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次日是個雨天,這場雨從淩晨開始淅淅瀝瀝地下,到林嘉弈起床收拾好都沒有要停的架勢。

林嘉弈嘆了口氣,拉上卧室的窗簾,拿起擱在床頭的手機從房間出來。剛走進客廳,就看到霍钲正在廚房翻冰箱。

霍钲聽到動靜,回頭看去,就看到林嘉弈走進了廚房。

“嗯?今天怎麽起那麽早?”霍钲有晨跑的習慣,一般是他跑完回來,林嘉弈差不多剛起床。今天外面下雨,沒法出去晨跑,他也才起床沒一會兒,卻發現林嘉弈也起來了,不禁感到有些驚訝。

“今天有事要去一趟岳都。”

林嘉弈母親的墓地并不在江城,而是在鄰市岳都。他母親過世前,跟林宏義夫妻情分已盡,她拒絕了在江城下葬,選擇在自己的出生地落葉歸根。

“去岳都做什……”霍钲的話還沒問完,林嘉弈的手機響了起來。

林嘉弈走到一邊接起電話。

打電話過來的是張叔,他知道今天是林嘉弈母親的忌日,每年的今天林嘉弈都會去岳都掃墓,所以特地打電話過來問問情況。

林嘉弈站在廚房門口,聽着電話那頭的絮絮叨叨,時不時地輕聲回話。

“對,今天去岳都掃墓。”

“不用小周送。慧姨這幾天不是身體情況不太好麽?有小周留在老宅看着,我也安心一些。”

“別擔心,岳都又不遠,我坐高鐵過去,用不了半小時就能到。到了那邊再打個車,沒什麽不方便的。”

“別別別,下雨天的,張叔您跟着我去做什麽?我就掃個墓,下午就回來了。”

林嘉弈又聽張叔在電話那頭叮囑了幾句,才挂斷電話。收起手機,他轉身再次走進廚房,看到竈上正架着一鍋水在煮,而霍钲拿着兩包挂面在等水開。

“早飯吃面?”林嘉弈走過去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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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霍钲指了指擱在臺面上,剛從冰箱裏拿出來的青菜和肉絲,“青菜肉絲面。”

“我來吧。”林嘉弈說着,伸手去拿霍钲手中那兩包挂面。卻不想,霍钲手一擡,避開了林嘉弈伸過來的手。

林嘉弈疑惑地擡眸看霍钲。

霍钲微微擡起下巴:“青菜肉絲面其實挺簡單的。”

林嘉弈:“……”這是哪兒來的自信?明明前天早上,才剛把一鍋年糕炒成一鍋黑炭……

霍大少爺的自尊心極強,林嘉弈不敢直戳他的痛處,于是試探着說道,“那……你來做?”

話說出口,林嘉弈就開始考慮早餐去哪家店吃了。不是他不信任霍钲,只是這位大少爺在廚藝上的過往戰績太過吓人。

霍钲掃了一眼鍋裏已經開始沸騰的水,然後從容不迫地把挂面放到林嘉弈手中:“不過既然你想下廚,那就讓給你吧。”

“……謝謝。”林嘉弈松了口氣,把去車站途中會經過的那些早餐店從腦子裏删除,開始動手煮面條。

霍钲給自己倒了杯水,倚在廚房吧臺邊上,看着林嘉弈切菜,“你今天要去岳都掃墓?”

“嗯,今天是我媽的忌日。”林嘉弈道。

“坐高鐵過去?”

“對,高鐵過去挺方便的。”

“我不是給你留了一輛車麽?怎麽不開?”林嘉弈住進來第一天,霍钲就給了他了一把車鑰匙,車子就停在地下車庫,但林嘉弈似乎從來沒開過。

“我不太喜歡開車,而且車技也不是很好。”

“陪你一起去的人呢?”

“就我一個人。”林嘉弈說道,“往年也都是我一個人去的。”

霍钲皺起眉頭,盯着林嘉弈的背影看了一會兒,轉身放下水杯,拿着手機走出廚房,給助理撥了個電話過去。

林嘉弈煮好了面條,又給每碗面上卧了個荷包蛋,才端着面出去。

“先這樣,有事再給我打電話。”霍钲挂了電話,在餐桌邊坐下,擡頭問林嘉弈,“你車票買了嗎?”

“還沒,準備一會兒去車站的路上買。”

“那別買了,我開車送你過去。”

林嘉弈一愣,“不用麻煩你,我自己坐車就好,你最近公司也挺忙的……”

霍钲把卧在面上的荷包蛋戳破,“也不是每天都很忙,我剛跟我助理确認過,今天公司裏沒什麽事。”

林嘉弈:“但是……”

“我陪你去,就這麽定了。”霍钲語氣強勢而不容置喙,說完後微微一頓,看了林嘉弈一眼,又補充道,“讓你一個人去掃墓,要讓我家老爺子知道了,我們假結婚的事說不定就露餡了。”

話是這麽說,但他拒絕了發小夏岚和管家張叔,讓假結婚對象陪他去掃墓,總感覺哪裏怪怪的。可霍钲說的也不是沒道理,在霍老爺子看來,他母親也算是霍钲的岳

母,他一個人去掃墓不帶霍钲,确實會讓人忍不住多想。

“你要是介意我跟在旁邊,我可以在墓園外等你。”

“我不是介意這個……”他掃墓并沒有什麽忌諱和講究,只是這些年從來沒有誰會這樣強勢地要求陪一起去掃墓的,也就習慣了一個人去。林嘉弈垂眸微頓,這大概是屬于霍大少爺關心人的方式,強勢又霸道,但——他并不讨厭。林嘉弈這麽想着,再擡眸看向霍钲時,眼中露出幾分笑意,“好吧,那就麻煩你陪我跑一趟了。”

霍钲餘光掃見林嘉弈眼角的笑意,攪着面條的動作一頓——這副眉眼帶笑的模樣,倒是比在廚房時略帶寂寥的背影賞心悅目多了。

林嘉弈是個情感內斂的人,今早在廚房見着,他最初也沒看出林嘉弈跟平時有什麽區別,直到看着他略顯單薄的背影,聽着他說今天要去掃墓,才驟然覺察那一絲深藏的傷感。并不是多激烈的悲傷,卻莫名叫他看不順眼,等回過神來,他已經在電話裏,把今天公司的一系列事務跟助理交代清楚,單方面決定了陪林嘉弈一起去掃墓。

霍钲把自己這個單方面的決定告訴林嘉弈的時候,其實有一瞬間的緊張,他這一切準備就緒,就等着吃完早飯出門掃墓,要是再被林嘉弈拒絕那就尴尬了——幸好,霍老爺子這個理由在林嘉弈那邊十分好使。

岳都就挨着江城,霍钲載着林嘉弈開車過去,一個多小時就到了林嘉弈母親所在的墓園。

林嘉弈每年都會來掃墓,對墓園十分熟悉,打着傘,領着霍钲,輕車熟路地找到了他母親的墓地。

林嘉弈彎腰把懷裏的花束放在墓碑前,霍钲也把和林嘉弈一起買的花束,挨着林嘉弈的那束放下。

這個墓園的管理人挺盡責的,墓地上基本上沒什麽雜草,石縫見寥寥幾株,看着還是最近剛長出來的。林嘉弈動手拔了那幾株雜草,張了張口想說些什麽,最終卻是跟往年一樣,什麽都沒能說出來。

他母親過世得早,他的成長中母親的角色一直是缺失的,他不太清楚一個兒子應該跟母親說些什麽,每次一張口就變成了無措,最後只能看着墓碑上母親的照片沉默。

霍钲的目光也落在墓碑上,墓碑上的林母很年輕,容貌古典溫婉,但眉宇間卻帶着散不盡的憂愁,顯得整個人心事重重的。

“走吧。”林嘉弈站起來,側身對霍钲說道。

“不再待一會兒?”霍钲從墓碑上收回視線,轉頭看向林嘉弈。

“不了。”林嘉弈搖了搖頭,“再待下去我也是這麽傻站着,我媽看着大概只會覺得無趣。”

“我走了,明年再來看你。”林嘉弈對着墓碑低聲說完,就推着霍钲往墓地外走。

走出墓園,兩人上了車,霍钲就發動車子往高速方向開。

林嘉弈安靜地坐在副駕室,霍钲用餘光掃他一眼。

“你母親是怎麽過世的?我看她照片上的模樣挺年輕的。”霍钲問完,微微一頓,緊接着道,“抱歉,我問得唐突了,我只是稍稍有些在意……不方便說的話,你就當沒聽到吧。”

“沒什麽不方便。”林嘉弈看着擋風玻璃上來回的雨刷,緩聲說道,“我母親是在我三歲那年沒的,是病逝的。”

“我母親和林宏義是大學同學,當年在林宏義的熱烈追求下,她嫁給了林宏義。只是好景不長,但婚後沒多久,林宏義便開始嫌棄她家世不夠好。我母親只是普通人家出生,給不了林宏義人脈背景的優勢。她本身身體不太好,加上林宏義一直嫌棄她的家世,想要離婚再娶,之後她就得了抑郁症,在我兩歲半的時候,就病得下不了床了。”

林嘉弈低聲說着,他很少跟他人将自己母親的事,但對着霍钲這些事似乎能夠很輕松地說出口,“我母親不是一個闊達的人,她也考慮過離婚,卻又心有不甘,最後被林宏義出軌的富家女的消息,氣得直接撒手人寰了。”

“聽起來有些可悲吧?”林嘉弈自嘲地笑了笑,随後又嘆了口氣,“在婚姻中她可能是個可悲的女人,但在我記憶中,即便在她抑郁加重的那段時間裏,在我面前她也一直都是笑着的,她有努力去成為一個好妻子、好母親,但有些努力不是單方面就能生效的,有些方法又過于笨拙,所以最後都失敗了。”

霍钲:“并沒有全部失敗,至少在你心中,她不是一個糟糕的母親。”

林嘉弈笑了笑,“你說得對。”

霍钲:“午飯想吃什麽?我請客。”

林嘉弈側頭看霍钲,“霍少,你這話題跳得有些快。”

霍钲:“……”

林嘉弈笑了出來,“霍钲,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安慰人的技術很糟糕。”

霍钲瞥了一眼林嘉弈,“對男人來說,重要的不是安慰人的技術!”

林嘉弈疑惑:“那什麽技術算重要?”

霍钲目視前方:“開車技術。”

林嘉弈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霍大少爺剛剛一本正經地跟他開了個黃.腔。

作者有話要說:  過完國慶,回來更新啦~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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