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梨花（四）
今日本來是要上朝的, 但是因為忽然鬧了梨淵這一出事情, 于是他特意告了假在家，只是沒有想到自己現在是有家不能回了。
在書房看了一會兒書，然而這上面的字也只是認識而已, 是什麽意思他根本就理解不進去。梨澈把書抛在一邊, 捧着臉在一邊發起了呆。
其實他難得有這般無措的時候，以往知道姚茉進宮心中也只是難受而已，而現在不僅是難受，整個人就像是被人扼住喉嚨般難以呼吸。書房實在是有些悶, 梨澈走到外面準備喘口氣，就看見有侍女端着一盅湯路過。
梨澈把人叫住，奇怪的問道：“這麽早誰還要喝湯？”
侍女恭敬答道：“回少爺的話, 是夫人吩咐給二少爺的湯，夫人親自炖的呢。”
聽見是梨淵喝的湯，梨澈揮手讓對方下去。現在都已經改口叫二少爺了？要知道這府中可只能有一位少爺啊。
梨澈越想越煩，府裏是徹底呆不下去了, 于是自己去馬廄牽了馬出府去了。
府外和他交好的官員有不少, 但是貿然上門拜訪還是有些不好，況且這些人都不知道他現在的情況, 想倒到苦水也是不成的，于是也不知道怎麽回事，這馬就自動往趙謙的府邸去了。
趙謙目前還是和家中的長輩們住在一起，并沒有單獨遷出來，聽他本人說, 他們趙家對待宗族這種觀念十分看重，基本上沒有什麽重大事故，是絕對不允許遷出本家的。從這方面來看，也大概可以知道他家的府邸有多大了。
既然來都來了，自然沒有再返身回去的道理，梨澈下了馬，直接敲響了他們家的大門，立刻就有小厮開了一小扇小門，“請問您有什麽事？”
梨澈解釋道：“我是梨澈，今日過來是想拜訪一下趙大人，雖然有些唐突，但是實在是有些急事。”按理說像這樣上門拜訪都是要提前下拜帖才能顯示正式與尊重的，主人家也會提前和守門的人交待情況，不至于把貴客拒之門外，像梨澈這般有急事的......還真是少之又少。
最主要的是對方居然一點禮都沒帶！登門拜訪空手來他還真的是從來沒有遇見過。
那個守門的小厮笑了一笑，有些尴尬道：“梨大人，我們少爺早朝還沒回來呢。”
梨澈一愣，居然忘記自己今天是告了假的人。他失落地應了一聲，“既如此就下次再登門拜訪吧。”
小厮點頭，正準備出來送梨澈一程的時候，眼尖地看到趙謙的馬車正緩緩向這邊駛來。他趕忙喊住準備離開的梨澈，“梨大人，稍等！我們少爺回來了！”
趙謙一下馬車就有人小跑到他面前通報，說是有位自稱是梨澈的人正在門口等他，他驚訝地往那邊看了一眼，果然看見了那人的身影。難道說是為了昨天的事情道謝的？還是特意登門希望自己能替他保守秘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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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心思轉了幾個轉，人已經走到了梨澈的面前，“怎麽會兒過來了，看你今日告假，還以為你忙的很呢。”
“別提了。”梨澈眼神在那幾個随從身上逗留了一會兒，趙謙會意，開口道：“既然這樣那進去說吧。”
進門前趙謙還特意和守門的小厮叮囑道：“下次梨大人要再來我們府，先請人去我院子裏面坐，讓人站在外面像什麽樣子。”
“是。”小厮擦汗應下，目送着幾人進門。
趙謙族中人多，即使是嫡系這一支也有不少，這會兒自進門後開始已經預見了好幾批人了，梨澈不得不撐出笑來配合着趙謙的介紹，好不容易到了趙謙的院子裏面，卻是笑的臉都有些僵了。趙謙見狀笑道：“其實你也沒必要表現的這麽的......如沐春風。”
“登門拜訪黑着個臉怎麽行。”梨澈不贊同的看向他，“不管怎麽說這也算是禮數。”
“好好好。”趙謙抿了一口茶，把話題轉了回去，“話說你今日過來，是為了什麽？”
還能是為了什麽。一提起這事，梨澈臉色都有些不太好，端起杯子将裏面的茶一飲而盡，他煩悶地問道：“你們這有酒嗎？”
看來還真的是發生了什麽大事啊......梨澈這人潔身自好的很，平常雖說不算是滴酒不沾，但是絕對是不會主動碰酒的。他們以往關系好的時候，偶爾還會一起約出去吃個飯什麽的，男人吃飯自然少不得喝酒，可梨澈是那種你往他杯子裏倒多少酒，他散場的時候會給你剩多少酒的人。若不是他們唇槍舌劍輪番上場，哪裏能見到他喝酒的模樣。
可是今日他居然說要喝酒......了不得了不得。
趙謙自然沒有耽擱，直接吩咐人下去拿酒，順便還囑咐弄點下酒菜過來。
三碗酒入喉，梨澈這才開口說起自己的煩心事，無疑就是蘇棠和梨淵之間的那些事，還有的就是......
“......今早我看着梨淵的那張臉，我就在想，下一個死的會是誰呢？前二十多年他是死掉的那一個，會不會接下來就該輪到我了。”說完他又仰頭喝下了一碗酒，眼中漸漸染上迷茫的神色。
這件事情實在有些超綱，趙謙從來沒有應對過這樣的問題，也有些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不過顯然梨澈并不需要他的答案，在他心中其實已經默默有了答案。
兩人足足喝了兩壇酒，其實大多都是梨澈自己喝的，趙謙只陪着喝了一小點。最後梨澈當然是酩酊大醉，趙謙派人扶着他去客房休息，自己則坐在院子裏面發起了呆。
其實梨淵一出現，所有他查的線索都拼湊出了真相，當年在涼州和蘇棠住在一起的是他，送蘇棠玉佩的也是他，和蘇棠許下各種承諾的還是他，而蘇棠......只是單純的認錯了人而已。
這實在是造化弄人。可是有一件實情他還有些不懂，之前去涼州查證的人回來雖然帶回查到太多關于梨淵的消息，但是還帶回了另外一個消息，那就是已經有人先一步過來這邊查過了。
這個先他一步過來涼州調查的人會是誰呢？
趙謙左思右想，最後只想到了一個可能性，那就是皇上。蘇棠的交際圈其實很小，宮外根本就沒有什麽相熟的人，更別說有人會花這樣的心思去調查她了，除開皇上，他根本就想不到第二個人選了。
可是如果那些人真的是皇上派去涼州調查的話，是不可能不會發現這其中的疑點的，既然發現了這之中的疑點，又為何還要把公主嫁給梨澈？
這條線實在是有些亂，趙謙也悶頭喝了一碗酒，吩咐好院子裏面的侍從們照顧好梨澈，自己徑直出府去了。
喝了這麽多酒，梨澈估計要到晚上才醒過來了，在這之前，他要去看看紅芍。既然梨澈并不是公主喜歡的人，那之前紅芍同他說的那些亂七八糟的計劃就都派不上用場了。
紅芍住的那處小院子在北大街的盡頭，離他這邊那叫一個遠，不過離遠些更好，這樣也不必擔心會被什麽人認出來。
他到的時候紅芍還在吃飯，她身邊沒有什麽服侍的人，只有一個從黑市買回來的七八歲的小姑娘，小姑娘又瘦又黑，看上起實在是有些矮。大概是沒有服侍人的經驗，看見趙謙過來也只是張了張嘴并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紅芍放下筷子，無奈地看了小女孩一眼，開口吩咐道：“還愣着幹什麽，還不趕緊上茶啊？”
“哦哦，好。”女孩得了命令，這才跑去端茶水。
趙謙撩袍坐下，看了一眼她吃的菜，“這麽清淡吃的下？
”
“我倒不知現在趙大人閑到都要來管我吃什麽菜了？”紅芍夾了一塊煎豆腐放進嘴裏，眼中全是享受，“以前我在樓裏的時候吃的雖說是大魚大肉，但是還真不如這一塊豆腐來的好吃。”
“其實我爹......之前服侍你的幾個侍女都打發走了，你要想的話，我就把人送過來給你，算是看在你跟了我爹一場的份上。”
“诶诶诶！”紅芍放下筷子，有些震驚道：“你這一副要同我劃清界限的嘴臉是怎麽回事啊？我現在可已經是你的人了，你可別想擺脫我。”在不能保證自己絕對安全的情況下，跟着趙謙絕對是最安全的。趙謙這人雖然嘴巴壞了點，但是人還是不錯的。
“......你信不信你再說一句我現在就把你重新送回我爹那裏？”
紅芍求饒：“趙大人，我真不敢了，我這裏有個重大的消息他同您說，您就忘了我剛才說的玩笑話吧。”
“什麽消息？”
紅芍神秘的開口道：“本來昨晚我就想同你講的，但是後面你和梨大人說了幾句話就急急忙忙走了，還派人送我回來，要不是你今天過來，還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同你說上呢。”
“......說重點。”
“就是昨晚我看見從宮裏來的那個貴人同梨大人拉拉扯扯的，兩人不知道說了些什麽，不過看樣子兩人都不怎麽高興的樣子，照我的經驗，這兩人絕對有一腿！啧啧啧，沒有想到梨大人這人看上去對公主千依百順的，暗地裏還和宮裏的妃子——”
“你是說真的？！”梨淵這才反應過來，震驚的看向紅芍，“哪個貴人？你都看見了？”
“就是那個坐在皇後身邊的那個貴人啊。我要沒看見我能瞎說嗎？這栽贓梨大人對我有什麽好處嘛真的是。”紅芍撫了撫自己的衣袖，緩緩開口道：“要說之前我對你還沒有什麽信心，這下我還真的有些看好你了。”
趙謙：“......不是一個人。”
“是吧，我也覺得梨大人真的太不像話，真的不配做一個人！”紅芍有些義憤填膺。
趙謙側過頭，神情漸漸地平靜下來：“或許你說的，和我想的不是同一個人。”
怎麽說的有些玄妙，紅芍有些聽不懂，趙謙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既然答應了梨澈要幫他保密，自然就沒有告知別人的道理，但是那個和姚貴人拉拉扯扯的，或許是梨淵也說不一定。
紅芍見對方出神，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趙大人，你在聽我說話嗎？”
“嗯。”趙謙回過神來，“你說什麽？”
“我說你今天過來找我是有什麽事情嗎？”自從把她安排到這邊之後，趙謙過來的次數簡直是屈指可數。一是怕行蹤被人知曉，二自然是避嫌了。畢竟是跟過自己爹的人，如非必要，他也不太想多和對方有過多的接觸。
“我就是想同你說，之前你和我說的那些，就都不要弄了。”
“為什麽啊。這些我可是想了很久的，只要我們按計劃來，公主一定會——”
“公主喜歡的根本就不是梨澈，沒用的。”趙謙嘆口氣，眼神轉向紅芍，“我知曉你的心思，多謝你替我出主意，但是真的不用了，我答應會護着你還作數，其他的暫時就先這樣。”或許他就像是那晚沒有送出的禮物，這一輩子，他和蘇棠都不會有太多的交集。
說完這一句話趙謙就離開了，留下摸不着頭腦的紅芍。公主不喜歡梨大人？這根本就不可能啊，上次吃飯的時候她的眼神還不能說明問題嗎？男人啊，果然對這些情|愛之事一竅不通。
不過她也不是什麽多管閑事的人，跟着趙謙本來就是為了躲避趙家主母的怒火，既然趙謙答應了會護着她，其餘的事就不需要她操心了。
一回到府中，趙謙就被趙父傳喚過去了。趙父今年不過四十出頭，但是看上去還是有些老态。雖然腦子好使，但是躲不過好色這一把利刃。
“府裏來了客人，你還出門？”
趙謙知道躲不過，還好他早有準備，舉了舉自己手上的食盒，“就出去買了幾個小菜。”
“你就胡扯！家裏的廚子是不會做嗎？就算不會做，這麽大一個府裏，還缺個跑腿的了，還要你親自去買？”趙父十分狐疑，他倒是沒有聯想到兒子會和“死去的”紅芍有什麽牽連，但是昨晚趙謙動了私兵的事情傳到了他的耳朵裏，他不得不懷疑他這個兒子是不是向他瞞了什麽事情。
