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三十一節
第三十一節
紛至沓來的事件讓高建國忙的是團團轉,很多時候他都快要記不得時間過去了多久,他只是埋頭苦幹着手頭的工作,有時偶爾擡頭休息一會的時候,聽聽外面的訓練聲傳來,他的心情就不由的會好上幾分。
問題雖多,可他幹的起勁,而上級也給了他莫大的支持,不但同意了他的各項提案,也包括他提出新組建一支特種偵察大隊的想法,都得到了上級的任可。部隊建設,新編制下的改革,都在一步一步的走向實現。
他欣喜的看着這一切的順利進行,為了進一步的發展而努力着。
然後,日子總是問題疊着問題,問題又總是在人們意想不到的時候降臨,又是一年,1989年的夏季,又是一個讓人們永生難忘的日子。
一開始收到上級傳達下來的警戒命令的時候,高建國并沒有太在意,畢竟這也算是正常,一位開國元勳去世了,為表達對老人的敬意,同時也按慣例的部隊提高了一級戰備。
但誰都沒有想到,老人的去世加上當時社會上一些不公正現象的發生,而在某些外國勢力的挑唆和指使下,加上一些頭腦發熱的學生們激情下,引起了一起震驚全國的事件。
收到出動命令的時候,高建國他們也沒有想到會出現那麽大的紛亂,當時也只是說讓他們作為後備隊維持現場秩序,他們所有的人都沒有太在意,他們只知道面對的是一群年輕的激情的大學生們,只是一些想提出訴求的學生。
事情是在什麽情況下發生的轉變,幾乎沒有人能說得清,他們所能見到的就是,原來只是熱情的喊着口號、說着建議的學生們在轉眼之間變成了無法無天的暴徒,他們沖向了維持秩序的警察和武警戰士們,手裏舉着不知從哪裏來的鐵棍石塊,惡狠狠的向官兵們打去,現場大亂。
守在廣場外圍的戰士們,在聽到情況不對的聲音後,又被人群擠得連動彈都難,而他們又不可能真的拿車子開進去,當時他們奉命過來的時候,手中的槍都是空的,不要說空包彈,那裏面根本就沒有子彈,紛湧推搡的人群擠壓着外面的戰士們,戰士們試圖擠進去,混亂的情況一直在持去。
各種聲音混雜在一起,形成了巨大的嗓音,讓當時的高建國根本就不聽到自己的聲音,他焦急的和部下們試圖攔截住胡亂沖擠的人們,然而洪流般的人群相互擠擁着,推搡着,原本連成一片的一排排的戰士們圍成的警戒線被推開了,混亂,只有混亂。
尖叫聲與吼聲把整個廣場都包圍了起來,這個世界,全都亂了。
高建國身上的汗染濕了軍服,他甚至不知道該如何處理對着他打來的石塊和棍子,他面對的不是敵人,只是學生,一些變得瘋狂的學生們,這是他們的同胞兄弟,不論他們平時訓練得多麽堅韌和強悍,而對這些本是普通學生的他們,什麽樣的手段都不能用在他們身上啊!
“……瘋了,全都瘋了~~~”
鐵路大吼着,硬是擠了過來,“怎麽辦?我們該怎麽辦?”
他湊高建國耳邊大吼的聲音變了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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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如何,都不能對群衆對手。”
咬着牙,雙眼欲裂,高建國的眼睛血紅,他也知道在這種情況,他說的任何命令都是會要人命的,可是,他只能這麽處理。
“這怎麽可能?難道我們就……”
鐵路喊不下去了,他紅着眼,回頭看着自己的戰士們被人群擠壓在黑鴉鴉的潮流中,綠色的軍服已經快要被淹沒了。
“吼什麽,我們是軍人,不是對自己同胞下手的屠夫。這是命令!”
一塊石頭飛了過來,砸在了高建國的頭上,他的帽子早已不知哪裏去了,打的他差點連話聲都斷的說不下去。
而他只是擡起頭,一把揪住鐵路的衣領,吼,“傳下去,不準與群衆動手,就是死,也不能動手。”
鐵路的臉色鐵青,唇角咬出了血絲,“是,我知道。”
那一天,幾乎沒有人記得清是怎麽過去的,留在人們記憶中的只有混亂、鮮血和痛苦。
而在那天結束的時候,找到失散的戰友,死死的抱着戰友的遺體,鐵路放聲大哭。
沒有死在戰場上,死在敵人的手裏,我們的戰士卻倒在了自己同胞的手裏,這是什麽樣的悲哀與無奈。
為什麽會這樣,我們問自己,問了很多,有人說,這是敵對勢力滅我之心不死,也有人說,這是學生們受人挑唆頭腦發熱,不論說法是什麽,而最後能記得的,只有悲傷。
一個國家想要和平,想要發展,面對不僅僅是經濟、政治,還是各種各樣複雜的環境,內部的、外部的,而這些,光只是用和平促發展這種簡單的理由來說明,是絕對不夠的。
我們的敵人,很多,我們的目标,還很遠,我們的力量,還太弱,要想強大,那麽,就必須要更加努力的去戰鬥,與敵人,與自己……
因為,正義只屬于勝利者!
高建國在紙上重重的落下了這一筆。
同年,特種偵察大隊成立,第一隊大隊長并不是高建國,因為他又被提升了,才成立了三年的獨立旅再次擴編,成為獨立師,而同年剛滿四十歲的高建國升任師長。
不過,這支由高建國親手打造成立的特種偵察大隊,很快就在各類比賽和演習中顯示出了他們的實力,特別是在對敵縱深重點目标實施打擊、攻尖奪陣等方面,突出了他們的最大特色,贏得了各方面的贊譽,也因此,他們随即就被從獨立師劃了出來,成為軍區專屬特種大隊,還給了他們在全軍區內選撥優秀兵源的特權,自此後,他們成為了本軍區內人見人恨的‘搶劫’大戶,鬼見愁之名從此流傳于世。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了。
就在1990年,打了多年的戰争終于結束了。
收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高建國的心裏非常平靜。
戰争打了這麽些年,消耗了無數的人力和物力、財力,多少家庭生死離別,多少人消逝在那邊,還有多少人,忍受着傷痛的折磨,在平凡的生活裏,過着平凡的日子。
而這一切,又是因為了什麽呢?
高建國一直在思考,在想這些年來所走過的一切。
重啓和平談判,那是國家的事,而他,有他要做的事。
翻出第一次出征前,他們營全體官兵的合影,黑白照片上,那些小小的幾乎看不清模樣的臉上,笑得燦爛的人們,多一半都見不到了。第二張,新的部隊,新的人,依然是笑得燦爛的模樣,也同樣的,少了那麽多。
還有一張又一張的黑白照片上,三三兩兩的戰士們勾着肩搭着臂,笑得那麽明媚與燦爛,他們對着鏡頭露着笑臉,年輕的臉上全是青春。
撫着這些照片,高建國淚流滿面。
他,要去迎接那些沉睡在異國他鄉的兄弟們回來,戰争結束了,我們的兄弟可以回家了。
兄弟,我們來接你們回家!!!
END
☆、番外:南瓜傳說
番外:南瓜傳說
高建國最近有點郁悶,其實也沒啥大事,就是最近炊事班搞了個南瓜大餐,讓他有點食不下咽。
說起來,高建國他家父母,都算是舊社會的小資本家庭出身,在飲食上一向養究,在高建國的成長歲月裏,雖然限于條件不可能有太好的食物,但他家父母仍然能盡量把簡單的食物做出各色花樣來,所以,盡管經歷了饑餓時代和戰争生活,高建國在飲食上,只要有條件,就難免有點小小的講究。
其實這也沒什麽,只要是人,誰能沒有個啥小愛好呢!
不過,高建國痛苦的也正是這樣,為了節約資金,部隊大搞農業建設,不光種糧養雞養豬,還種菜,這是好事,可問題在于戰士們還利用田邊地頭種了據說好養易活的南瓜,這不,今年南瓜大豐收,為了吃掉這些豐收的南瓜,他們不僅把南瓜給各家各戶送了一堆,炊事班還開展了一系列的比賽,看誰做的南瓜餐最好看最好吃。
這南瓜,營養豐富,是不錯的東西。
可任誰連吃一個星期,也會受不了吧?啊,對吧?
…………
啥,頭,你說啥?這南瓜真好吃。
就是啊,頭,南瓜粥好喝極了。
南瓜盅好吃啊!
就是,又甜又香,好吃!
……
咦,秀才,你咋不吃,快吃啊,吃完了還要去開會呢!
高建國保持着臉上的平靜,痛苦的咽着,心裏憤憤不平的想着,明年我絕對不讓他們種這玩意了。
啊,對了,秀才,分給你家的南瓜我讓他們給你家送過去了,回頭你在家裏也能吃上這甜甜的南瓜了,兄弟我夠意思吧!
……
回到家,被老婆指使着削南瓜皮的高建國暗下決心,我削我削,我削死你們個南瓜皮,TMD,老子不整死你們,老子就不叫高建國……
于是,南瓜傳說就這樣開始了……
☆、楔子
楔子
初春的昆明,天氣有些反常,小街口一家賣鞋小店的老板從門面裏向外看着,臉上有點煩惱的神情。
“又下雨了。”
他嘆了口氣,順手用抹布擦去從屋檐落在玻璃櫃上水滴。
這是個不到十平米的小店,狹小的店面後還用布簾子遮擋了一小部分,露在外面的地方密密麻麻的擺着各種各色的鞋子,老板的年紀不太大,看上去大約三十上下,眼角的皺紋卻是深深,他的背有些彎,明顯是被生活壓彎的腰,待他從櫃子後走到門口,可以發現他的腿腳有點瘸。
屋後有人喊了句什麽,他有點不奈煩的回過頭,“喊什麽?”
“……你電話。”
布簾子後面,一個女人露出頭來,她的臉上也有着不快。
男人快步的走回過,這下子顯得他的瘸腿更加明顯了。
1991年,有電話的普通人家屈指可數,更別提在這麽個明顯生意不好的鞋店裏,居然有罕見的電話存在。
“……噢,我知道了,我盡量吧!”
男人嘆着氣,挂上電話。
紅色的撥號電話擺放在一堆雜物的桌面上,亂七八糟的物件把這裏堆得混亂不堪。
他随意的坐在一把沒了把手的椅子上,深深的嘆了一口氣,然後回過身,在那一堆雜物的底下,拉出來一個小屜子。
打開小鎖,裏面塞着大小不一的紙鈔,他一張一張的數着,眉關緊鎖。
剛才的女人是他老婆,雖然還年輕但臉上也被生活磨出了尖銳的刻薄,她的眼睛盯在男人的手上,一張一張的小票子讓她的唇角扭了起來。
“除了你那幾個朋友,還有誰會記得這些事,你掙一筆小錢就往裏面塞一張小票,你知不知道,這點錢咱們家還要過日子的。”
男人沒有擡頭,“今年有首長過來呢!”
“首長,首長有個屁用,他能管你吃還是管你穿,就憑你掙的這點,還不夠你每年跑過去的路費,你到底想守到什麽?”
女人的聲音撥高了。
一直用手掌在壓平鈔票的趙剛擡頭,粗糙的手背在灰暗的光線下顯得又黑又蒼老,他的眼神有些茫然,不過他還是搖了搖頭。
“不是因為首長過來,而是,”他的視線穿過面前的人,仿佛回到了并不遙遠的過去,“兄弟們在等着呢!”
女人沉默了。
她看着自己選擇的這個男人,他笨拙、老實、笑起來有些傻,不會說什麽甜言蜜語,腿還有殘疾,當年她看中他是為了什麽呢?因為他是英雄,那個時代的女孩子都有種英雄傾向,覺得從戰場上下來的他們,是心目中真正的大英雄。
可是,真正生活在一起,當英雄的光環退去,他們還有的是什麽呢?
生活的殘酷将他們身上塗上去的光輝磨去,他們也只是一些普通的看不出什麽特色的普通人,在生活中英雄那層光輝是沒有用的,反而成了他們生活中的枷鎖。
退伍回家時,趙剛的身上除了一枚二等勳章、一張殘疾證和幾百塊的傷殘補助外,街道安排的工廠沒有活計,工資發不出來,後來趙剛在家人的幫忙下勉強開了這家小店維持生活,每賣出一雙鞋,他還在微薄的利潤裏取出面額大小不一的鈔票,放在盒子裏,每年就在初春的日子,和幾個舊日戰友一起回去,去祭祀逝去的戰友。
一年又一年,就這樣在窮困的日子裏卑微的活着、懷念着,僅僅為了他在生命中最短暫卻永遠也忘不了的三個月……
雨下得更大了,雨霧中沒有人打傘,在肅立安靜的墓碑前,他們站得筆直,莊嚴的敬禮。
為過去、為現在、為将來;
為你們、為我們、為我們的下一代;
我們,永遠記得你們、懷念你們,我們的兄弟、我們的戰友;
此刻,天與人共恸,雨與淚并流,我們在這裏、永遠不會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