路,然後與他們商量調動的問題,算是談妥了這件事。

不過,高建國覺得自己這麽來趟,才收到了一個也太虧本了,琢磨了下,厚着臉皮又磨了一會人家營長和教導員,害的這兩位看着這個首都軍區的團長給他們陪笑臉的死磨,最後實在是不意思了,勉強答應讓高建國在他們偵察連裏再挑兩個人。

其實他們也知道,如今面臨着的複員的戰士不是一個兩個,他們想留也沒那麽多名額,這有個機會,也算是給他們今年要走的戰士一個機會。

得到了滿意的結果,高建國很開心,也就不再在乎鐵路那小子蒙騙自己的手段了,不過這教訓麽,還是要教訓一下的,省得他下回再給自己惹下其他亂子。

“鐵路,你小子膽子是越來越大了啊!”

晚上,宿舍裏,高建國抽着煙,似笑非笑的盯着鐵路。

認真的說鐵路心裏挺虛的,雖然他知道高建國不會真拿他怎麽樣,可是找個機會惡整他一回也不是不可能的,他的這位老營長可也不是什麽善茬,整人的手段也是頗有幾套的。

“營長,我的營長,我這不是着急麽,這缺人缺的厲害,人家各部隊又不肯給我們好手,我這心急的……”

看到高建國挑着眉,一臉你繼續往下編的表情,鐵路嘿嘿的一樂,“班長知道這事後,是吃不好睡不好的,着急的想幫忙,我這不是看班長急的疱都長上了……”

吐了個煙圈出來,高建國一眯眼,“再編。”

嘿嘿的幹笑幾聲,鐵路搓搓手指,“營長,給枝煙。”

看看他的表情,高建國把手邊的煙盒扔過去,“說吧,別扯閑的。”

抽出煙來點上,鐵路慢慢的吸了好幾口,這才開了口。

“營長,去年快年底的時候,我休過探親假,您還記得吧?”

“嗯,是11月底,正好也可以抽出空來,你的假還是我批的。”

“我家在雲南,家裏頭您知道,只有我外公在那邊一個人,我說了多少次要接他過來,可他死活不肯來。”

“我知道,慶瑞說過,你外公舍不得那邊的老朋友。”

“我對我父親沒有印象,只知道在我很小的時候,他就犧牲了,他也是軍人。我家只有我外公、我母親和她妹妹,我母親去世後,是我姨母和外公帶着我,她結婚後我姨夫對我也特別好,我姨夫也是軍人,不過服役單位在西北那邊。去年外公的身體不太好,所以姨母就從西安過來照顧他,我回去休假的第三天,突然接到電報,說我姨父突然病倒快不行了,接到電報的時候,我姨母當時就昏過去了。”

鐵路說着,有些急燥的抽了口煙。

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麽說這麽多,可高建國沒有吭聲,只是沉默的聽着。

“我陪着姨母回了西安,才知道經過全力搶救,姨父已經脫離了危險,沒事了。”

嘆了口氣,鐵路笑笑,“當時真是吓死了,看着姨父沒事,總算是放下心。姨母和我表弟兩個人都陪着姨父團團轉,我也不好閑着,也就幫忙東跑西跑買東西送飯什麽的,比起訓練到也輕松,然而,那天,我看到了一個人。”鐵路擡起頭,“我去早上的菜市場去幫着姨母買菜,看到了一個人。”

高建國心裏一動,知道原由來了。

“您記得田來麽?”

看他問的嚴肅,高建國頓了口氣,如背書般的背出來,“田來,1964年生人,陝西榆林人,1982年入伍,1984年當班長,1985年參加了麻栗坡戰役,立個人三等功,同年9月退伍後結了婚,被分配在當地一個商業部門的批發站工作。”

“我就知道您記得,”鐵路笑了,“我看到他了。”

高建國點頭,“他結婚的時候還給我寫過信,我回了信,那之後我再沒接到他的信。”

鐵路點了點頭,“那天早上,我在菜市場看到他了。”

“出了什麽事?”

高建國立即反應過來。

“也沒什麽事,”鐵路的表情有些奇怪,“他在賣菜。”

“什麽?”

高建國一愣。

1985年前後,我國還處于計劃經濟時期,在商業部門的批發站的工作算是當時挺不錯的工作,尤其是讓一些出身農村的農家娃羨慕,田來是榆林下面一個農村出來的孩子,又能吃苦又肯幹活,按理說又分配到了這種地方,應該生活的還不錯吧!

“他的左手,”鐵路頓了一下,“殘了。”

“什麽?”

高建國猛的站起來,“他複員的時候好好的,根本沒有問題。”

看到他吼,鐵路搖頭,“不是舊傷,他是在工作的時候給單位接電線的時候摔傷的,左手殘了,工作也沒了。”

“TMD,他這是工傷,他們單位居然敢?”

“有什麽敢不敢的,只是一個退伍兵,有那麽一個獎章而已,又沒背景又沒靠山,幹不了活還得他們養,人家覺得浪費呗!”

平靜的描述着,鐵路的眼神陰冷陰冷的,“沒辦法,當時他的戶口又轉到了鄉鎮上,村裏也沒了地,他父母又病了,為了養家糊口,田班長只能四處找工作,但少了一只手重活他又沒辦法幹,最後只有當了個菜販子,他沒有什麽本錢販菜,只能自己給別人當小工把菜背到市場上來賣。”鐵路低下頭,“營長,你是沒看到,田班長原來那雙厚實靈巧的雙手如今長滿凍瘡,手指粗得象蘿蔔,那是因為沒錢治全都爛了,還不到二十三歲,蒼老的象四十。”

鐵路的嘴有些哆嗦,“如果不是覺得他有點面熟多看了幾眼,我根本認不出來他是那個跑起來象豹子笑起來象孩子的田班長。營長,你知道麽,當時我穿的是新式軍服,新的發亮,看看他再看看我,我羞的快要擡不起頭了。可是田班長只是笑笑,還安慰我說他這是自食其力,天經地義的。營長,他明明比我還小的……”

下面的話,鐵路說不下去了。

高建國手上的煙早已被他捏滅在手心,他也沒感覺到疼,只是呆呆的聽着,想着,回憶着那個憨實樸素的農家孩子,他的心抽抽的疼。

他的兵,那是他的兵啊,被人虧了也只能笑笑什麽辦法也沒有卻也沒找他幫忙,他的兵啊!

“所以,這次,聽班長說了小林子的事後,我,”鐵路咬着牙,“小林子家裏的情況和田班長是一樣的,他如果回了村,以後的日子也不會好過。況且這件事又不是他的錯,我想,我如果能幫上點忙,我就盡力吧,我,也只有這點能力……”

“為什麽不對我說?”

高建國打斷了他的話頭,“那事你回來之後為什麽不對我說?”

鐵路搖搖頭“田班長不讓我告訴別人,他說如果我說了,以後就不要再認他了,我硬塞給他的錢他也不要,如果不是我威脅他說如果他不要我就告訴營長,營長肯定會來找他的話,他也不會要的。”

“你給了多少錢?”

“我當時身上只有三佰塊,全都塞了他。結果我第二天去找他,他就不在了,旁邊的人說他沒來,我打聽到他打工的那家菜販子後去找,結果他說田班長辭工了。我在附近找了好幾天,都沒有再找到他。後來假到期了,我只有回來。不過我托了我表弟,讓一定幫我找到田班長,只是到現在,也沒消息。”

“他家那邊?”

“沒有。說是因為村裏沒了地,他搬出來出去打工以後,就沒人知道他住在哪裏了。”

“一點線索都沒有?”

“我讓表弟到他老婆家去找找,不過還沒消息傳給我。”

“找到以後,給我說一聲。”

“知道了。”

悶悶的答應着,鐵路翻身倒在床上,不想再說什麽了。

看了他一眼,高建國沒有再說話,也随意的倒在床上,閉上眼,靜靜的思考着。

那一夜,他們兩人,一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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